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節 反思

劉立民張口結舌，心跳加劇，因為北大學長的這番話，確實是戳中了他的痛楚——還在從背陰衚衕返回這裏的路上，他就已經在愁腸百結了：自己親口對楚姐承諾的事情，如今食言而肥。學長說得對，倘若楚姐獲悉自己擅自用槍，一怒之下將勃朗寧收回的可能性，大到無以復加。

可是，就此任憑學長將這把愛不釋手的勃朗寧充公，同樣也是他無法接受的。

正計無可施之際，謝宇卻忽然改了話題，宣佈從關金文開始，每個人都要立即復盤剛才刺殺行動中自己的表現。

“關金文，你先說，為什麼從一開始就沒能控制住那個拉車的車夫？”

燕大物理學系高材生瞬間漲紅了臉，吭吭哧哧地解釋：他攔下洋車的同時，已經用牛角尖刀逼迫車夫蹲到地上不準動，對方也順從了，可是後來洋車後座上的史兆賢突然呼救，他沒料到車夫一下子暴起，將張遠拖拽下了車。接下來的局面就失控了。

謝宇陰沉着面孔聽罷，未做評價，直接轉向了小個子張遠：

“你呢，我明明從後面看見你跳上了洋車後座，史兆賢已經手到擒來了，為什麼遲遲不下殺招？”

張遠此刻的神情，比之關金文還要不堪，低垂着頭良久不做聲，直到指揮官再次發出了質問。

“我……我過後也一直在反思……我覺得，還是怪自己心太軟了……”終於，他嚅嚅喏喏地解釋了兩句。

謝宇砰地拍了一下桌子，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喝道：“心太軟了？為什麼？面對一個投靠日本人的漢奸，你有什麼可心軟的？！”

不料，張遠卻一下子激動起來，脹紅着臉開始申辯：“沒錯，姓史的在名分上是一個漢奸！我從報紙上看到他和日本人的軍官並排坐在一起、厚顏無恥地笑，當時恨不能親手撕碎了他！——可是剛才當我和他面對面的時候，出現在眼前的史兆賢，完全就是一個手無寸鐵的糟老頭子。我的短劍都快要頂到他的脖子上了，但一看到他嚇得魂飛魄散的模樣，這一劍終究刺不下去。然後……然後那個該死的車夫就突然襲擊我了……”

“你們兩個啊，”劉立民終於插上了話：“都不是做刺客的料！小遠面對漢奸教授下不去手，小關面對一個拉車的車夫也下不去手——但凡你們兩個有一個殺伐果斷，也不至於眼睜睜看着史兆賢那老東西跳車逃走。”

“你也別對他們倆評頭品足了，說說你，”北大學長看不慣劉立民的輕佻做派，當即點了他的將：“你當時怎麼回事？我已經提前喊給你、要你截住史兆賢了，怎麼跟個紙糊的似的、讓那老傢伙一推就一個跟頭？”

劉立民並不服氣，表示自己原本一直背對着刺殺現場、監視衚衕的前方以及史宅門口，等到聽見謝宇的呼喊后，臨時才轉身的，但那一刻史兆賢已經跑到了他的身前，而且他自始至終是跨在腳踏車上的，下盤並不穩。姓史的又是拚死逃命、狀若瘋虎，這才被史兆賢冷不防地連人帶車推倒在地的。

屋裏靜了下來，北大學長沒有出言點評，仔細琢磨了一會兒之後，才沉重地嘆了口氣：

“我也有我的失誤，當時不應該急着跳上洋車——結果剛上到一半，就被姓史的居高臨下撞了下來。假如我能冷靜地先在車下觀察一下，恰好可以等到史兆賢跳車，真那樣的話，只需迎面一刀便可取了他的性命！”

三個學弟兼部下，沉默地聽謝宇總結完，彼此之間面面相覷，內心都充滿了後悔和沮喪。

謝宇繼續說道：“迄今為止咱們刺殺聯盟搞了三次行動，頭兩次雖然成功了，但刺殺對象都是無名小卒，沒掀起什麼波瀾。這一回總算是逮到一條大魚，不料卻給它漏網了……”

“學長，也不必太灰心，”劉立民故意做作地咳嗽了一聲：“行動有成功就會有失敗，別說咱們了，縱然藍衣社這樣的高手也不是每一次都成功的——偽市長許振英，不就是被藍衣社殺了個回馬槍才處死的嗎！”

他的話在眾人的內心顯然引發了觸動，張遠甚至頻頻點起了頭。

“學長，那你看，”劉立民趁機重拾舊話：“那把手槍，是不是先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