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箭(二)

第二十七章 箭(二)

()夜深了,惹惱了一日的草原逐漸歸於沉寂。可沙缽略部營地的氈包中卻傳來一聲聲歡聲笑語,一個個牧民和來自遠方的兄弟圍坐在火塘子前,喝着鮮美的馬奶酒,吃着油光四溢的羊肉,說起白天的比試,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意猶未盡之色。

“主人,怎麼辦!”

阿史那禹碩的氈包中,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盤腿坐在地上,臉上滿是憂色。

“還能怎麼辦,他的箭法勝我不止一籌,這一次,我輸得心服口服。”阿史那禹碩端起面前的銅碗,將裏面的馬奶酒倒進嘴裏,苦澀的說道。

“難道就這麼認輸了?”那大漢一拳砸在面前的毛氈上,恨聲問道。

“當然不能就這麼認輸,今日不過是立靶,明日還有移動靶和活靶,三局兩勝,我還有機會!”

“可是主人,那傢伙箭法不俗,不能只會射立靶,萬一…您現在可是一場都輸不起了。”

“無妨!明日的帶靶的騎手是來自斤日爾部的勇士,他們部族的族長和我素來交好,你一會帶着這個東西去拜訪他,請他幫忙。”阿史那禹碩咬了咬牙,從懷裏掏出一把綴滿寶石的彎刀,遞給邊上的大漢。

“主人,這是可汗賞給您的的佩刀,您…”那漢子大驚失色,手足無措的站起身,用雙手推了回去。

“沒事,這不過就是一把刀而已,只要我贏了,得到的又何止一把刀?”

阿史那禹碩沒有一絲遲疑,將彎刀塞到漢子懷裏,轉身站起:“去,注意別讓別人看到。”

漢子看看懷裏的彎刀,又看看背對着自己的阿史那禹碩,嘿了一聲,轉身走出賬外,沒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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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秋風乍起,將蒼穹頂上的最後一絲流雲也吹散,夏天被第一縷秋風吹過,和枯草落葉一起,消失在無盡的遠方。

“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響了起來,各族的戰旗也迎風飄揚,狼頭、天鵝、雄鷹,各種各樣栩栩如生的旗綉隨着馬隊在天空翻卷,代表着各族的傳統和榮耀。

按照以往的傳統,第一日就要將立射的三局都比試完畢,決出第一勇士,不過因為有斛律雲那驚天一箭的關係,沙缽略可汗專程將剩下的兩項推到第二日,至於是想讓斛律雲休息休息,還是想讓阿史那禹碩暗地裏使點手段,這就不為外人道了。

這一日比的是移動靶和活物靶,其實都差不多,移動靶是由勇士騎馬扛着箭靶在七十步外橫向移動,而活靶則是各種各樣的活物,有黃羊、野驢這種大型動物,當然,也有傻半斤和野雁這種鳥類。

每年的箭術比試其實都有些波瀾不驚,畢竟在草原上,射箭這種事情幾乎是人人都會的,不過今年因為有了斛律雲,讓整個箭術比試都精彩了許多。

正在眾多草原牧民都圍在靶場外,期待來自中原的勇士再次展示自己高超箭術的時候,斛律雲的表現卻讓眾人大失所望。連着三箭都未中紅心,其中有一箭還差點兒把持靶的勇士射下馬來,讓很多看了前一日比試的牧民都大跌眼鏡。

“主公?怎麼回事?”

