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胡姬營

第十七章 胡姬營

()趕了兩天一夜的路,斛律雲和他手下的四百餘輕騎終於在第二天夜半的時候,趕到了預定目標的營地之外。

此時夜色正濃,月亮不知什麼時候落了下去,整個草原上只有頭頂銀星的微光照拂。夜風陣陣,帶來幾聲時遠時近的狼唳,更顯寂寥。

斛律雲和幾個旅帥並肩站在漆黑的夜色中,看着千步之外燈火稀疏的突厥部落。手下的士卒和戰馬都在他們身後百步之外抓緊時間休整。草原上的夜風寒涼,眾人外罩的鐵甲上早已掛了厚厚一層寒霜。因為是夜襲,也沒有執火明杖,只是憑藉天空中不甚明亮的星光,吐着呵氣做着戰前的最後交流。

“胡壯士,咱們最好兵分四路,中軍直衝敵營,製造混亂。左右兩路包抄,斬殺對方戰士。剩下最後一路,分散守在營地外面,以防有個別人趁亂逃走,將咱們的行蹤暴露。草原這麼大,萬一讓人往草海里一鑽,再想找着可就難了。”旅帥張老實呵了呵凍得通紅的雙手,比劃着低聲提議道。他是那天跟着花木力最後衝出來的一百多人其中之一,親眼目睹了斛律雲單人破胡騎,心中對這個比自己小了二十多歲的少年頗有好感,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軍中力挺他的人之一。

張老實邊上的一個刀疤臉旅帥點點頭,接過話來:“張哥兒說得不錯,不過最好提醒大伙兒一下,一會兒衝進營地之後,一定不要放火。雖然放火能讓對方更加混亂,不過這草原地勢平坦,火要是燒起來,估計這裏的火光百里之外都有可能看得到,不利於我們接下來的行動。”他叫盧忠,也是這些輕騎的一名旅帥。他認可斛律雲的原因是對方夠狠。在他看來,在這既無糧草也無外援的草原上,只有一個足夠強勢的統帥才能將眾人攥成一股勁兒,一起活下去。

剩下的幾個因為各種各樣原因聚集在斛律雲身邊的旅帥也略微發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都是些大同小異的意思。斛律雲算算時間,感覺士卒和馬匹應該歇的差不多了,便做了下最後的安排,然後揮手讓眾人帶着自己的士卒準備進攻。

‘這是我真正指揮的第一戰,雖然規模很小…’斛律雲感覺自己手心汗水滿滿,將纏繞在橫刀刀柄上的裹布都浸滿了。這是他回到古代之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指揮戰鬥,不論是戰前決策,商討軍情,都是他拿的主意,除了一絲絲的興奮之外,更多的是那種從頭髮到腳底都發麻的緊張。

‘放輕鬆,把他當成一場商戰便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在心中不斷的給自己心理暗示。人在做一件不熟悉的事情時,總喜歡做概念偷換。雖然斛律雲也知道這種決策一旦稍有失誤,失去的絕不是那些市場和金錢,而是活生生的人命,可是他還是要給自己一個理由,讓自己可以冷靜下來。

“相公。”細心的任青伶敏銳的察覺到了自己相公心裏的那一絲驚惶,走到他的身邊輕喚一聲,露出兩顆潔白的虎牙。然後,她腳尖微翹,蜻蜓點水般在斛律雲的臉頰上啄了一小口,在耳邊柔聲說道:“我會在你身後。”

這是一種怎樣的信賴!斛律雲身子猛地一震,心中頓時豪氣萬丈,整個地球彷彿一下子轉了個個兒,瞬間被他踩在了腳下。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用剛剛結痂的大拇指在對方滑嫩的臉上摩挲了一下,轉身一抖披風,向遠處正在集結的戰士們走去,一句話堅定的話語被夜風送到任青伶耳邊:“我,定會護你周全!”

