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扮胡姬,淪為女僕
()晏濯香奪過了我的酒罈,“有個好地方喝酒。”
我極不情願地被他拉出了酒肆,來到一家小旅館。他到櫃枱前,掏出銀兩,對老闆娘道:“一間客房,一刻鐘。”
老闆娘視線從晏濯香臉上轉到我臉上,頓時瞭然一般的微笑,極具深意,“我看你們可以一個時辰。”
晏濯香淺淡一笑,“一刻就夠了。”
老闆娘拿出一串鑰匙,非常熱情地親自帶我們上。拿鑰匙開了一間房后,晏濯香拉着我入內,老闆娘倚在門口,眼珠骨碌轉,笑道:“二位客官可有特別的嗜好么?本店附帶租售一些有趣的物事。”
我隨口問道:“是什麼?”
“蠟燭、皮鞭、麻繩……”
我咳嗽一聲,揮了揮手,“不用了。”
老闆娘終於肯走了,晏濯香上前關門,我左右四顧這裏並沒有什麼酒,不由心一跳臉一紅,在晏濯香轉身向我走近時,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退到了窗戶口。他繼續向我走來……
“你你你你……幹什麼……”我一把捂住自己衣襟。
他將我扒到一邊,再將窗戶打開了些,讓外面的亮光最大程度的照射進來。
這這這是個什麼癖好?我心中更加警覺。此時,他忽然拉我坐到窗口的床沿,我坐下去便立即彈了起來,跳開一步,義正言辭道:“本本官賣藝不賣身!”
晏濯香唇邊游移着幾縷笑,“再不快些,一刻時間就過去了。”
我威武不能屈,“休想!”
不由分說,他將我拽了過去,摁着坐到了床沿,一手輕輕拍着我臉頰,再扯了扯。我吃痛,憤然回擊了一掌到他臉上,罵道:“無恥!禽獸!”
他視線幽幽落在我臉上,看我一副即將受辱的樣子,竟忍不住笑了起來,邊笑還邊點了我穴道,“又不是第一回被你罵禽獸。”
我哀痛凄楚道:“本官一世清白就要……”
卻見晏濯香變戲法一般從袖中取出一條對摺的錦帶,打開后,裏面有細針、金線、形似人肉的泥塊、形似人皮的薄膜……
我看得目瞪口呆。晏濯香身手奇快地取了幾樣在手,開始在我臉上填填補補……
一刻時間不到,他將一面小鏡子送到我面前,解了我穴道。我拿鏡子一看,頓時呆了。鏡中人高鼻深目,風情萬種,是個完全陌生的異域女子容貌。
“這是誰?”我驚呼。
晏濯香一番收拾后,拉我出房門。下時,我拿袖子掩面。聽見晏濯香與老闆娘打招呼,那老闆娘似乎見到我掩面的模樣,不禁笑開,“哎喲,從沒見着這麼害羞的!”
出了小旅館,來到波斯尋樂所的側門處等待。我不知晏濯香在等什麼,正要問時,見一個波斯姑娘拎了一壺酒向這邊走來,看清她時,我又吃了一驚,我被晏濯香易容后的容貌跟她幾乎一模一樣。
正滿腹狐疑時,晏濯香已走向了那個波斯女子,笑容溫良地問:“請問姑娘是這裏的胡姬么?”
波斯姑娘愣了一愣,才答道:“是。公子是?”
晏濯香又笑了笑,抬手飛快點中那女子的昏睡穴,還假惺惺加一句:“借姑娘一用。”
我已明白了這廝的打算,沒多久,我便與這波斯女子換了裝。我顧慮道:“樣子可以借用,但聲音怎辦?”
晏濯香往我嘴裏拍進了一粒藥丸,我一吸氣,咽了下去,事發突然不由哽了一下,“什、什麼東西?”
“方才已聽過她的聲音,這藥丸可改變你的嗓音。”
我一肚子疑問,“晏濯香你會易容術?”
