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望川血案(二)

第18章 望川血案(二)

周遭一片血腥,刺鼻的味道充斥着房間。

外間的議論窸窸窣窣地傳了進來,嗡嗡地炸響在腦中,牽動着沉浮了八年的記憶翻湧如滔天巨浪,叫囂着似要將她整個人都吞沒。

葉臻在議論聲與血腥味中漂浮,整個人昏昏沉沉,連手中寒光刃的觸感都不那麼分明了。靈魂似已被抽離,遊盪在天地之中,嘲諷着跪在地上那個懦弱無能的自己。

十餘條人命,就這麼消失在了一瞬之間。

她恍惚覺得自己與八年前那個只會逃亡的自己沒有半分區別。

千鈞重壓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胸口滯悶刺痛,呼吸間帶出血的味道,一日未曾進食的胃腹絞痛成一團,她幾乎已經沒有力氣支撐住自己。

少女纖細單薄的背影埋沒在一片刺目的血光之中,劇烈地顫抖着。她的淚無聲無息地落下,濡濕了早已冰涼一片的胸口。

可她終究倔強地站了起來,背着身面對世間的一切,努力將聲音中最後一絲哭腔都剔除,極其冷淡,極其平靜地吩咐:“舒安,帶葉林伯伯回去治傷。”

林舒安本是不能就這麼走掉的。但他沉默了良久,最終說道:“我找人來接應。”

葉臻再沒有力氣掩飾哭腔,索性一言不發。她搶到阿戌身邊,軟倒下去,在腰間翻找,很快取出一個針包,顫抖着打開,用左手死死壓住亂顫的右手,向阿戌耳後刺入一根銀針,輕輕捻着。

阿戌偏頭吐出一口血,微微睜開了眼睛。

葉臻抹了把眼淚,摸到一頭一臉的血,吸了吸鼻子,笑得比哭還難看,喃喃道:“若是……若是我再來得早一些……”

她別過頭去,怎麼也壓不下喉口翻騰的酸痛噁心。

“寒姐姐……別自責……”阿戌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氣聲說道,“……要怪,也怪我想吃吉祥三寶了……”她目光看向已經沒有了聲息的戰友,淚意又洶湧起來。

葉臻閉上眼睛不敢再看,眼淚卻怎麼都壓不住。

是她不該找他們的……

他們原本生活得很好,她不該非要他們出來的……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抽泣聲,狠狠地抹了把眼淚,挺了挺單薄的肩廓,將一切悲痛憤恨都壓在纖細易折的冰霜之下。

她的雙眼仍舊覆滿猩紅,周身的暴虐殺戮卻在一瞬間消退了,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又籠上了霜雪的陰寒。

她眨了下眼,再睜開眼時,深邃的黑眸似是沒有了焦距,又似乎已將周遭的一切都籠在其中,如星如海。

這又黯淡又明亮的光逐漸揉碎成了平靜,平靜得如一潭暖風也吹不皺的春水,如一山驚鳥也撲不響的林葉,穩如磐石,死氣沉沉。

風沙沙地拂過窗欞,帶起一連串細微的聲響。這死氣沉沉的荒涼野地上,忽然從一片荒蕪的焦灰中抽出了淡灰色的新芽。

她的臉上又盪開了淺淺的微笑,這一次似乎到達了眼底,真誠而又溫和地化開了眼中的冰雪,卻是詭異,而陰狠。

她把阿戌抱到軟榻上,一步步走向兩個俘虜,緩緩蹲了下去,唇角劃過嗜血的笑容。

她摳掉了兩人牙縫裏塞的毒藥,又把他們下巴接回去,冷冷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她的語氣平淡極了,倘若不是她的手還在顫抖,真要讓人以為她已經完全恢復過來了。

那兩個俘虜方才見了她殺人的架勢,又見她一臉的紅白漿,目光都有些畏縮,沒有說話。

“不說?”葉臻挑眉,短刀猛地刺入其中一人的大腿,他“嗷”一聲大叫,仍舊死扛着不說。

葉臻此刻沒有什麼耐心,毫不留情地將短刀一擰,直接削下大半塊大腿肉來。

剜肉劇痛之下,那俘虜的臉都青了,被巨大的疼痛淹沒,說不出話來

葉臻用刀劍挑起一半的肉,嘖了一聲。

旁邊那人忍不住了,大叫道:“是……是寧壽宮!”

“寧壽宮?”葉臻冷笑,“你騙鬼呢?”

“不……不騙你的。”那人從胸口摸出一塊牌子來,“就是寧壽宮。國父親自下的吩咐。”

葉臻拿過來一看,還真是寧壽宮的制牌。但她也不能憑這就定了寧壽宮的罪,繼續問道:“國父的吩咐是什麼?殺人為何還要虐屍?”

葉臻吐出“虐屍”二字時渾身都在發抖,若不是還有幾分神志,恨不得將眼前二人碎屍萬段!

“這……國父喜歡,就吩咐了。”那黑衣人哆嗦着,似乎也有些無奈,“國父喜歡的東西多了,不僅虐屍,還有jiān屍……”

葉臻一陣反胃,噁心之餘還有怒火在熊熊燃燒。但她還是不太信的,“你還有什麼證據?”

黑衣人沒想到他還要證據,想了想說:“這望川樓是寧壽宮的產業。”

葉臻沉默。

黑衣人便知道她還不滿意,於是說:“你剛才砍下不少腦袋,隨便撿一個去,寧壽宮知道是自己的人。”

葉臻考量着他這話的可信度。

這時寒軒的人來接應了。

他們先看見倒在地上的少年們。同袍共事多年,見此慘境都是潸然淚下。

葉臻啞聲吩咐:“帶他們回去,好好葬了。”她把阿戌交給林舒安,“帶她回去養傷。”又指着地上兩個俘虜,“這兩個關起來,手段不限,別弄死了就行。”

“你要去哪兒?”林舒安接過阿戌,問她。

葉臻提了個還在淌血的腦袋,握緊手中刀,沉聲道:“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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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瀾筆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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