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韓平
()韓平有兩個姐姐。
大姐叫做韓毓,才冠天下,十四歲參加科舉,一舉奪魁,以不可抵擋之勢,七年連升八級,成為韓家入主朝堂的第九位丞相。
二姐叫做韓祁,武魁星轉世,五歲舉鼎,七歲射鵰,十二歲便單槍匹馬闖入敵營,俘獲敵軍將領,成就了一段驚天泣地的傳說神話,現官拜神威侯,一品戰將。
韓家的女子被授以男子特權,能參舉,能做官,能當兵,能娶親。
韓家的人生來便被賦予無可比擬的才華。
韓家的人由古至今只有天才,沒有庸才。
準確的說,韓平……不算是庸才,但是跟她的兩個姐姐比,甚至是與韓家旁支中的孩子相比,她都不算出色。
沒有壓人的文采,沒有傲人的武力,沒有驚人的美貌,沒有點石成金的腦力,沒有征戰沙場的魄力……
用現任家主韓峰——也就是韓平的親爹的話來說就是:韓家從來就沒有出過四品以下的官。
而很不巧的是,她為官十載,就連五品的門檻兒都還沒摸着,伸長了脖子努力爬高也只是從六品。
韓平從小便接受了這個事實,她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沒辦法達到韓毓和韓祁的高度,她所能做的,只有腳踏實地站着,仰望她們的豐功偉績和無上光榮,然後,被這種耀眼光芒掩蓋得一乾二淨,片甲不留。
自娘親死後,韓平便被明令要求搬出韓宅,在城北邊上,他們另外給她尋了一處宅子,沒有僕役,沒有丫鬟,只有她孤身一人。
韓平幾乎是沒有猶豫,就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帶着兩罈子死皮賴臉跟福伯要來的杏花汾酒,住了進去。
這種孤獨的日子,外人看來韓平十分可憐,而韓家人也覺得這是對她最有力的懲罰,想讓她獨自一人守着凄冷的空屋瑟瑟發抖,過着卑微無光的生活,以此來懲罰她的無用和不上進。
呵呵,其實如果早知道他們對她的懲罰是將她趕出門的話,早在十幾年前她就把韓峰最喜歡的那隻紅嘴笨鳥吃掉好了。
她的身份確實低下,只是一個婢女生的種,可是,低下的身份不代表她犯賤呀。誰他媽喜歡三天兩頭被鞭子抽,到處被人冷眼相待的日子?不誇張的說,就連宅子外的兩隻石獅子都能用鼻孔嗤笑她。
所以,一個人住在城北日子幾多逍遙,高興唱唱小曲,不高興喝喝小酒……就算皇帝老子封她做個將軍,她都不高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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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九,雪霽初晴。
韓平手握長刀,走在積雪皚皚的甬道上,兩邊高聳的宮牆擋住了清晨的幾縷陽光,身上的輕甲寒氣逼人。
這就是她每日的工作,帶領八名羽林衛,人模狗樣在宮中各處巡查。
羽林衛從表面來看,也是屬於皇帝親兵,但在宮中,皇帝親兵多如牛毛,比後宮的三千美人還要多上好幾十倍,像韓平這種層次的親兵,也就只能負責負責最外圍的保衛工作。
皇宮這麼大,就算真的有刺客,也不會那麼巧被她所帶領的隊伍碰上,所以,基本上,皇上的安全跟她沒半毛關係,除非有慶典活動,不然羽林衛平日的工作,清閑的能夠淡出鳥來。
“頭兒,借你的二十五兩銀子可能要過兩天才能還你。”
緊跟在韓平身後的瘦猴兒忽然開口說道。
韓平心不在焉的點點頭:“行啊,反正我也沒急用。”
“謝謝頭兒。這快過年了,我爹身體老不好,但他還沒忘吩咐我讓給您送去幾罈子好酒去。”孫勇嘿嘿笑了兩聲,口中冒出一團霧氣。
“是嗎?老爺子真是有心啊。”提到酒,韓平的腦袋才回過來,眉開眼笑。
他們此刻巡查的是護城道,很多大臣們都會經過這條甬道前往宣和殿參加早朝,現在時辰未到,這條路上只有很少的幾個人。
韓平一路觀望,期盼着什麼,忽然,如願眼前一亮,停下腳步,待那人走近后,才抱拳作揖道:
“參見太子殿下。”
這位溫潤如玉,朗朗如日月入懷的男子,便是大京朝英明神武的儲君殿下,眉目如畫,俊朗清癯,端的是一派賢王皮相。
“三姑娘真早啊,起來吧。”平和的語調讓韓平呼吸一窒,耳朵不可控制般跳突發燙。
在遇到李淮昶之前,韓平從來就不知道,一個男子竟能如此溫潤俊朗,芝蘭玉樹般雅潔自然,如果允許的話,韓平願意用世間所有最美好的詞語來形容這位太子殿下。
“是。”
韓平蜜色的肌膚上飛過兩道隱隱的紅霞,笑着露出一顆雪白的小虎牙,琥珀般的瞳眸閃出異樣的光彩。
太子李淮昶一襲白裘披風,玉冠束髮,沒有繁複的裝飾,僅用一根青玉簪別住發冠,溫潤儒雅,看着韓平面色溫柔道:
“時值寒冬,本宮雲山別院的梅花開了,如果未曾記錯,三姑娘也愛梅花,對嗎?”
