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套馬

第八章 套馬

()“在哪?”一直撅着腚在草叢中尋覓星星鐵的羅藝和魚俱羅猛然抬起頭,大聲喝問。二人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盯着闊闊托手上那團骯髒的東西,彷彿那不是骯髒的馬糞,而是什麼奇珍異寶。

前文說過,趁手的兵刃和寶馬良駒對於一個武將的吸引力,絕對和一個絕世美女對色狼的吸引力差不多。魚俱羅和羅藝準備用星星鐵打造兵器的希望剛剛破滅,忽然聽到這個好消息,又怎能不欣喜異常。

從軍團作戰的角度上來說,大規模馴養的馬匹聽話、易馴服、利於騎手掌控,可是其野性也在長期的馴養的過程中,也會被慢慢磨平。這樣的馬匹,對於大規模作戰的騎兵來說絕對是合適的坐騎,可是對於領兵作戰的將軍來說,未免有點不夠看。

而野馬則不同!

野馬體格健壯,聽覺和視覺敏銳,性情剽悍,蹄子小而圓,奔跑很快。它們在沙漠、草原上遇到狼群的時候,並不像其他食草動物一樣畏懼潛逃,而是鎮靜地迎擊狼群。有時它會突然發動進攻,以馬頭衝撞;有時,迅速轉過身來,揚起后蹄猛踢,其性情之野,可見一般。

馬上戰將作戰,比起武藝來,與戰馬的配合無疑更加重要,有這樣一匹野馬為坐騎,騎將作戰的時候就相當於多了一個干擾對方坐騎的“作弊器”,若是利用得當,往往能起到出奇制勝的效果。

“闊闊托,你看馬糞附近的蹄子印了嗎?現在可是夏天,一群野馬也沒有多少只的。”和欣喜的羅藝等人不同,在草原長大,深悉野馬遷徙習性的阿史那燕並沒有被喜悅沖昏頭腦,起身冷靜的問道。

“看了,看了!”闊闊托咧着一張大嘴,獻寶似的將手上挑着的那坨馬糞高高舉起,大聲道:“這絕對是一個大型的馬群,可能是從極西之地遷徙過來的。感謝長生天的慷慨,看,他們的糞便是多麼的圓潤飽滿,看,他們的糞便是多麼的新鮮!”

草原地域廣袤,野馬對於各族的牧民來說,也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稀罕物。一個部落中要是有一小群純種的野馬做**,過不了幾十年便會繁殖出比現在要好上許多的馬種,而抓獲野馬的勇士,也會被族長授予貴族頭銜。而且,傳說天馬是長生天的坐騎,只有被長生天賜福的勇士才能見得到。正因為如此,闊闊托才會如此開心。

“那還等什麼,趕緊拿起套馬杆,抓野馬去!見者有份兒,我要抓一匹黑色的!”

斛律雲哈哈一笑,扳鞍上馬,回身朝身後的侍衛道:“留下十個人做套馬杆,做好了之後沿着我們留下的痕迹追過來,剩下的,跟我走!”說罷一甩馬鞭,朝闊闊托來的方向沖了過去,在他的身後,是一臉狂熱的魚、羅二人,以及跟來的侍衛。

“中原伢子,是闊闊托先發現的!”闊闊托丟下手中的驢糞團,一邊從馬鞍旁解下帶來的套馬杆,一邊呼喊着上馬,循着斛律雲他們追了下去。

“小心些,別碰它們的正面!”阿史那燕看着這些精力旺盛的男人,揮着手大聲囑咐道。野馬性子比馴養的馬暴躁得多。如果驚了群,迎面向你衝過來了,再結實的身子骨禁不起馬群一撞,想要套馬,只能拿着長長的套馬杆,跟在馬群的邊上,用長長的脖套兒將跑在邊緣的馬匹拉出來。

“知道了,大夥加把勁兒,抓一匹最壯實的回去給今天沒來的弟兄們看看!”斛律雲興奮地回答聲順着風遠遠傳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大片嘻嘻哈哈的喝應聲。