看到斛律雲搖着頭從靶場走出,高士廉等人趕忙快步迎了上去,楊廣拿着兩個鼓槌,一臉的悻悻。

“他們給我弓有問題,弦都是松的,那個騎手也有問題,時快時慢,別人的都是一個速度向前跑,只有我那一個,是一見我開弓就往前沖,能射的准才真叫奇怪。”

斛律雲也是一臉的無奈,誰讓人家阿史那禹碩是東道主呢?自己這啞巴虧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楊廣也湊了過來,低聲問道:“那怎麼辦,下午還有一場,你要是輸了,昨天贏的那場也白贏了。”今日他雖然不用敲鼓受累,可臉色看起來卻比昨天還要難看。

“不知道,獵物身上他們是動不了手腳的,要是想動手腳,只有弓箭上了。”斛律雲搖搖頭,苦笑着攤攤手。

“那怎麼成!不行,孤得找那個沙缽略說道說道!”楊廣憤憤的把鼓槌一丟,轉身大步朝沙缽略的狼頭大纛那裏走去。

“殿下,您等等…”文刖一把沒拉住,趕忙招呼幾個侍衛,快步追了上去。

“晉王倒是個熱心腸…”看着大步走開的楊廣主僕,魚俱羅砸了砸嘴,伸出大拇指讚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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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把弓的弓弦鬆了,大家看看,沙缽略,你的人是怎麼做事的?”

活靶比試開始前,一身盛裝的楊廣大搖大擺的領着一干大小族長,在眾選手的兵器架前一路走過,時不時拿起一把長弓試試感覺,挑挑毛病。

“是,是。來人,換把好弓來!”沙缽略恨不得在他臉上印一個鞋印子,強作笑容一揮手,身後的侍衛趕忙拿出一把上好的角弓,雙手交到楊廣手中。

楊廣試了試:“恩,這還可以,你們草原這麼大,怎麼連好點的角弓都沒有呢?”他將角弓放在兵器架上,隨口奚落一句,繼續向前走去。

“斛律將軍,準備的如何了?”

眾人走到斛律雲的兵器架前,楊廣拿起一張角弓,一邊檢查着,一邊向他問道。

“回晉王殿下,屬下準備好了。”

斛律雲笑笑,對楊廣使了個顏色。

楊廣心領神會,彈着虛塌塌的弓弦,斜着眼睛看着沙缽略:“恩…”

“快拿把好弓來!”沙缽略無奈,只能揮手向手下命令道。

“算了,來人,把孤的寶弓給斛律將軍拿來。”

楊廣輕哼一聲,並不接他手中之弓,反而一轉身,向文刖說道。

在旁邊伺候的文刖答應一聲,立刻跑下去拿楊廣的配弓。斛律雲謙讓了一下,便將弓接了過來,這把步弓一入手,他便暗贊一聲,心道不愧是皇家所用之物,就是沒得說,這把弓比當初李林給他的那一把還要強上許多,不知道比試完之後,楊廣會不會再要回去。

看着斛律雲眼中的喜愛之意,楊廣邁步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比試,你若贏了,孤的這把配弓便歸你!”

“不可,不可!”斛律雲慌得連連擺手。開玩笑,在大隋生活這麼長時間,他哪裏不知道楊堅有多麼小氣。楊廣能有一把好弓不容易,送給自己,那他用什麼。

“有什麼可不可的,寶弓只有在猛將的手中,才是寶弓,在孤這裏,不過是一具玩物,明珠蒙塵罷了。”楊廣呵呵一笑,拍了拍斛律雲的手背,帶着一干大小族長轉身走出靶場之外。

三輪比試轉瞬即過,二十幾個參賽的勇士只剩下斛律雲和阿史那禹碩,二人被僕從請到沙缽略的王帳前,進行下一輪獵物的挑選。

“大汗,我選這個!”

阿史那禹碩在汗帳前圍起的一片圍欄中查看半晌,指着裏面的一頭跳羊說道。

“哦?”沙缽略看了看阿史那禹碩所選的活物,不由贊道:“這跳羊跑起來比馬兒還要快幾分,急速奔跑的時候還能瞬間轉向,確實是很難獵取的獵物。中原勇士,你選什麼?”

斛律雲也在圍欄里挑挑選選,他走到一個籠子前,看着裏面蹦蹦跳跳的麻雀,伸手一指:“我選這個!”

