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許時柒
屋內，僅有一張木桌和木椅，一張木床，桌角摞着一疊高高的案文，還有少許未處理的案文鋪在桌面上，由兩柄寸刀壓着。
“許大人，您壓紙的方式還挺特別。”
鬼十七拍去衣服塵灰走到桌前，拿手指點了點那兩柄寸刀。
“兩隻耳朵，一邊一把，你自己看着來。”
許時柒嚴肅面容未消，雙手抱於胸前，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就誤了一兩個時辰，下次一定，一定提前來報道！”
“我說過多少次了？未經許可，不能在人間逗留。”
“一千九百零三次，你看我有好好記着呢。”
“一千九百零四，沒算上你逃過的那些次數。記着為什麼還犯？”
鬼十七試着平息許時柒的怒氣，但她仍不為其所動。
“因為我好久沒有休假了嘛，你又讓我整天窩在刑房裏，好不容易昨天晚上能出去接個魂，就……沒忍住。”
許時柒聞言眼角一跳，當即抽出手，毫不留情的往鬼十七腦門上戳。
“那是因為你陰德陽徳都快空底了。我才不得不把你扔上去。現在倒好，不僅沒攢到，還減了一些下去。”
“穿了穿了！天靈蓋要穿了！”
鬼十七捂住頭並縮到桌子下躲着，許時柒見狀化怒為憂，嘆氣道。
“你看看自己這個乘紋境巔峰卡了多久？鬼差裏面，現在就你一個身體裏空蕩蕩的。”
許時柒擺手將衣服尾布稍提，蹲下看着鬼十七，面上怒氣已然消散得無影無蹤。
“別擔心，他們那些鑄丹境的都不一定厲害過我。怎麼說我都還是鬼差的一把手。”
鬼十七笑着盤腿而坐，雙手插在腰間，可卻見許時柒臉上又添幾分憂愁。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用那亂來的功法嗎……”
“呃。好啦好啦……我乖乖接案子修鍊便是。”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話音剛落，許時柒瞬間收起面上憂愁，難得露出了一次微笑，也使得鬼十七瞠目結舌的愣在原地。
“給，這個案子剛寫出來連墨跡都還沒幹。”
“難道說是剛剛……”
許時柒憑空變出一張案文交於鬼十七，鬼十七心有餘悸的接過案文，快速掃一眼確認內容，如自己所預料的一樣，就是不久前鬼驚和鬼嚇去提的案子。
“好了，待會還有一批亡魂要投胎轉世，我要去看着才行。”
“等等！我一個人去辦嗎！”
“當然。你可是我們鬼差的一把手呢。”
說罷，許時柒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堂后屋，只剩下鬼十七一人在屋內獨自懊悔方才的草率發言。
烈日高照，長安城的活力也彷彿被這太陽蒸怕似的，人們紛紛逃到茶館裏歇息，街道上就只剩下拿着蒲扇快速扇風的小販們。
“這才剛進四月，怎麼能熱成這個鬼樣子。”
常春府大堂門口，一名捕快扯着衣服領子抱怨道。
“這老天爺的脾氣誰摸得清楚，只希望不要鬧旱災就好。”
同在門口處避陰的另一位捕快搭話說，並時不時向後屋望幾眼。
“誒我說，大夫不是已經來看過了嗎？說是自然死亡，那還有什麼可查的呢？”
“可豹大人不信啊。說什麼死得太詭異，再說了常家也是有勢力的家族，怎麼可能讓新家主就這麼不明白的死了呢。”
“常柳死了，那常家怎麼辦？”
“呵。長子死了，那當然是由次子來繼承啦。唉——依我看這常家要沒落也是遲早的事咯。”
“哼！兩個偷閑鬼，起來給我回去了！”
那兩名捕快聊得正歡時，一粗獷的吼聲突然從身後傳來，嚇得他們連忙自門檻上爬起。
“豹，豹大人！”
“嘖。”
豹陸文沒有看他們一眼，氣沖沖的就往門外走，嘴裏還不停的罵咧着什麼。