“沙缽略部的勇士,證明你們勇武的時刻到了,誰要是敢輸給中原伢子,回去我就讓他去擠馬奶!”闊闊托怨氣衝天的聲音也緊接着傳了過來,聽得阿史那燕一陣啼笑皆非。

“好了,帕蒂,帶着他們去做套馬杆,做的快些,咱們也得快點兒趕上去。”看着馬隊的身影消失在草海中,阿史那燕轉過頭,揮手對身邊的一個侍女說道。

現在天氣正好,大片野馬在草原上遷徙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見,斛律雲他們順着倒卧的牧草一路追了下去,小半個時辰之後,一大片野馬群出現在大夥正前方的一片窪地中。

這是一個由上千匹成員組成的野馬大家族,黑的、白的、黃的、花的,各種顏色的野馬散落在蒼茫的草原上,蔚為壯觀。聽到有獵人的馬蹄聲傳來,負責警戒的雄性野馬立刻發出嘶鳴聲示警。正在啃吃嫩草的馬群聽到警訊,隨即在一匹黑色頭馬的帶領下,擺開了陣勢。

野馬群看到上百人的獵人隊伍,也不驚慌,迅速集中起來,擺起了陣勢。雄馬在前,雌馬在後,小馬護圍在中心。它們用蹄子亂踩地面,似乎在威嚇,又像在指示逃避方向。

“小心!慢慢靠過去,沿着一個方向驅趕馬群!”闊闊托雙腿夾緊馬腹,手中的套馬杆平舉,高聲命令道。

比起這些常年在草原上放馬的牧民來,斛律雲他們這些人無疑是門還未找到的門外漢。為了抓到這難得一見的野馬,眾人勒馬減速,跟着闊闊托和他部落中的勇士後面,有樣學樣的向野馬群包抄了過去。

頭馬琥珀色的眼珠死死盯着越來越近的人類,忽的抬起前蹄,“希律律”一聲長嘶,朝着一個方向猛衝了過去。

“迂迴!跟上去,躲開正前方!”闊闊托老練的一揮手,隊伍馬上分成三部分,兩部分擠壓馬群的兩邊,剩下一部分跟着馬群的後面,不急不緩的驅趕着。

野馬逃命時,成年雄性居前,成年雌性斷後,夾在隊伍正中間的往往是出生不到一年,還沒有完全斷奶的幼馬。它們的逃命經驗和體力都不及成年野馬,只要向前跑一段路,肯定會脫離大隊。

比起身體強壯,野性難訓的成年馬,這些小馬駒無疑是更好的獵物。闊闊托的人平舉着套馬杆,不斷給馬群最後的雌馬刺激,沒過多久,被裹挾在馬群中的那些半人多高的小馬慢慢地掉到了隊伍的後方,雖然仍在嘶鳴着奮力逃命,可還是被大部隊越拉越遠。

“那匹青色的歸我了!”一個突厥勇士哈哈大笑一聲,一催身下駿馬,舉着套馬杆迫近身前不遠處的一匹青色小馬。小馬駒一邊奮力奔跑,一邊轉頭看着身後離自己脖子越來越近的套馬杆。

“唰!”套馬杆上的馬索準確的套在了小馬的脖頸上,馬杆往後一拉,脖套猛地收緊。那名突厥勇士高喝一聲,雙腿夾緊馬腹,兩手執桿,身子奮力後仰,將那匹青色的小馬拖到自己身前。

隊伍後方的獵手屢有斬獲,前方的斛律雲等人自然也不甘落後。闊闊託身為長老之子,不光有一身好武藝,馬術更是沒得說。他帶着兩個侍衛,從側面靠近了野馬群邊緣,目標是身前的一匹雪白的雄馬。

比起小馬和雌馬,雄馬更是凶性難馴,就連草原野狼見了也要讓它三分。闊闊托小心的用手中的套馬杆敲打着邊上的那匹白馬,想把對方引出馬群。那匹白馬果然中計,嘶吼一聲,一甩馬鬃,怒氣沖沖的追了出來。

“來啊,來啊!”

