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仰望星空
晚飯以後，林格來到了門口。以前在家裏的時候，卞文浩每天晚上吃過晚飯，都會端個小板凳到院子裏坐一會兒。當然這一般都是在夏天才會去做的事情，老小區的院子裏寬敞，夏日的晚風吹在人身上非常舒適。很多人都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院子裏，過個舒適愜意的飯後閑聊時間。通常女人們都會聊些鄰里的八卦，男人們則經常討論着國家大事，小孩子們坐不住，喜歡在院子裏瘋跑。
這樣的景象，恐怕永遠都看不到了吧！林格想。記得很小的時候，在農村的爺爺奶奶家裏，晴天的晚上一抬頭，天上的星星是那樣繁多。後來住城市裏，因為光污染，所以星星是看不到了，關於這方面的談話也就少了許多。但現在他就只能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了，它們一閃一閃眨着眼睛，與小時候記憶中的如出一轍。
按說現在應該是感傷的時候，但是林格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其他地方——這銀河，怎麼還掛在天上？
卞文浩算半個天文愛好者，對於天空中大部分星星、星座的位置和名稱都是有所了解的。所以說他不會是應該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當中嗎？可為什麼天空中還掛着銀河呢？
他連忙看向北方，從那裏尋找北極星的位置和那柄著名的勺子。
這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只花了幾秒鐘的時間，他就看到了小熊座和大熊座。好在這個世界沒有什麼高樓，以至於接近地平線的大熊座沒有被遮擋起來，順勺頭所對着的方向看，最亮的那一顆就是小熊座α星，也就是北極星。
林格依稀記得太陽升起和落下的方位，夏日的天空上，北斗七星位於偏東北方，這與它們在地球上的星空位置是一樣的！
如果這麼說的話……
林格又仔細回想了一下，今天所看到的太陽，與記憶當中地球上的太陽似乎沒有什麼不同，大小顏色都沒什麼變化。那月亮呢？！林格將目光移到剛從東方地平線上升起來沒多高的月牙上——它表面的環形山圖案是那樣的熟悉。儘管如果叫林格把那些圖案畫下來，他可能啥都不記得，但如果看到月亮，他就能立刻判斷這是不是自己見過的那個。
顯然，是的！
林格有一點點慌張，一個大膽的猜想已經在他的心頭醞釀成型。依靠亮度，林格很快又從星空當中辨認出了第一亮的金星和第二亮的木星。由於不是冬天，天狼星的亮度沒有前面兩位那麼耀眼，但仍然很好辨認。根據記憶當中不熟悉的知識，他花了幾分鐘時間，又找到了那顆暗紅色的火星。
猜測坐實了，現在他腳下的這顆行星還是地球！
林格開始胡思亂想，自己這是穿越到了過去，還是說穿越到了未來？因為有魔力這種東西，所以肯定不會是在人類的文明歷史時間當中。四五千年的時間對於地球幾十億年的壽命來說實在是太短了，短到林格無法判斷這是在他的過去還是在未來。
但他說的是漢語！周圍的人也是如此，這個叫羅曼斯王國的國家官方語言就是漢語！所以更有可能……是在未來？在華國統一天下以後，出現了類似於靈氣復蘇的事件？然後又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發展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可那些技術呢？
是啊！如果人類文明沒有斷絕傳承的話，那些寶貴的知識即使有部分消失，大多數也應當流傳下來啊！為什麼他現在所處的這個時代跟中世紀沒什麼大區別的？林格以前去過外城，那是魔法師和貴族從來不去的地方，因為那裏遍地都是污穢的排泄物，因為長期沒有人打掃，以至於都沒法下腳。這是得有多落後啊！