“會是會,但不會輕易用。”
“你認識這胡姬?怎知道要扮成她的樣子?又怎知她會從這裏路過?”
“不認識。方才在酒肆,見她手裏拿了銅錢出門。胡姬被允許白日外出,無非是幫客人沽酒,不過她卻沒來我們所在的酒肆,想必是被客人指定了別處。附近只有一處高檔酒家,女子腳程往返一刻時間足夠。”晏濯香將波斯女子買來的酒放入我懷裏,“你家總管剛進去沒多久,胡姬便被遣出沽酒,你可直接將這酒送到殷國使節所在的地方。易容只可維持十二個時辰,你見機行事。”
我抱着酒壺,穿着露了半截肚皮在外的衣裙,就這麼被推進了波斯店。
一入店內,異域歌舞便將人攪暈,人頭攢動,笑語喧囂,好不熱鬧。我一步沒動便暈了頭。
“小蠻快些,客人都等急了!”一個中年大叔拉着我胳膊,穿過人群,來到西側一處較為安靜的半包廂,將我推了進去。
我直接跌得跪倒在波斯毯上,你爺爺的真不知道憐香惜玉。我揉了揉膝蓋,懷裏的酒壺就被人奪走了。
“這就是三殿下要的劉伶醉么?比波斯酒還要好么?”一個熟悉的聲音,正是西市那領頭的使節,將手裏的酒壺打量了幾下,拔了壺塞斟酒。
這間半包廂三面實牆,一面是朝外的出入口,只垂下一面垂簾,地上是波斯出產的華毯,波斯毯上架着一張矮几。一邊跪坐在三位使節,此時都已換下了外面的異國服飾,穿着尋常的長安百姓服飾。矮几另一邊,我抬頭目光一掃,梅念遠執杯看着手裏的酒液,眉目清泠,似乎有些出神的樣子。
“陛下托臣等看望三殿下,讓三殿下不要擔心梅太后,梅妃已是太后的身份,與穆太后姐妹情深,地位尊貴已極。”絡腮鬍須的使節殷勤笑道。
梅念遠神思動了動,轉了視線看着他,眼底的憂慮層層疊疊,卻無法流露出來,“我母親身體可好?”
“梅太後身體一直欠佳,想必是日夜思念三殿下,憂心成疾。”白臉使節深意地看着梅念遠,“所以殿下還是早日完成使命回國,母子團聚,皆大歡喜。”
梅念遠握緊了酒杯,指關節發白,“照顧不好我母親,就不要指望我給他重要的消息。”
三位使節互相對視,領頭使節馬上和聲道:“這個自然!三殿下在這邊還有什麼需要麼?錢財,女人,地位,缺什麼,陛下吩咐一定要為三殿下準備周全!”
梅念遠冷笑,仰頭喝下杯里的酒,“我不稀罕他的施捨。”
“陛下也是念及手足之情……”
“手足之情?”梅念遠失笑,笑得肩膀顫動,“手足之情……”
三位使節陷入尷尬的氛圍中,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再說什麼好。為了緩解不和諧的氣氛,離我最近的絡腮鬍須使節一眼瞅到我,將我拉到他膝蓋上,粗糙的手掌摩挲到我光溜溜的肚皮上,“這胡姬長得不錯,也還乖巧,聽我們說了這麼多,有什麼感想么?”
我忍着癢,扭捏了幾下,“小蠻聽不懂。”
“聽不懂還聽得這麼入神?”肚皮上的手掌漸漸有入侵的態勢,往我短小的上衣里鑽。
我甩開他手掌,嘿嘿一笑,跳下他膝蓋,卻不妨跳入了白臉使節的範圍內。這小白臉依樣學樣將我抱上膝蓋,一手捏上我臉皮,“聽說這裏的規矩是無論聽到什麼都不得說出去,不然要被割舌頭的,小美人怕不怕?”