“誒~”任青伶甜甜的應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

“嗚~嗚~~嗚~~”蒼涼的號角劃破了草原夜的寧靜,養足了精神的大隋精騎跳上馬背,在各自旅帥隊正的帶領下,縱馬衝出藏身的草嵩,風一般向突厥人的營地捲去。

他們不愧是大隋最精銳的邊軍,三個百人隊在高速奔馳的過程中組成了三把鋒利的彎刀,一把砍向對手營壘正中,剩下兩把像鐵鉗般左右分開,將對方夾在其中,碾成粉碎。

天地間突然安靜了下來,沒有吶喊,沒有角聲,只有撲面而來的罡風,夾雜着雷鳴般的馬蹄和衝天的殺氣,卷進了沉靜安寧的突厥營地。

“你們是哪個部落的?膽敢…”一個衣衫不整的草原少年舉着火把衝出了自家的氈帳,質問之語還未說完,一把雪亮的橫刀便斜着抽在了他還不甚強壯的身軀上。血花飛舞間,馬上騎士直起腰來,舉着沾滿鮮血的橫刀,厲聲高喝:“敢於反抗者,一個不留!”

少年身後的氈帳中衝出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他撲在自己獨孫的屍體上嚎啕大哭。十年前,他在中原將一個出生不久的嬰兒挑在彎刀尖上的時候,有個年過六旬,跑也跑不動的老漢曾經發出同樣的痛哭。因為雙方語言不通,他聽不懂對方叫什麼,只管哈哈大笑。今天,他終於理解了對方當時心情,可惜理解得已經太晚。

“一個不留!”衝進營地的大隋騎兵眼中冒着復仇的火焰,用手中的橫刀和馬槊將一個個睡眼朦朧的身影砍翻在地,一座座巨大的氈帳在人馬嘶鳴中轟然倒下,裏面的人尖叫着跑了出來,又被呼嘯而過的馬蹄所淹沒。

“把所有人殺光!”不知道誰在奔跑中喊了一句,用的是漢語。部族中的人聽不懂,即便聽懂了關係也不大。草原上部落和部落之間的戰爭沒有留俘虜的習慣,戰敗的一方通常整體消失,除了女人之外。在牧人眼中,女人屬於財產範疇,兄終弟及,父子相承,因此不需要斬草除根。

“通知左右軍,掃蕩營地!”斛律雲揮刀將一個敢於反抗的草原少年斬為兩段,抹了把臉上的污血,朝身邊的傳令兵喝道。

後者舉起號角,將主將的命令以長歌的曲調發佈了出去。聽到號令,負責左右包抄的兩隊大隋精騎一拉馬韁,彷彿兩把巨大的木梳,帶着血肉和殺戮,交錯着將亂成一團的營壘又犁了一遍。

還有一支隊伍沒進營壘,而是分成兩股不斷在營地外圍打馬盤旋。間或有驚慌失措的牧人逃過追殺,連滾帶爬的逃出營地。在營地外旋風般前進的大隋輕騎用橫刀和羽箭追了過去,心中沒有絲毫憐憫。

戰鬥在一炷香時間內很乾脆的結束了,一件件銅器、玉器、以及少許的金器被衝進營帳中的隋兵翻找出來,再堆放在營地正中燃起的巨大篝火旁。在戰鬥開始前斛律雲已同眾人說過,這些得來的戰利品他會均發給所有人,讓大家相互監督,以免有人多貪多佔。簍子裏螃蟹的故事他也聽過,用在這裏真是太合適不過了。

這個小部落的富庶超出所有人的想像,看着身前已經堆成一座小山的戰利品,斛律雲和他身邊的低級軍官們似乎看到了邊地百姓面對劫掠為生的胡人時無奈的掙扎。又一批戰利品被送了過來,那是剛剛從這個部族長老家裏搜出來的手工藝品。這些玉石雕刻和混雜着金絲的皮革編製製品來自幽州邊疆,只有在那裏生活的奚族才有如此巧手。這些東西就是放在中原,也是極為奢侈之物,價值連城,斛律雲將他們挑揀出來,放在身邊。