難道說人類文明曾經中斷過一次嗎？因為一次大戰或者是天災，所以上一代文明的知識傳承全都斷絕了，現在這是文明的種子再一次開始發芽嗎？
在林格腦子中的記憶里翻找，這個世界的歷史記錄也還算詳細，但時長卻只有2000多年。如果魔法文明緊跟着上一階段文明的滅亡而復蘇，那現在距離他之前的那個時代也就2000多年而已，但這是不和邏輯的！
就算經歷過一次滅亡，只要地球上還有上千人的倖存者聚集在一起，大部分知識的傳承就不會斷絕，文明的重建也確實不會花費太多的時間，可以說是緊接着滅亡能復蘇。
但問題就在這裏！知識的傳承斷絕了，就說明上一次文明的滅亡之慘烈，以至於連一個千人聚居地都沒有出現。在這種情況下，想要人類文明想要從零開始，至少要過上千年的時間恢復人口。而更壞的可能是一個人類都沒有留下，現在這群人就只能再次由猴子進化而來了，所需時間怕是得上百萬年！
但鑒於漢語本身幾乎一點變化都沒有，人類就不可能完全滅絕，且不可能花超過200年的時間重建。要知道語言的變化是非常快的，別說200年，近50年內世界上各大語言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變化。以漢語為例，在21世紀以前，並不存在“雷人”這樣的詞彙。所以基於猜測和現實所得出的兩個結論互相衝突！
林格嘆了一口氣：所以說……這果然還是另一個時空嗎。另一個時空中的地球，是多維宇宙論裏面所說的那樣。老天你可真會玩弄我，為了不讓我有語言障礙，強行把我弄到一個有魔法，但是卻用漢語交流的異世界……
“你靠在門框上想什麼東西呢？”
林格扭頭一看，是方老師，便笑了笑說道：“我在看天空中的星星。”
“看星星么……這倒也不生為一個好方法。聽說以前有很多偉大的魔法師都是在仰望星空的時候產生的頓悟，你要是對這個感興趣的話，我這裏正好有一本《星象》你要不要拿去看看？”
林格來了點興趣：這個世界的魔法師對星空也有研究的嗎？居然還寫了一本書！於是點了點頭。但是等方靜把書拿來交到他手上的時候，才翻了兩頁他就發現：這並不是所謂的學術著作，而是一本厚厚的有關星象占卜唯心論的“邪書”，開篇第一句就是“在星象學當中，每一名魔法師都有其對應的星象，都受其星象所保護……”
靠！我還以為能看到開普勒、伽利略那樣的偉人寫的書呢！全書連個橢圓都沒畫，這算個啥的星象著作？這個世界的科技發展度恐怕都還有達到16世紀的歐洲！
只不過在老師面前，林格不好意思表現自己的鄙夷，所以裝模作樣認認真真看了十幾分鐘，然後以“這實在太高深了，我等級太低看不懂”唯一理由把書還了回去。有些失望的方靜直搖頭，說林格太沒耐心，但也沒有強迫他看。
方靜打算回去了，她也不止一次盯着頭上的燦爛銀河達到幾個時辰的時間，可惜啥頓悟都沒有，早就放棄了。不過林格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她。
“老師你知道嗎？天上的星星一直都是在運動的。”林格道。
“這麼簡單的知識連三歲小孩都懂，天上的星星要是不運動，那黑夜怎麼變成白天啊？”方靜翻了翻眼道。
“啊不是，”林格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我不是說他們相對於我們腳下的大地是運動的，我是說星星與星星之間也是相對運動的，您觀察過嗎？”
“這個在你剛才看的這本書上就有哦，你沒有仔細看吧！”方靜搖了搖手中的那本《星象》，“你要有什麼問題就直說吧，逗老師玩的話後果很嚴重哦！”
“咳咳！”林格腹誹：這講話方式怎麼越來越像自己的母親了……
“其實我是想問：既然星星是運動的，那它們的運動有什麼規律呢？”林格拋出了他的問題。
方靜搖了搖頭說道：“這方面我就沒怎麼接觸過了。星星運動的規律一直都很詭異，捉摸不定，倒是有很多痴迷於星空的占星術師在夜以繼日的研究它們。我曾經看過一位占星術師在家裏擺放的一個星空運動模型。天哪我到現在還記得，那上面的圓輪恐怕得有幾千個！每個輪上面都有一個星星，複雜到讓人眼花。我是不知道有哪位心靈手巧的機械師能把它做出來！”