我忙不迭點頭,“怕!怕!”同時掙脫他的手,再捏下去,恐將我易容捏壞。
“好乖,來,親一口!”小白臉湊過嘴來。
我也學着捏上他臉皮,一手捏一邊,賠笑道:“親小蠻是要額外付賬的。”
“這麼淘氣!”小白臉居然來了興緻,從腰間摸出一張銀票塞給我,又要來親。
我將銀票塞進他嘴裏,掙脫着跳了出去。這回,被領頭使節撈了去。
“小美人要多少銀票大爺都給,先給我們主子伺候好!”說著,將我推到了對面。
我一頭撞到梅念遠手臂上,滾落到一邊,他也沒伸手扶一下,自顧自喝他的酒,對我完全視而不見。三位使節又尷尬了,領頭使節對我使個眼色,意思是攻下這個堡壘要多少錢大爺都給。
我壯了壯膽,爬起來,抱着酒壺給梅念遠空了的酒杯斟酒,清了清嗓子,“劉伶醉,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梅念遠眸光一動,轉過視線,這才落到了我身上,在我臉上逡巡許久。
我額頭起了一層薄汗,心道該不會被認出來了?認出來的話,這人可丟大了!
“這位大……大哥……”我斟酒的手都顫了顫,面上笑得十分勉強,“看……看什麼呢?”我作羞澀狀。
他終於收回了視線,神情寡然,“抱歉,方才有些錯覺。”
“錯覺?”我膽戰心驚地剝着一顆葡萄。
“姑娘有些像一個故人。”他低頭看着酒杯,眼梢帶着一絲瑟瑟的笑。
我強抑着加快的心跳,將葡萄剝到他面前的盤子裏,不知接下來再該怎麼辦。對面的三位使節深感欣慰地看着我,那意思似乎是碉堡有所鬆動,須趕緊趁熱打鐵,事後大爺有重賞。
“是個什麼故人?”我往他身邊湊近了些,拿過他手裏的酒杯,送到我嘴邊喝了一小口。
他目光立即被我這舉動給震了震,看着我留下淡淡紅痕的杯口,不知是否還要繼續喝這杯酒。也許是顧忌着對面的三人,也許是不想對人言,他沒有回答我,卻問:“姑娘是波斯女子,從異國而來,可是受過很多苦?”
我想想,有道理,遂滿目凄楚地點頭,“這一路的辛酸……只有小蠻知道……”的確只有小蠻知道,我卻是不大清楚的。
梅念遠目中滿是同情,似乎想到了自己半生的遭遇,“是很小就離開故鄉的么?”
“十三歲就被父母給賣掉了。”我泫然欲泣,想像力十足地編起了凄慘身世,“十五歲就接客,小蠻不從,被主人吊到房樑上打了半宿,險些死去,第二日拿冷水潑醒后又繼續鞭打,小蠻實在扛不住,只好委曲求全,答應接客。十七歲的時候,和一個少年相愛,被主人活活拆散,又被吊起來打了個半死,如今十九歲,再也不對這世間抱有什麼幻想了。反正我們這樣的身世,是不會有人看得起的……”
梅念遠聽得神色哀戚,連連嘆息,一把拉起我,斷然道:“我買下你,以後你不會受苦了!”
“啊?”我驚得無語。可是我今夜還要刺探閣老府,你怎麼可以買下我?
梅念遠出了包廂,去找老闆商談我的身價了。我呆在原地,三名使節異常興奮,拉着我竊竊私語。
“姑娘,先跟着他,我們以後會跟你聯繫,將來一定不會虧待你!”
“嗯嗯!他給你多少錢,我們保證會加倍付給你!”
“這事不能讓他知道,一定要讓他絕對信任你!”
恢復“自由身”的我同梅念遠一起出了波斯店,我朝斜對着的酒肆瞟了一眼,對掩在人群中的晏濯香說出唇語。
“姓晏的,你大爺的!老子被人買了,要做奴僕和雙面間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