統計出來的傷亡數字讓斛律雲心情輕鬆了許多,除了兩個倒霉蛋在劈砍敵人的時候扭了腰,剩下參戰的所有人居然無一傷亡。雖說是在有心算無心之下,不過這個結果還是超出了大多數人的預料。

眾人圍在篝火邊樂呵呵的看着自己的戰利品,就在此時,遠處地忽然傳來一陣叫嚷之聲,緊接着一名滿頭大汗的小校撥開重重人群,衝到斛律雲身前,急聲叫道:“胡壯士,你快去看看,花隊正和王旅帥他們,打起來啦!”

“什麼!怎麼回事?”斛律雲臉色往下一沉,怒聲喝問道。花木力和任青伶在剛才戰鬥結束之後,為了防止圈養的牛羊受驚亂跑,早就帶了一個旅的人馬去這個部落的獸欄接收戰利品了。而跟着他倆去的,正是一個叫做王渾的旅帥和他手下之兵,那些人在軍中早有欺軟怕硬的名聲。現在雙方打起來了,難道是對方骨頭突然硬了,想要私吞糧餉?

“那個,是因為幾個奴隸,不是,是女人,嘿!我也說不清了,你快過去看看,到了那兒就知道了!”小校說話有些顛三倒四,一看就不是從斥候營出來的,幾句話倒說得自己急得不行,索性過來一扯斛律雲的馬匹,就往遠處趕去。

“誰欺負我任青山兄弟了!不想活了不成?”黑暗中傳來雄闊海殺氣騰騰的聲音。他剛帶着些弟兄把未死透的突厥人挨個補了一刀,此時滿臉滿身都是血,說出這句話來更是頗有一番威勢。

“不知道,你去繼續做你的事情,我去就好了!”斛律雲心中焦急,朝雄闊海招呼了一聲,打馬揚鞭,直朝獸欄而去。

他一路急趕,遠遠便發現獸欄內火把閃耀,人聲嘈雜。隔着柵欄,只見略顯微胖的王旅帥手握橫刀,正在和低他一頭多的任青伶對峙,身後一干舉着火把的士卒聒噪着,污言穢語不絕於耳。往日裏對任何人都和和氣氣的任青伶此時卻滿臉的憤懣,手中兩把短槍護在胸前,抿着嘴一言不發,頗有一言不合暴起傷人的架勢。

“且慢動手,且慢動手,胡壯士到了!讓開,讓開,我讓你們讓開!”跟着斛律雲馬後的那名報信兒的士卒一溜小跑,人還未到,破鑼般的嗓門便嚎了起來。他幾步衝到跟前,三把兩把將圍在獸欄前舉着火把的士卒推開,才轉頭對斛律雲說道:“胡壯士,你快進去,這眼瞅着就要打起來了,也就你能把他們分開。自己家弟兄,為了幾個女人,鬧什麼么,家裏頭又不是沒有婆姨。”

斛律雲翻身下馬,走到對峙的兩人之間,左右掃視一下,沉聲問道:“你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王旅帥看斛律雲來了,非但沒有膽怯,反而一臉理直氣壯的說道:“胡壯士,你說打仗,兄弟們打得,你說殺人,兄弟們殺得。可是我們剛才發現這柵欄裏面有幾十個胡人女子,想抓回去樂呵樂呵,反正遲早是要殺掉的,兄弟們從離了家以後就沒沾過女人,快活快活又有何不可?”他一臉的理所應當,身後的一干士卒見有人出頭,氣焰更是囂張,一個個漲紅着臉叫囂着,像一頭頭髮情的公牛。

“放屁!”任青伶氣得渾身發抖,手中短槍點指,怒聲罵道:“你們拍拍自己的良心,那住在羊圈裏的女子,是胡人么?那分明就是咱自家的姐妹,被胡人虜到草原上來,天天在這裏受苦,都被折磨成了什麼樣子。現在咱們來了,怎麼還能做那苟且之事!”