林格想起了托勒密的地心說和他的地心說模型，那確實複雜，因為搞錯了方法！莫非這些占星術師們也是以地心說為基本思想的？
林格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他問這些，只是為了確認一下這個世界對於星空探索的程度。看來確實有人研究，不過仍然處於蒙昧之中。本來按照人類的歷史進程，中世紀的時候應該會不斷有人挑戰地心說的權威，布魯諾和哥白尼都會出現。可惜有魔法這種因素的制約，到現在似乎都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觀點。因為魔法讓舊勢力的力量太過於強大，一切新穎的苗頭都會被他們輕而易舉地掐滅。以至於這個社會制度發展階段在中世紀的世界，它的天文學還徘徊在公元前的時代。
林格不覺得自己有必要現在就把萬有引力這種概念說出來，圓錐曲線和積分之類的也不需要提。那太複雜了，很而且很容易讓現在的人陷入迷茫，從而對自己反攻倒算。
等以後吧！
方靜終究還是回去了，臨走之前她告訴林格，不要忘記回房間睡覺，她已經幫他準備好了床鋪，就在2樓霍叔的隔壁。魔法師也是要休息的，清醒類的魔法即使可以讓人連續工作不疲倦，但也會給大腦帶來幾乎不可逆轉的損傷，這都是有前車之鑒的。
所以現在林格又變成一個人待在門口看星星了。不管是前生還是這具身體的主人，他們兩個都很喜歡這樣孤獨地一個人待着，這可以讓他們大腦放空，去靜靜地思考。
今天算是來到異世界的第一天吧！感覺也沒有經歷過多少事情，但又感覺經歷了很多事情。林格還是給自己端了一個板凳坐着，他抬着頭，看起來像是在欣賞美麗的銀河，但他的思路卻也像在那銀河裏一樣，漫無目的地遊盪。
今天經歷的這一切都像做夢一樣。他見到了魔法，而且是自己親手施展的，當那份力量處於自己掌控之中，並召喚出了威力巨大的雷電之時，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如此熟練。也許，因為前林格的記憶沒有消失，所以實際上他現在不是以前那個卞文浩，而是卞文浩和“林格”的合體人格。一個擁有來自兩個世界的龐大知識庫的人格！
按理說“我不是我”這樣的思考會讓人感到焦慮，但是至少到目前為止，因為兩個人在性格上非常相似，除了多出一份記憶以外，靈魂發現自己和以前相比似乎也沒有什麼變化。
其實靈魂知道，屬於卞文浩的那一份沒有消失，因為他現在，正在感到悲傷。
他想家了。
林格又忍不住掐了掐自己，因為他發獃發著發著，耳旁夏蟲的鳴叫居然都變得有些朦朧不清了。也許是方靜老師在家附近施展了什麼魔法，討厭的飛蟲在距離門口幾米遠的地方都停了下來，沒有一個敢衝進來打擾那個坐在板凳上的人。只有晚風吹拂在臉上，讓人感覺到舒適。
如果再來一把大蒲扇，那感覺就像是還在小區的大院裏，只是少了耳旁人們的喧嘩聲。
他多麼希望今天下午的一切都只是一個無比真實的夢境而已。哪怕這個時候有一個黑衣人來告訴他，你現在正處於某某虛擬真實“遊戲”世界當中，我們未經你同意便給你帶上了遊戲頭盔，實在是非常抱歉——他也不會覺得惱火。
又或許會惱火，但他一定會哭出來，不管這個該死的魔法世界有多麼絢爛，卞文浩還是不想離開自己的親人。父母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可卞文浩即使知道他的父母還在另一個世界好好活着，但對他來說和他們死去沒有區別。本以為自己只是坐飛機前往大學，即使一別就是半年，但好歹還能微信視頻聊天。可恨電磁波不能跨越世界的界限！
又或許在另一個世界的父母眼裏，自己才是那個死去的人吧。也許現在他們正在為自己消失的孩子哭得泣不成聲吧。
又也許有可能是對穿？這種可能性讓他不寒而慄，他不想去想。
林格模糊了自己的視線，銀河在他的眼裏擾動起來，變成白花花的一片，他強迫自己抬着頭，不讓眼淚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