闊闊託大喜,一拉馬韁,向邊上跑去,白色野馬緊緊跟在他後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兩隻套馬索如幽靈般遞出,套在白馬的脖頸上,繩索一收,就要迫使白馬減速。

這可是成年野馬,和馬群後面的那些小馬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感覺自己脖子一緊,野馬怒嘶一聲,猛地一甩頭,將兩個突厥勇士拉下馬來。

那兩個突厥勇士經驗非常豐富,落地之後也不慌亂,只是用腋窩和雙手將套馬杆緊緊扯住,大聲的招呼同伴來幫忙。

看到侍衛被拖到馬下,闊闊托心中一急,大聲聒噪着帶人圍了上去。被兩個草原勇士拉住的野馬速度銳減,很快脖子上又被套上三個套馬索,二人三馬的力量就連它也無法承受,最終在不甘中慢慢停了下來。

“那匹紅馬不錯!公主怎麼還沒來啊!”隆隆的馬蹄聲中,魚俱羅雙目赤紅的盯着一匹通體赤紅的駿馬,大聲哀嚎道。

“別想了!”斛律雲趕上來,大聲道:“來了咱們也沒戲,看到沒有,那套馬杆你會用嗎?反正我是不會!”他觀察了半晌,發現套馬真的不是那麼容易,準確點說,是難得很。想在急速奔馳的駿馬上平端着套馬杆準確的套中一隻不斷反抗的野馬,這個,對技巧要求實在太高了,他們這種從來沒有練過的人,想要成功,幾乎沒有可能。

“那怎麼辦?多好的機會啊,咱們大隋哪有這樣的寶馬,就連皇上馬廄裏面的都沒這好!”魚俱羅哀嚎一聲,不甘的看着那一匹赤炭火龍駒。

“笨蛋,不會自己搶嗎!”羅藝大喊一聲,催馬向前,朝一匹剛剛被突厥人抓住的白馬奔去。

“讓開!”他馬鞭揮舞,趕開幾個圍在那匹馬身邊的突厥勇士,兩馬一錯的瞬間,兩手一按馬背,跨上了那匹白馬的背部。

“哎!你!”幾個突厥勇士看着正在奮力馴服白馬的羅藝,憤怒的抽出了彎刀。斛律雲趕忙打馬過來,拍着闊闊托的肩膀道:“這匹馬讓給我的人,如何?”說著話,從懷裏將剛剛找到的那一塊星星鐵掏出來遞了過去。

眼前就是野馬群,野馬想抓就能抓到,可是星星鐵這東西卻是可遇不可求的。闊闊托只思量了片刻,便一把搶過斛律雲手中的星星鐵,冷哼一聲,帶着自己手下的勇士又向野馬群追了過去。

“大人,大人!”魚俱羅也湊了上來:“大人,您也給老魚換一個,成不?”

“成!”斛律雲斬釘截鐵的一點頭,攤開手掌道:“你先給我一塊兒星星鐵,我身上可就那麼一塊兒!”

“你這不是戲耍人么!”魚俱羅氣哼哼的嘟囔了一句,抬頭一看,指着遠方地平線上出現的幾個小黑點道:“大人,公主來了,她在草原上長大,肯定知道怎麼套馬,我讓她幫我!”說罷打馬揚鞭,迎了上去。

斛律雲笑着搖搖頭,剛想追上闊闊托再要一匹野馬過來,忽見巨大的野馬群猛地轉向,直直的向斜前方的阿史那燕他們沖了過去。

怎麼回事,闊闊托的人在幹什麼!斛律雲心裏一驚,轉頭一看,見闊闊托也在氣急敗壞的朝他的人喊着什麼。

斛律雲催馬靠過去,大聲問道:“你的人在做什麼?趕緊讓馬群轉向,前面是阿史那燕,你們看不到嗎?”

“不是我的人,是頭馬!”闊闊托氣急敗壞:“是頭馬在帶着馬群往前沖,不管我的人怎麼攆,它們就是不變向,我們也沒有辦法!”

斛律雲轉頭一看,見整個馬群的正前方,一匹純黑的駿馬一馬當先,向阿史那燕他們衝去,在它的身後,整個馬群如奔涌的潮頭一般緊緊跟着。

“混蛋!”斛律雲低罵一聲,從背上摘下弓箭就要追上去。

“等等!”闊闊托伸手攔住了他。

“幹什麼!”斛律雲臉色陰沉:“別擋道,時間不多!”