“喂，豹大人這是怎麼了？”
其中一位捕快不解的問後邊出來的人，那人也就無奈的搖頭嘆道。
“案子確有很多疑點，但這家人一反常態，咬死了自然死亡的說法。這不，急急忙忙的就把我們趕走了。”
“哦——也難怪豹大人會氣成這樣了。”
話畢，豹陸文已經走遠，餘下的人也不敢怠慢，匆匆收隊就撤出了常家。
而常家的新家主，次子常楊，此刻正守在門口冷眼目送捕快們離開。
“趙管家。”
“是，少爺。”
待人走齊，常楊面不改色的叫過管家，一一將安排吩咐下去。
“速把把常柳的屍體安排下葬，然後再把常家的產業名單還有賬本抄本都送到我房裏來，最後好好打掃一下家裏，過幾日會有客人上門。”
“是，少爺。”
趙管家始終彎着腰側耳細細聽下安排，常楊交代完便也走回自己房間。
常家大門關上吹起一陣風，天上也吹來一朵厚雲，人們遂趁着雲遮住太陽，接二連三的走出茶館，來到街上遊逛。
“嘿，十七，你耳朵沒事吧？”
“許大人不是說要割你耳朵嗎？”
“你們還敢出現在我面前！叛徒！”
鬼十七走到刑房外正巧碰上提案回來的鬼驚和鬼嚇，猛的撲向他們，鉗着兩人的脖子不肯放手。
“沒辦法嘛！許大人生氣的時候說什麼也沒用啊。”
“那你們就承受我的怒火吧！”
“好好好——誒？十七你這拿的案子是……”
鬼嚇瞟到鬼十七手裏捏着的案紙，好奇的想要查看一下，但他很快就退得遠遠的，把紙抱在懷裏一副警惕的樣子。
“才不給你們看。這是我的案子。”
聞言，他們兩人相視一笑，直道。
“是剛剛我們審訊房的案子吧？”
“這好啊，反正我們都幫你推出一大半了，要查起來還不容易。”
“說得倒簡單，你知道長安城裏有多少鏢局嗎？而且還不一定是長安城裏的人搞得的鬼……”
聞言，鬼驚和鬼嚇分別走到鬼十七兩側，拍拍他的肩膀打氣道。
“沒問題的，鬼差一把手。”
“你肯定有思路了吧？不然一定死活不肯接這案子才對。”
“你們認為我有拒絕的權利嗎？不過……哼哼。”
果不其然，鬼十七擦了擦鼻子，自信的看一眼左右兩側的人。
“還真有？快說來聽聽。”
“好樣的！鬼差一把手！”
鬼驚鬼嚇好奇心成功被鬼十七挑起，兩雙眼睛都貼在他肩膀上閃閃發著光。
“那就是——等我辦完了再告訴你們。”
沒等他們追問，鬼十七一轉身便溜得無影無蹤了。
“哇，真是……”
“那就等他辦完吧，十七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鬼驚抬手放在鬼嚇肩膀上，遠望一眼鬼十七遠去的方向，接着推開刑房的大門，再次忙活起來。
“判，官！大人。我來領出差盤纏了。”
鬼十七悄悄溜到解文全的桌前，輕聲輕語的說。
“十七，對不起啊。小許特意囑咐我，說這次的任務不能給你一丁點銀兩。”
解文全停下飛舞的毛筆，雙手合在身前，連連道歉。
“文全，我只知道我們是最好的兄弟。”
鬼十七料到許時柒會扣除他的工作盤纏，來之前已經打算好了，即使軟磨硬泡也要拿到盤纏。
“十七，別這樣。萬一我要給你了，小許可找的是你麻煩啊……”
解文全最吃不起軟磨硬泡，拉着鬼十七，不知所措的四處張望。
鬼十七一言不發，只抬頭用一雙靈動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兩人就這樣僵持了數十分鐘，結果解文全還是招架不住，只好向他妥協。
“行行行……我私人資助你工作盤纏，不過不能讓小許知道哦。”
“就差你這句話！”
“誒！十七別。哇！”
鬼十七掂量掂量從解文全身上搜刮到的銀兩，走向一道紅木大門，門上赫然刻着人界兩個大字。
隨即，他朝解文全瀟洒一揮手，留下一句。
“等我回來一起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