“什麼!”斛律雲吃驚的叫了聲,難以置信的向身邊的那個小校看去。後者很機靈的低聲答道:“胡蠻子每次南下中原,劫掠的時候會把男人殺光,糧食牲畜搶光,至於中原女子嘛,在人家的眼中和牲畜無異。”

牲畜?!斛律雲聽得目瞪口呆,渾身冰涼。來自現代的他,實在沒有辦法將自己的同胞和牲畜聯繫起來。

他晃了晃腦袋,將一干紛亂的思緒甩開,轉頭看向王旅帥,聲音里壓抑着怒氣:“她說的是真的嗎?裏面的人,是咱們中原的女子,你的同胞?”他故意將‘同胞’兩個字咬的很重,雖然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這個詞語,但是相信這些人也是聽得明白的。

王旅帥有些心虛的躲開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言語閃爍其辭:“那些人確是咱中原的女子,不過不是早就被突厥人糟蹋了么,連脖子裏都被上了鐵環兒,咱們想救也救不了,與其在這草原上餓死,還不如…”

“恩?鐵環?”斛律雲又聽到個新奇的詞彙,自語一句,挑了挑眉角。邊上那個機靈的小校又湊了上來:“胡壯士,這鐵環我是知道的,草原上的胡人抓了奴隸之後,會在脖子上套上一個鐵環,然後用鉛汁灌澆封口,除非為主人立下大功,或是誕下後代才可能脫離奴隸的身份,取下鐵環。”

這小子以前在縣衙里做過幫閑,接觸的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亂七八糟的卷宗也看過不少,平日裏就是以萬事通自居。功夫雖稀鬆平常,做人卻八面玲瓏的緊,他為斛律雲解答完疑惑,又看了看對他虎視眈眈的王旅帥,心裏打了個突突,繼續說道:“以前也有這樣的女子被救回去過,結果不是被自家人趕出去,就是被朝廷那些大老爺又送還給這些草原蠻子,最後也沒什麼好結果。”

“送還?為什麼!”任青伶的眼睛瞪得老大,難以置信的問道。

“為什麼?還不是朝廷的那幫大爺們,看着聖賢書,一口之乎者也。人家講究的是天朝上國,對蠻夷要講道義,以德服人,只要胡蠻子低個頭,就顛顛兒的封賞啊,賜爵啊。這些女人脖子上有項圈,已經算是胡人的個人財產了,誰又會因為他們得罪胡人呢?”小校揉了揉鼻子,滿是憤懣的說道。

“算了,你帶我到那些女子那裏,我看看…”斛律雲趕緊一股怒火自心底熊熊燃起,卻不知道該如何去發泄,只能忍住怒意,對那個帶路的小校說道。

“好,您跟我來!”小校點頭應了一聲,轉頭有些為難的看着柳眉倒立的任青伶。後者看了看王旅帥,又看了看斛律雲,‘啪’的一聲將兩隻短槍併到一隻手中,讓開了路。

走過一段被人畜踩出的小徑,眾人來到一個木架為架茅草鋪頂的草棚之外。斛律雲映着火把微弱的光芒抬眼看去,只見這個草棚像後世的涼亭一般,四面設欄,八面漏風。底座由幾十根小腿粗細的樹榦構成,頂上墊着薄厚不等的稻草,有些地方因為太薄,都能看的到頂上的星空。

草棚外面放養的幾隻惡犬已經身手兩處,淡淡的血腥味摻雜着一股怪異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斛律雲幾人抬腳走進草棚,裏面沒有床,只是在地面上鋪着一層看不出顏色的枯草,幾十個滿臉污垢的女子縮在草棚的一角,瞪着驚恐的眼睛看着這一幫不速之客。

