第6章 形若癲狂,野如瘋狗
坐在陳山的對面,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我才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陳山,為什麼要殺你老婆孩子?甚至連老人都不放過?”我輕聲問道,靜靜觀察着陳山的表情,他依然保持沉默。
這是我意料中的事兒,因為很多犯人都是如此,會保持沉默,一直到結果出來,再到執行審判的那一刻。
於是我繼續說道:“殺了四個人都沒被鄰居發現,說明你很聰明,但是你不夠聰明,所以才成了替罪羊,讓我猜猜…”
我假裝思索了一下,偷偷地抬眼看了看陳山,他臉雖然別了過去,可眼神一直在瞄着我,我立馬笑了起來:“啊哈…我知道了…你可能是你們這個小組織里最不受歡迎的一個吧?真是太可憐了,被人利用完就扔掉的一枚棋子而已。”
終於…
在聽到“利用”二字后,陳山整個人都開始暴躁起來。
就像是,被觸動了某個點一般。
狀若癲狂,形如野狗。
“你放屁!你才被人利用!你才被人排擠!我才是最聰明的那個人,可從來沒有被人在意過,從來沒有!我爸沒有,我媳婦兒沒有,就連我我養了十幾年的女兒都沒有!”
我看見眼前的一幕,才真正的明白,原來一句話就可以讓一個人嚴防死守的理智瞬間崩塌,那種感覺就像是堤壩被洪水沖毀的絕望,就在那一刻完全崩潰了。
就像是我在自學心理學時,書本上所告訴我的,往往打破一個人所有的理智,只需要揣摩他的心理,並且一步步的將他引入你所說的話題之中,然後戳中他所在意的那個點。
從陳山的話語中,我也不難推斷出,陳山這個人所處的生活環境。可往往,也就是陳山這種可憐的人,但是卻有着其肯定存在着的可恨之處。
他眾叛親離,並不是沒有原因的,雖然他看起來很可憐也很老實,儼然一副老實可憐人的模樣。
陳山開始自言自語,他在哭:“你們根本體會不到那種被所有親人拋棄的感覺。”
說到這,陳山的表情逐漸變得猙獰,漸漸地竟沉浸在自己的情景里,而我不識相的打斷了他,並且試着去引導他,試圖與他,形成一個可以很好的去交談的環境氛圍。
“很抱歉,你所說的這些我都體會過,我是個孤兒,我知道那種被親人所拋棄的感覺,很難受,真的,很難受。”
“而且我還是名法醫,每當我工作時就能體會到,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們是同一類人,不過這不是你殺人的理由,我很樂意幫你解決你的問題,你可以和我聊聊,看看我們到底是不是能產生什麼共鳴…”
陳山逐漸恢復理智,冷靜下來,沖我笑着時露出一口黑牙:“你讓我沒那麼討厭警察了,你讓他們兩個都出去,就咱們倆人談。”
我對着站在身邊的兩個同事點點頭,裏面的同事得到允許后都撤了出去。
這是單向玻璃,內部環境是否有着其他人在,並不影響審訊,而且現在陳山帶着手銬,並不能對我突然發難。
讓兩名同事出去,我也放心,況且陳山要求,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沒有去激怒他的舉動。
對於罪犯心理的把握,很多時候,要試着去引導,去順從。當然也不能一概而論,需要看情況再來決定。
隨着後面的交談,陳山慢慢的講述着,似乎真把我當成了他的傾訴對象。
聊了很久,天色都黑了下來,才得到了一些關於案情進展的線索。
這名兇手當晚在遛狗的時候,發現過一名身影,個子很高,身影有些纖瘦,一身黑衣,不過只是來回踱步不知在幹什麼,二人互相對視着看了一眼,便各自離開了,陳山還說那時的他們並不認識。
“你確定不認識他嗎?”我問。
陳山說:“當時確實不認識,可後來我一氣之下殺了我老婆,沒想到他居然找到我家裏來了,當時我想連他一起解決掉,只是我女兒快放學回來了,第一時間我並沒有動手。”
“而和他的談話中,我這才反應過來我早被盯上了,他說能讓我得到一大筆錢,而且不會被發現,條件是殺了我女兒,我女兒進屋看見了屍體,我當時頭腦一熱,怕走漏風聲,我就答應了與他合作。”
當問及為什麼殺害這麼多人的時候,他開始露出陰森的笑容:
“他們認為我只配和狗在一起,就在我最無助,最悲痛的時候,只有我養的幾條狗陪着我,前妻離開了我,我女兒說我是瘋子,從不讓我去學校接她,我爹每天除了罵我是個廢物還拿我的狗撒氣。”
“嘿嘿,我在殺他以前投了份保金,然後那天我又把前妻騙了回來,我想着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沒想到她帶着男朋友來見我,還要帶走我女兒,我不能允許我女兒被人帶走,她需要父親需要我來陪伴她長大,我不能讓她離開我!我不能——!”
陳山說到這兒變得歇斯底里,讓人難以理解,如此老實的人一旦情緒積壓太久無處發泄,沒有人傾訴,就會變成面目猙獰的怪物。
審訊到最後陳山給出的口供只有這些,關於那個戴帽子的男人,他說的內容卻完全沒有任何用處,可能陳山沒有說實話,也可能陳山並不想供出那個害了他的始作俑者。
再問下去,已經問不出來了,陳山不會說,而另外的那個人,似乎早就已經做好了讓陳山當替罪羊的打算。
他吃定了陳山,也吃定了,我們查不到他的身份。潛意識裏,我無比的肯定,這是那個人計劃好的,從被我和李雯撞見,然後再到這一切,都是在把我們有目的的往陳山這邊去引。
只是,猜測就是猜測,不足以成為證據。我也不敢保證,自己的每一個猜測都是正確的。
但是冥冥中,這三起案件,卻奇怪的聯繫在了一起,又讓我不得不去深思。
深吸了一口氣,我默默的站起身,嘴角揚了揚,露出一抹笑容,看向臉色有些癲狂的坐在身前的陳山,我說道:“你知道嗎,我與你最大的區別。”
“我有着我最基本的底線,我有良知,而你沒有。”
“或許,你應該好好地去想想,那個你的合伙人,是不是早就策劃好了一切,他想要你,來幫他隱藏什麼,也或許是,想要你成為他的替罪羊,讓他可以繼續藏下去,讓案件在你這裏,就此終結。”
“應該和你說一聲對不起,因為保留證據,我沒辦法將你女兒的屍體拼湊完整,但是找到兇手之後,我會給你女兒一個完整的身體。好好想想,你的合伙人,做着那種恐怖的事情,而你是她的父親。”
陳山這種人,真的,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他的這種,悖於常理的邏輯與言論,夾雜着主觀憤怒與臆想的話,讓我都有點影響。
而看陳山現在的情緒狀態,我也只能慢慢的加以引導,讓陳山這種“聰明人”去懷疑,去猜測……或者說,引發出他對於女兒的自責感,來找出還藏着的兇手。
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因為很多時候,哪怕我學過心理學,我都難以理解,他們這近乎偏執狂一般的想法。
周默在審訊室外看着眼前的一切,等我出來后,頗有深意的說道:“在接觸死者屍體的時候,我覺得你更像一個罪犯…”
我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我說,“你見過罪犯像我一樣,還有着自己自己的底線和良知嗎?我可不想當瘋子。”
是的,如果這世間滿是黑暗,我便堅守那僅存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