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線索
入寅時，烈陽已然退至西山上空，陽光斜照在城郊樹林中，稀稀疏疏的雀鳴聲散落在各處。
“鬼嚇說的大墳墓就是這吧，還真挺隱蔽。”
鬼十七推開一塊巨石，石下赫然出現一條筆直向下的木梯，他半跪在入口處，手指抹一道梯上的泥屑湊到鼻前嗅嗅。
“鬼嚇之前……最近一次有人進來是對下雨天。京城近幾日天氣都挺晴朗，看樣子他們處理完野鬼就放棄這個點了。”
鬼十七起身拍拍手，拿出火把點燃，走下木梯。
木梯只有數十來階，沒幾步就來到了下面，規模不算很大，一支火把的光亮勉強能夠照亮大半的地方。鬼嚇帶走野鬼后，這裏便只剩下沾滿黑泥的牆壁和滿是塵土的地板。
“鬼嚇塗在臉上的東西就是這玩意吧。”
鬼十七走到牆邊擦去牆上的黑泥，同樣沾了一點在指尖細細的嗅。
黑泥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但鬼十七無意中瞄到牆角有一張殘舊的廢紙，拿起一看，認出是張符紙。
“符籙……難不成是茅山的？”
鬼十七暫且將殘符收起，草草逛一圈，再沒別的收穫，遂吹滅火把扔到角落，離開這黑貨倉庫。
“果然啊，黑貨這種東西還是要去商人內部打探消息才行。找點賣麻藥粉的，賣贓物之類的——”
自言自語之際，鬼十七已換上一身商人打扮，再把從解文全那搜刮到的銀兩沉甸甸的裝在袋子裏掛腰上，裝作一副大戶的樣子。
“商人富集的地方無非就是著名酒家鳳凰樓了，為了任務，我只好親自捨身去探一探他們的虛實了！說不定還得被他們灌酒，但我不怕。”
鬼十七心裏美滋滋的盤算好，接着一甩手中紙扇，趁餘暉未盡，扇着愜意的小風，慢悠悠的晃進長安城。
花燈相繼點上，長安城的夜晚也照常亮起，人們晝時因烈陽所受的委屈，決議要在夜裏通通發泄出來，於是今晚的鬧市街也依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誒！這位客官一看就是初到長安城的名商貴人吧！”
鬼十七的裝扮很成功，還沒走到鳳凰樓就已經被負責拉客的女子叫住，他回以一笑，直言道。
“是啊。做商人的人怎麼能不來長安城呢？”
“那客官一定要到我們鳳凰樓來看看了！裏邊啊，可都是各地的名商富人，滿滿的商機呀！”
“那就請帶路吧。”
“好好！客官隨我來吧！”
那名女子好像生怕鬼十七中途弄丟似的，緊緊抓着他的手，快步穿過人群抵達鳳凰樓，徑直領着他上到二樓。
鬼十七向她道過謝，再給二兩銀子賣一壺好酒，粗略掃一眼，果然儘是些寬面貴人。他端着酒遊走在飯桌間，尋找着適合下手的目標，最後選定了靠窗邊的四個人。
“各位前輩好，小弟初來乍到，還請各位多指點。”
話畢，鬼十七依次給他們的酒杯倒上酒，然後選個空位置坐下。
“好好，有心了。”
“在鳳凰樓大家都是互相關照的，沒什麼前晚輩之分。”
“哈哈哈！這裏的前輩只有銀兩。”
“我來介紹下，這位是張掌柜，這是陳掌柜，這是趙掌柜。至於我，鄙人姓馬，叫我老馬就好了。”
老馬禮貌的介紹了自己以及其餘三人，鬼十七一一問過好，輕咳兩下便開始向他們套話。
“鄙人名叫鬼——桂平洲，是個做硯台和宣紙生意的。”
“喲！正巧，我是做毛筆生意的。多多少少也來過京城幾次了，文房四寶的銷路上有問題儘管問我！”
“好好好，陳掌柜，來我先敬你一杯。”
鬼十七同他碰杯飲下一杯酒，轉而向張掌柜問話。
“張掌柜，您是做穀物買賣的吧？”
“喲！這都能猜到。”
“誒！穀物買賣的人整天都要抓米驗貨的，所以這手不就比較粗糙嘛。”
鬼十七拿扇子指了指張掌柜的手掌，陳掌柜也半信半疑的將自己手貼過去對比，老馬和趙掌柜則高興的讓鬼十七也猜猜自己。
“老馬。做草藥買賣的，這股味一聞就出來了！”
“哎呀，我味這太明顯了。”
“快快，猜猜我的。”
“趙掌柜，鹽買賣吧。您看您眼圈紅的，得多保濕。”
“哈哈哈！觀察力可真神！”
一圈話聊下來大家高興，就又是碰杯飲酒，陳掌柜見有同行賣文房四寶的在場，發話也越來越積極。
“桂掌柜的，我跟你說啊。文房四寶的買賣，是有很多技巧講究的。”
“那可還得請陳掌柜的多指教。”
“你知道嗎？貨物進城是要按斤數交過關費的，但像文房四寶里的紙這種疊得多的，要可以分幾車運進去才行，這樣一來一趟要交的關稅就少，不然紙全都整成一車就太沉了，關稅太虧。”
“好好好，學到了學到了。一車裝多種貨嘛，來陳掌柜，我給你倒上！”
鬼十七一邊點頭稱妙，一邊為他們四人倒酒，唯獨老馬的酒只倒一半，其餘三人的全都倒滿，但大家都只顧着說話，也沒在意這事。
待酒過三旬之後，陳掌柜張掌柜以及趙掌柜都趴桌了，鬼十七便盯着老馬開始切入正題。
“老馬。說實話我覺得紙和硯台來利太慢，所以我想搞點別的。”
“哈哈哈！做生意嘛！可不就這樣子。我這草藥，近幾月也略顯慘淡啊。”
老馬雖然沒趴，但也喝得面紅耳赤的，正是適合套話的機會。
“是啊，我知道。所以，才想辦法搞了粉來走對不對。”
鬼十七笑着一抹老馬衣袖，搓搓指間的白色粉末，視線緊鎖在老馬臉上。
“你，你到底是何許人！”
老馬原本已經酒紅的臉，就因這一句話驚得慘白，條件反射的從凳子上彈起。
“別怕，坐下慢慢說。”
鬼十七硬是把他拉回了凳子上，手按着老馬的肩膀，繼續說道。
“我呢，沒想過要威脅你還是怎麼樣。大家都是商人，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對吧？銀兩才是長輩嘛。”
“你想要多少。”
老馬拉下臉，警惕的看着鬼十七，目露凶光。
“給我錢沒用。我有一批貨想走，所以呢，希望老馬你能給我介紹個去處……”
鬼十七拿過一顆花生米放到桌上，再輕輕用酒杯壓住它，移到老馬面前。
老馬的視線在花生米和鬼十七之間來迴轉，猶豫片刻，簡單吐出幾個字。
“明天，城東酒館，地下。”
“好嘞！謝謝您啊！”
鬼十七笑眯眯的鬆開手，給他整理整理衣服，可老馬則把肩上的手猛然揮開，急匆匆的走了。
“城東啊……”
鬼十七也懶得去管他，端着酒杯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