眾人幾乎同時用手捂住了鼻子,剛才外面通風好沒什麼感覺,現在一進草棚,一股濃濃的臭氣撲面而來,令人噁心欲嘔。

“誰!”蹲在地上正低聲和幾個女子說著什麼的花木力猛地站起轉身,手按刀柄轉身喝道。待看清來人是斛律雲之後,他的神色放鬆了下來,身子往邊上一側,低聲道:“你們來了,我剛才都問過了,都是咱們中原的女子,以五原,榆林二郡居多,剩下的基本上也都是來自定襄、馬邑、雁門等邊郡。”

他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在火把的照耀下,臉上的兩道水痕清晰可見,露出下面白皙的肌膚。斛律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從他身邊走過,矮身蹲下,女孩子們如受驚的羔羊般轟的散開,躲在更遠的角落中瑟瑟發抖。

斛律雲的眼睛有些酸澀,剛剛驚鴻一瞥,他已經看了個大概,這些女孩子大多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身上的衣物很單薄,多數都是兩塊獸皮一圍,遮住羞處也就罷了。年紀再大一些的沒有看到,不知是這個部落正好全是年輕姑娘,還是這苦難的生活奪去了她們的生命。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手撐着膝蓋站起身,頭都不回的說道:“王旅帥,把你們的衣服脫下來。”說著話,伸手到自己肩上,將剛剛從這個營里搜刮出來的貂皮大氅摘了下來。

“啊?噢噢,好。兄弟們,脫衣服,謝胡壯士賞咧!”王渾樂顛顛的答應一聲,在手下兵丁的幫助下,幾下將身上的衣甲脫了個精光,胯下的活兒翹的老高,淫笑一聲,就要向那些女孩撲去。臟點兒怕什麼,臭點兒怕什麼,當兵在外,連見個老母豬都能看成雙眼皮,哪會講究這些。他美滋滋的想着,腦袋裏全是白生生的大腿。

“你…”任青伶又氣又急,眼看着這些姐妹要遭遇毒手,短槍左右一分,就想向前。可是你別忘了,現在這王旅帥脫得赤條條若白條豬一般,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家面對一個裸奔的成年男子,又讓她如何放下這個臉來。無奈之下,任青伶只能轉過身朝花木力求救似的看去,誰知後者也是側身轉頭,兩眼緊閉,一副‘非禮勿視’的架勢。

王渾喘着粗氣,興沖沖的剛躥出去兩步,卻見斛律雲將摘下來的大氅裹在離他最近的一個女孩子身上,低聲撫慰兩句,然後側過臉來,眯縫的雙眼裏射出危險的光芒,看着他一字一頓的說道:“王旅帥,我讓你脫衣服是為了給這些女孩子取暖遮羞之用,你脫成這樣,是想幹什麼?”

“啊?”王渾被他一嚇,胯下的擎天柱立馬變成了樹上游蟲。他本來敢壯着膽子提出這等要求,一是仗着戰鬥大勝,主官會對手下放縱些,二是這些女子屬於‘三不管’類,想來斛律雲不會為他們出頭。現在一看主官眼裏殺氣四溢,他馬上軟了下來,訥訥的哼了兩聲,一轉身,把親兵手中的衣物一股腦捧了過來,諂笑道:“我這不是看人太多麼,這一脫,不小心就全脫了,嘿嘿,嘿嘿嘿。”

“那樣最好!”斛律雲橫着眼睛哼了一聲,接過這欺軟怕硬傢伙的衣物,又將貼身的那兩件丟還給他,剩下的依次分給了那些衣衫襤褸的女孩子們。分完之後,他便站起身來,對那些滿是希望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冷聲說道:“我們沒有時間在這裏浪費,也沒有多餘的能力帶你們離開這裏。”