“你這麼去不成,就算你射殺了頭馬,馬群里很快又會有一個新的頭馬衝到前面,你殺不完的!”

“那怎麼辦!”斛律雲一把將箭壺丟在地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他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深吸了兩口氣,這才道:“你們平時靠什麼東西聯繫,我是說,打仗的時候。”

“號角聲。”闊闊托從身後的一個侍衛手中拿過牛角號:“這個東西的聲音很大,能傳的很遠。”

“好,你來吹號,讓他們向邊上跑。野馬群龐大,轉向不易,先爭取點時間!”說罷撥馬便走:“讓他們向我靠近,我來想辦法!”說罷一撥馬,向邊上繞去。

看着匆匆離開的斛律雲,闊闊托抬頭看了看遠方奔騰的馬群,咬了咬牙,沒有追過去。女人可以有很多,而生命只有一個,身為長老之子的他,在這方面算計的很清楚。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在草原上響起,斛律雲遠遠地看到幾個黑點隨着號角聲轉向,快速朝自己奔來,而跟在他們後面的巨大馬隊,也繞了一個大大的圓弧,緊追不捨。因為馬群龐大,轉向不易,雙方的距離果然拉大了一點,從兩百步增加到三百步左右。

可就算是這樣,雙方的距離也在以肉眼可見的距離縮短。他們這些馬的耐力和爆發力本來就不如野馬強,再加上已經跑了半天,又馱着人,速度比對方慢了三成不止。

斛律雲和他的坐騎如風一般刮過草原,在草海中留下一道半圓形的痕迹,朝着疲於奔命的阿史那燕一群人迎了上去。

看着斛律雲迎了過來,阿史那燕急得差點哭出來,她單手擎着馬韁,另一隻手使勁兒的揮舞着,讓斛律雲趕緊躲開。

“不要停,趕快走!”看着越來越近的阿史那燕等人,斛律雲攏起雙手,大喊一聲,和對方擦身而過。

身下的馬匹開始微微的顫抖,前方上千匹駿馬同時馳騁的威勢讓它心驚膽顫,如果這不是一匹長期訓練的戰馬,恐怕早已經癱軟在地。

斛律雲一勒馬韁,抬腿跳下馬來,拍了拍它的脖子:“走,逃命去!”

戰馬輕嘶一聲,向邊上跑去。斛律雲一轉身,面對一百五十步外的馬群,看着越來越近的那匹黑色頭馬,將身子微微弓起:“來,夥計,讓我看看你的厲害!”

“隆隆!”密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腳下的大地彷彿地震一般上下顫抖,斛律雲輕輕咽了一口口水,努力的在震顫的大地上保持着身體的平衡,雙眼死死盯着身前五十步那個四蹄翻飛的駿馬。

三十步,十五步!馬群越來越近,斛律雲幾乎能感受到對方噴出來的粗重鼻息,以及琥珀色眼瞳深處流露出的深深暴虐之氣,他怒吼一聲,邁步向前跑去。

看到身前的人類居然不閃不避,反而迎面撲來,頭馬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之色,它將馬頭微微低下,朝這個不自量力的人類猛衝過去。

面對着碩大的馬頭和似乎無窮無盡的馬群,斛律雲的身體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起來。怕歸怕,不過卻談不上後悔,阿史那燕說的沒錯,要是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其他。

斛律雲本想着趁它衝過來的時候側身翻上馬背,再想辦法把它制伏。誰知對方速度太快,想要在那一瞬間做出如此動作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拼了!!!

他心中大喝一聲,身子一讓,將對方的馬頭閃開,幾乎是一瞬間,腳下猛地發力,雙手一探,再一緊,死死掛在了這匹快馬的脖子上,被拖着向前跑去。

“嘶嘶~”斛律雲的鞋底和草地劇烈的摩擦,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灼熱感。他的身子雖然掛在馬側,卻隨着扭動的馬身劇烈搖晃,雙手幾乎抓不住對方的鬃毛。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必須到它背上去!’不過片刻時間,可他卻覺得彷彿過了一年那樣漫長。心中拿定主意,斛律雲積蓄了幾分力量,雙手和雙腳同時用力‘嘿’的一聲,翻到了這匹駿馬光滑的脊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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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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