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鳳求凰
隨着陳相元打開了金絲檀木盒子,站在人群中間的老道些許詫異的說道:“百年沉香木?”
賓客中也有不少見過世面之人,也認出了此物:“大手筆!大手筆啊!竟然百年陰沉木!只是這陳相元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明明與李修言關係交惡,本應該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卻送如此貴重的禮物,難道之前兩家本就交好,所有的一切,只是為了演給旁人看?“
旁邊也有人不解的答道:“倘若陳相元只是為了送賀禮,為何要專程從寧州趕來,其本可直接送至寧州李府家中。”
……
老道不去理會旁言旁語,眯着眼睛看了一會才確認道:“不錯,果真是此等寶物。”
“不就一個破木頭,一群人像是沒有見過世面一樣,有啥值錢的,不如賣了換酒,喝他個一醉方休。”稚童趁別人不注意,拿出吃剩的雞腿,又啃了一口,嘴角邊沾滿了油漬也不理會。
聽到此言,旁邊的幾位富商瞪了稚童一眼,似乎是在嘲笑無知小兒,顯然他們早已知曉其價值。
老道在旁解釋道:“世間有天材地寶,非尋常人力可得,其中更是有着相當大的機緣。知天時、曉地利、通人和,這三者缺一不可。”
“那這陰沉木又如何三者皆備?”,稚童不解的問道。
“這沉香木,是產自巴蜀的紫金檀木,木的本身,奇硬無比,一年長一寸,生長緩慢,對環境極為苛刻,有大旱大水的年歲,此等木材難以成材。要風調雨順之地,待到數百年之後才能成形。又要經過河水不斷洗刷,中間不能有任何腐爛跡象。看這紋理和木身顏色,最起碼在水中浸泡了百年。這陰沉木從河水中打撈而出,通體漆黑,富有河水的清澈之味,常人所得,難以識辯其寶,只知能夠祛除蚊蟲的騷擾,甚至有人任將其晾曬做成乾材,實在是暴殄天物。有很多當鋪的掌柜,常常花費重金求得此物,將這百年沉香木加入稀世藥材打磨成念珠或者手珠佩戴,經過與主人的磨合,能夠修身養性,可謂極其難得。哪怕是夏日炎炎,這佩戴之人,也是通體涼爽。你說此物,如何不珍貴?”
稚童啃完最後的雞腿,摘下旁邊的樹葉擦了下油膩的嘴,嘟囔的說道:“那還不是木頭,有什麼玄乎的。我們觀中,無須沉香木,夏日也是涼爽徹骨。”
富商聽此回答,差點氣得吐出老血,不再理會稚童,而是往前走了兩邊,擠在人群中兩眼泛着精光,想近距離看下這百年沉香木。
李修言是見過世面的大家公子,尋常的禮物見過不少,家族的府庫之中,也有眾多尋常人難見之物,若是一般的賀禮,難以動心,只是這百年沉香木,也實屬難得,若是拿回去打磨一番,製成各種隨身飾品孝敬家裏的長輩,想必又能得到誇讚一番,得到他們的支持也未嘗不可,因此自己未來的正主位置,必會再次穩固,那麼今日這百年陰沉木,李修言是志在必得,哪怕給予交換都可以。雖然對陳相元毫無好感,只是他出手如此大方,今日又是大喜之日,總不能與他有了衝突誤了大事。
心裏思忖一番,李修言也是滿臉笑容的舉手作揖道:“我說今日喜鵲枝頭喳喳叫,一定是有貴客臨門。陳兄今日如此客氣之至,竟然送此大禮,令李某我實在愧不敢當。薄酒淡飯,陳兄可切莫嫌棄,來,諸位,裏面請上座”,說罷側身,準備讓陳相元過去,身後的門仆也是讓出了一條道。
“多謝李兄好意,只是今日還有其他要事,既然賀禮送到,我等就要告辭。”面對李修言的盛情邀請,陳相元絲毫不在意的答道,說罷陰奴上前將金絲檀木盒子遞了過來,李修言的一個門仆趕忙上面接住,而其他的門仆神色緊張,將李修言護在中間,生怕陰奴突然出手偷襲。
李修言見到百年沉香木已經到手,對着陳相元略微嘆息一番:“着實是可惜,陳兄屈尊至此,卻無法與我痛飲,也罷,待到寧州之時,陳兄可一定前來,我必定與陳兄大醉一場。”
“一言為定。只是今日匆忙,未得拜見嫂夫人一面,還請見諒。”還未等李修言答覆,陳相元略微作揖行禮,帶領身邊的一群人走了,而那個令人心悸的陰奴隨便看了下剛剛呵斥陳相元的兩個門仆,彷彿想記住他們的容貌,未等片刻,也跟在人群後面,轉身離去。
盯得李修言的伴身侍衛冷汗淋淋,後背早就已經濕透。
在場的賓客見兩人沒有大起衝突,也是鬆了一口氣,畢竟今日是大喜之日,可不能有血光之災。
李修言對着手下的一位隨從低聲說道:“好生查看一番,看下他們動了什麼手腳。哼,驅馬數百公里為我道賀,狼子野心,我豈能不防?”