沒有哭泣,這些女孩子沉默的接受了他的決定,她們早已習慣了被人拋棄,或許,死才是最好的歸宿。轉世重生,投胎在一個好些的家庭,過過沒有戰亂的平安生活。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每日和相公嘮嘮家常,對孩子嘮叨幾句,和小姨子拌幾句嘴,這種平常人家的生活,現在想來,卻是那麼樣的令人嚮往。

縮在牆角的女孩子裏忽的站起一人,她的嘴唇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氣憤而微微顫抖着,圓睜的雙眼死死盯着斛律雲,顫聲說道:“我不需要你們幫,我只需要一匹馬,一把刀!我平日裏給胡狗放馬,會騎馬,會開弓,我不想窩窩囊囊的死在這裏,我要報仇。”

“可以!”斛律雲點點頭,聲音里滿是讚賞之意。他的眼神在這草棚中掃視一圈,朝縮在各個角落的女孩子喝問道:“還有誰需要馬匹,彎刀,我胡某人可以滿足她!”

“我。”“給我。”“還有我。”更多的女孩子站了起來,她們臉上的膽怯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瘋狂。

報仇!當全天下拋棄了自己的時候,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

“好!”斛律雲高贊一聲,讚賞的看着那個第一個開口的女人,大聲道:“我給你們一個晚上的時間休整,明日一早,我們就會出發。你們可以跟在我們的後面,不過,行軍非常辛苦,不是兒戲,沒有人會因為你們受不了而停下來等你們,知道嗎?”

開始開口的那個女人目光里滿是怨毒之色:“不必,我們就算死了,也不會求你們這些臭男人!”

喂喂喂,我是在救你們好不好,這地圖炮亂開,轟死一大片可就不好了。

斛律雲只想靠激將法讓她們已經死去的心奮發起來,而不是把這些女孩變成成為反人類的恐龍新世紀,一看對方發奮過頭了,他沒好氣的說道:“不必?你們知道仇人在哪么?有地圖么?知道如何聽從指揮作戰?怎樣殺人么?別以為會彎弓開箭就能打仗,這裏面說道多着呢。你們要是真想活下去,不怕苦累,就跟着我的人,讓他們教教你們戰陣合擊之法,戰場搏擊之術。要是只想憑着一時之氣任性妄為,倒不如就此死在這裏,也好過死後屍身被那豺狼啃噬,死無全屍。”

那本來萌生死志的女孩子被他一大堆的反問問得呆了一呆,然後才有些疑惑的問道:“你是說,你們願意帶着我們,讓我們活下去?”她本來是抱着必死之志,才鼓起勇氣向斛律雲他們要彎刀馬匹,與其說是堅強,倒不如說只是屬於一種絕望崩潰的抗爭。現在聽到對方的意思,似乎是要帶着姐妹們走,讓她們活下去。女孩的眼神又迷茫起來,身上英氣盡失。

“不是我讓你們活下去!”斛律雲搖了搖頭,鄭重的看着對方說道:“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記住你剛開始時的那種感覺,人若是死都不怕了,還怕苦,還怕累,害怕自己活不下去么。”

說完他轉身向外走去,路過任青伶身邊的時候,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順便輕輕捏了一下,高聲道:“任青山,你和花木力從繳獲來的東西里找些他們能穿的衣服,還有弓箭彎刀出來,再安排他們好好休息一夜,明日辰時,準時出發。你們倆先帶他們一段時間,等一切都熟悉了,再讓他們自行管理。”說完他便向木棚外走去,已經給了任青伶足夠的暗示,他相信對方可以做的很好,這些女孩子應該活下來,不過不是靠着別人的施捨,而是靠自己,不然遲早還會經歷同樣的命運。

他走到門前,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那個女孩問道:“那個誰,你叫什麼名字?”

“屬下沒有名字,以前的那個名字早就忘了,您就叫我一聲‘胡姬’便可。”

“那好,以後凡是攻打其他部落解救出來的女孩子,都併入你部。你們這隊人馬自成一營,就叫‘胡姬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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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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