韓平面對如此美色,自然不吝漾出一抹笑容,爽直點頭道:“梅乃君子之花,愛她的又何止韓平一人。”
太子見她如此,像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般,竟也開懷的笑了,韓平看着他的笑,眼珠子都恨不得長到他的身上去,心頭突突直跳。
只聽太子又道:“是啊,愛梅之人何止你我,寒梅綻放之姿,豈可獨賞,本宮明晚宴客雲山別院,三姑娘若有興趣,亦可前來觀賞一番。”
“呃?”
韓平受寵若驚的看着太子,她自然不知自己這個從六品的小侍衛何德何能,竟會為何會得到太子殿下邀約,這個餡兒餅掉的也太大了吧。
轉念一想,那種名流雲集的晚宴,自然只有韓毓和韓祁那種層次的人才有資格出席,她韓平是何等身份,就是厚着臉皮去了,也會被韓祁一個巴掌扇回來。
太子如春陽般的目光在韓平臉上打量了片刻,這才展顏道:
“三姑娘盡可放心,大姑娘和二姑娘已然拒絕本王邀約,明晚不會前去。”
……太子果然是我大京的明日之君,睿智啊,竟一眼看出了她心中的小九九。
這樣一位謫仙般的人物竟然肯屈尊降貴開口邀約,甚至連一些細節都幫她考慮到了,她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這才點頭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太子殿下厚愛。”
太子李淮昶這才溫潤笑道:“如此甚好。”
此番交談結束后,韓平側立一旁,恭送太子遠去,萬分不舍的收回追隨的目光,懷着一顆雀躍的心,繼續巡視。
明知道是個遙不可及的夢,她卻控制不住心嚮往之,這不是罪吧,她只是想給自己平淡無奇的生命中增添一段讓她心動的回憶罷了……
“站住!”
行走間,與一人擦肩而過,卻是三皇子李淮秀,不知為何,已經走過去的他突然叫住了韓平的隊伍。
李淮秀懷抱香獸暖爐,披着裘袍大衣,鼻尖凍得通紅,可是韓平知道,他眼中怒火比他的鼻頭還要通紅。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可以肯定不會是好事。韓平只得率先抱拳行禮,誰知腰還沒彎下去,手便被三皇子奮力拍開,不由分說便指着韓平鼻頭罵道:
“好你個狗奴才,仗着自己是韓家人,見到本王連禮都不行了嗎?誰借你們的狗膽?”
聽了三皇子的話,韓平瞬間明白了三皇子怒從何來,定是一大早在韓毓那兒吃了悶虧無處發泄,這才找茬找到她的身上。
從官以來,像這種事不在少數,韓毓才學精湛,絕頂聰明,剛正不阿,只要是她覺得對的,她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最寵愛的貴妃的小舅子的表哥的表叔的表大爺呢,絕對會據理力爭,口不留情,直到對方輸的一敗塗地,丟盔棄甲方才鳴金收兵。
“卑職參見三殿下。”
韓平恭敬的彎腰行禮,這才看到了另一雙純黑色的鞋子,不同於宮中的華麗繁複,這雙鞋只是在鞋邊處勾勒出一條纖細的金邊,而宮裏會穿這種鞋子的人,不多,又與三皇子同進同出……我的個乖乖!!
“參見九殿下。”
韓平心中感謝如來佛祖讓自己看到了這雙鞋,能夠及時行禮,得罪了三皇子最多被罵一頓,打一頓,得罪了另外這位,那第二天曝屍荒野,被丟在亂葬崗上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哼,不過是一隻狗仗人勢的狗奴才……”三皇子李淮秀口不饒人,借題發揮,指着韓平的腦門子就是一頓臭罵。
韓平習以為常左耳進右耳出,想等三皇子息怒,可等了好久都等不到讓她起身的指令,倒是覺得有一道放肆又炙熱的目光正在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她,韓平不敢抬頭,腦中正在苦思脫身之法,低沉柔雅的嗓音便響起了:
“三哥休要動怒,眾所周知,眼前這位韓侍衛不同於其他韓家人。”
韓平未敢抬頭,只聽見三皇子冷哼一聲,便憤然離去,那道探索般的炙熱目光緊逼身前,韓平只覺背上被人以摺扇拍了拍,柔雅纏綿的聲音道:
“起來吧。”
韓平彎着腰等到兩人的腳步聲遠離之後才站直了身體,回想先前,她不得不嚇出一身冷汗。
“九殿下太奇怪了,大冬天的還用扇子。”孫大勇縮着身子納悶道。
“聽說那是防身的武器,裏面裝有九九八十一根毒針,殺人於無形……”趙三甲從旁誇張道。
“是嗎?”孫大勇顯然不相信趙三甲的人品,又扭頭問韓平道:“頭兒,老趙說的是真的嗎?”
韓平搖了搖頭,冷冷道:“別聽老趙胡說。”
孫大勇信任的點點頭,斜着眼睛看了眼吹牛皮的趙三甲,卻聽韓平又道:
“那是防蚊蟲用的。”
孫大勇:……
為啥他更加不相信了呢?
韓平壓下心中不平,兩年前她曾去刑部大牢站過一班崗,那時便見識過那位的毒辣手段,猶記在心,她永遠也忘不了黑暗牢房中傳出來的撕心裂肺的哀號,和被刑求的犯人手腳腰骨關節全碎,身子被綁成一團抬出大牢,渾身滴答着血水的模樣……
所以,他今日以惡言對惡言,幫她解圍,但那位的人品她實在不敢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