這些不光是沙缽略,就是其他部族的族長都驚訝了,麻雀這種東西飛起來還是很快速的,而且身子嬌小,比起跳羊來,更難射中。

斛律雲說完之後,看向阿史那禹碩:“反正現在只有咱們兩個人了,換一種比試方法如何?”

阿史那禹碩握着角弓的手掌全是汗水:“如何比法?”

斛律雲指了指那一木籠的麻雀,笑道:“不如在這十餘只小雀其中一隻的腿上綁上彩環,然後背身而立,在打開籠子的瞬間回頭施射,中者勝,失者,自然是敗了。”

這樣的比法難度極高,本身麻雀就小,就算腿上綁上彩環,也不容易看清,更何況一開籠子,十幾隻麻雀同時飛起,要在紛飛的麻雀中瞬間找到那隻腳上綁彩環的再射中,對眼力、反應、箭法的要求都極高,可以說是基本上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是面對斛律雲的挑戰,阿史那禹碩是根本不可能拒絕的,於是他點點頭:“好,就按你說的意思來,不過你選擇了獵物和方法,距離和先後手由我來選。”

斛律雲點點頭:“那是當然。”

阿史那禹碩嘴上說得雖然自信滿滿,可看着三十步外那就跟指頭大小的麻雀,頓時有些頭痛起來,一揮手:“再拿近一些,十五步。”

十五步看起來還是有些遠,不過身後的那些牧民都已經竊竊私語起來,阿史那禹碩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道:“好了,就這裏。”

一個僕從手持醒目的紅色飄帶,向站在靶場外的眾牧民展示了一下,隨便從木籠中抓了一個麻雀,小心的將絲帶一圈圈纏在腳上,最後還打了個節。

阿史那禹碩心中暗暗點頭,他看這個僕人挑了一個看起來最蔫的麻雀,還在腿上打了個結,如此一來,難度就降低了一些。

想到這裏,他微笑着向斛律雲道:“請。”

斛律雲心中一陣涼笑:“比法是找我說得來,理應你先請!”

“好,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阿史那禹碩背身站在木籠十五步之外,三指捻着一支長箭搭在弓上,平心靜氣的等待。

“咳咳!”柵欄外的一個牧民輕咳了兩聲,阿史那禹碩身子猛然繃緊,就聽身後高喝一聲:“射!”

阿史那禹碩幾乎在對方張口的一剎那就猛然回身,弓拉半弦,眼神在從木籠中飛出的十幾隻麻雀身上往複穿梭。

‘該死,哪裏,在哪裏!’可是麻雀飛得多快,只是一瞬間,十幾隻麻雀便振翅飛到空中,一抹紅色在阿史那禹碩眼前飄過,他本能的抬手一射,羽箭擦着那隻麻雀的腳下飛了過去。

牧民里傳來巨大的嘆息聲,阿史那禹碩將弓丟給迎上來的奴僕,笑着對斛律雲道:“到你了。”

斛律雲點點頭,持弓走向前方。有一個僕從走上前來,手裏拿着一根綠色的綢帶,只不過這條綢帶的寬度還不到那條紅色的一半,顏色也是深綠,綁在麻雀腿上,就是放在那裏讓你看,都不容易找到。

不過斛律雲對這早有準備,沒有金剛鑽就不攬瓷器活兒,在他記憶里,管家當年都是丟石子讓他練箭的,每次丟十幾個出去,只許射中最小的那一個,如達不到要求,就不許休息。那樣練出來的眼裏和箭法,射個麻雀還不是手到擒來。

和阿史那禹碩不同,斛律雲站在那裏很是放鬆,手中長弓斜指地面,另外一隻手裏面也沒有箭矢,只是放在腰間。

“射!”

一聲大喝從身後突兀的傳來,斛律雲轉身跪地,長弓持平,另一隻手在轉身時已經從腰間捻出一支長箭,見到漫天的飛鳥,他憑藉本能抬手一箭,一隻麻雀應聲而落,眾人趕忙探身看去,卻見這隻麻雀的腿上,卻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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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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