話音未落,身邊的隨從就將百年陰沉木接了過去:“少爺放心,未察覺萬分穩妥之前,必不敢貿然將此物帶走。”
答話的此人,是寧州李家府庫的小管事,今日李修言來青州迎親便跟隨於此,在旁幫助李修言鑒別珍寶,免有遺漏。
這小管事,之前便是道上有名的當鋪掌柜,一雙精眼,辯得不少貨物。
張大員外的徐主事眼瞅日上三竿,顯然吉時已經到了。趕緊跑到新晉的姑爺旁邊,催促他趕緊迎親,人群也開始起鬨吶喊,李修言不由得覺得萬眾矚目,豪氣衝天。
“該我們辦事了,好生準備着。”老道扭頭對稚童說道,不等回答,就拿起嗩吶上前從人群中擠了過去,幼童見狀,趕緊跟了上去,費了好大力氣,才擠到李修言面前。
老道手拿嗩吶,行了一禮道:“貧道乃馬踏嶺道觀主事,道恭賀李公子,良辰吉日,佳偶天成。”
未等李修言反應過來,徐主事在旁邊解釋道:“咱們寧州這邊的習俗,每次到了大喜之日,就要請人奏樂助興,這方圓數十里,就屬這老道奏樂造詣頗高,於是便請了他過來。姑爺切莫見怪,青州這邊的喜事,便是圖個熱鬧。”
李修言剛得百年陰沉木,心情愉悅不已,聽聞徐管事之言,也是十分高興:“既然是本地習俗,我必當遵守,只要不是誤了吉時也無妨,好好吹奏,為我等喜事助興,必定重重有賞。”
只見老道行了一禮,深吸了一口氣,拿出了嗩吶,氣運腹中,開始吹奏寧州人大喜之日的曲子——《鳳求凰》,而稚童則在清了下嗓子,旁邊大聲高歌: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老道吹奏的氣息渾厚,其曲悠揚;稚童稚聲兒趣,詠得是聲情並茂,與老道相得映彰。
此刻雖是初秋,葉落花殘,但是在場的賓客卻猶如春風拂面,好不愜意。雖《鳳求凰》是寧州當地常聽的喜宴樂曲,此刻卻有別樣的韻味,聽到曲終時候,更有華衣貴婦,似乎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潸然淚下。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隨着稚童最後的一個字符落下,老道也放開了最後的嗩吶眼孔,在場的賓客無人言語,此刻再也無人嘲笑老道與稚童的破爛穿着。
而此刻閣樓中似乎也聽到了樂曲,有幾位少女立於窗邊,約莫是張大小姐的閨中密友,撫手抹淚,感慨頗深。
“好,實在是好”,想不到寧州這裏,還有如此樂道高人。”李修言歡喜得很,大聲叫道:“《鳳求凰》,我也早已經聽過數次,但是道長吹奏而聽,不同尋常。傳說百鳥之王棲於梧桐,雄性為鳳,雌性為凰。頭頂華冠,羽披百眼,百鳥臣服,今日從道長的吹奏中似乎看到了鳳凰的影子,令我大感吃驚,而這小道,雖是童聲稚嫩,卻似乎看透世事,全篇抑揚頓挫,更讓這《鳳求凰》增添磨礪之感,終成眷屬之味,徐主事……”
徐主事略微上前行了一禮,“姑爺有何吩咐。”
李修言笑道:“聽聞道長的《鳳求凰》,令我的心境有穩固了一步,身心大有裨益,好好的賞道長香火錢。“李修言又盯着稚童問道:“敢問這小道友何名,小小年紀,卻有成大事之相,令人感嘆後生可畏。”
稚童雙手作揖后,一捏道家十字法訣禮回答道:“我是俗世修行弟子,雖長於道觀,卻未有道號,只有俗名,秦川”
“三秦之地,關中之野,好名字”。李修言躬着身子問道:“你在觀中誦經修行,着實艱苦,不如隨我回寧州,我定會找先生好好培養,若有天大契機,未來步入廟堂,也未嘗不可。”
秦川行了重禮道:“多謝李公子好意,對於我而言,到哪裏都是修行,只要勿忘本心,就無法感知艱苦,我自小在觀中長大,熟悉此地,也不願離開,請李公子見諒,若是有機會,我再登門拜訪。”
在場的賓客聽聞此言,也不禁微微惋惜,這可是寧州大家族的公子,若是跟在他後面,日後必定飛黃騰達不是問題,可這比道觀中坐着修行舒服多了,無知小兒,就是無知小兒,哎!
李修言見秦川意定堅決,也不好勉強,道了聲他日有緣再見,就在眾人的簇擁下向閣樓走去準備迎親,徐主事跟着李修言,邊走邊朝老道喊着:“多謝道長,去賬房拿銀錢吧!”
聽到徐主事的話,秦川問道:“咱們現在怎麼辦?等着繼續吃喜酒嗎?”
老道微微一笑:“當然,豈能餓着肚子而走,吃飽喝足,拿錢走人!”,說罷將嗩吶別在腰間,大步朝着賬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