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數字伊甸園 電子海洛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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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俯瞰，青藏高原，白雪皚皚，高山峻岭如同凝固海浪延展天邊，到有雲處戛然而止，高聳弧形邊緣很像盆邊。四川盆地純白一片，如同盛滿濃濃熱牛奶，盆的感覺格外明顯。
太白詩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天然屏障致使巴蜀自古以來鮮少受到外來衝擊和戰爭蹂躪。萬頃雲海平坦雪白，彷彿覆蓋成都平原的厚厚棉被，導致氣候溫暖而濕潤，形成了土地肥沃的天府之國。
俗話說，少不入川，因為這裏生活實在太舒服了！成都也是來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的確，肥沃土地自給自足，自得其樂，誰還管盆地外的世界，戲已經唱到哪一出了！
這樣的盆地意識滲入許多川人靈魂，也許他們缺乏競爭意識，可是富裕而安然的生活，讓他們有閑暇去追尋藝術等等形而上的東西，才華橫溢。川人豐衣足食，不乏才子，比如剛剛提到的大詩人李白，曾經寫過無數讚美巴山蜀水的浪漫詩文。可是，李白離開四川再也沒有回來，如同許多優秀的川人一樣，因為外面世界更加廣闊。
李白是從天上來的神仙，還有一個從地里長出來的神仙，蘇軾。雖然和太白朝代不同，可東坡同樣是極品文人，不僅文章冠絕古今，更以豁達而豪放的偉大人格傾倒眾生，不管遭遇怎樣的坎坷都樂在其中，發自內心笑出聲來，成為千年以來無數文人學習的榜樣，以至於有“川中多才子，東坡第一人”之說。
東坡故里是距離成都百里之外的眉州府，話說此乃川西南膏腴之地，士大夫貴經術而重氏族，百姓尊吏而畏法，農夫合耦以相助。古之遺風，它郡莫及。自古以來，文化鼎盛，飲譽四海，文化名流，史不絕書。有詩為證：
蜿蜒回顧山有情，平鋪十里江無聲。
孕奇蓄秀當此地，郁然千載詩書城。
這裏文採風流頗似江南水鄉，較之秦淮少了脂粉氣，可以說是人傑地靈。清晨，天空浮現魚肚白色，宋城從睡夢中蘇醒，三蘇祠沐浴晨霧。秦眉玉沿街走來，伸手擋住晨光，抬眼望去，牌坊左書“崇仁”，右寫“尚義”，中央寫着“古紗縠行”四個金字。晨光之下，閃閃發亮。
仁、義、禮、智、信是中國文人追求的道德規範和行為準則，崇仁尚義也是許多文人一輩子的精神追求。在眉州府，崇仁和尚義還指郊區兩個地方。秦眉玉蓮足款款通過牌坊，進入古色古香的街巷。
文人雅士聚集，談天說地，歷史悠久的三蘇祠古木參天，鳥語花香，可以說是一鬧一靜。那株獨木成林的大榕樹顯示了年歲，蔥鬱枝椏悄然伸出紅牆，神龍夭矯。
秦眉玉走入巷子深處她的紙鋪，拿出青銅鑰匙開門，將灰色門板一塊一塊抽出凹槽。潮濕厚重的門板觸碰頭頂匾額，“漱玉齋”三個金字閃閃發光，下面一排娟秀小字：
主營：書畫紙，文房四寶，字畫裝裱。
左右門柱，有副楹聯：
取翠竹清流，方煉得一身玉質；
看長纖短楮，已織成四海雲帆。
秦眉玉搬動頗感吃力，顫巍巍地收歸一處，斜靠店旁柱頭，香汗淋漓，氣喘吁吁，歇息一陣，拿出手絹輕輕擦拭光潔額頭的晶瑩汗珠，轉入店鋪，點燃爐灶，掃雪烹茶。
巷子口蒼蠅小館生意紅火，這間冷清的紙鋪門可羅雀。秦眉玉用雞毛撣子清掃落滿紙張的灰塵，然後在桌案旁坐下，素衣高髻，冰肌玉膚，沒來由讓人想起了女詩人李清照。
須臾，一條黑影印上背脊之後的字畫，逐漸攀爬秦眉玉清秀臉頰。門外傾瀉而入的晨光被遮擋，漱玉齋頓時暗了下來。
秦眉玉眸光一掄，門口出現一條黑影，背光而立看不清臉色，於是便說：“請多指教。”
這位神秘的客人似乎是女子，聲音特別純凈：“貴齋賣紙？”
秦眉玉抬起蓮藕一般酥臂，皓腕絲絹滑落，碧玉手鐲泛出瑩然光澤，玉蔥手指劃過整齊碼放的雪白書畫紙：“不瞞姑娘，我只是打工妹，我的老闆便是懷清人。別的不敢說，紙本齋有的是！”
陽光明媚，漱玉齋如披金紗。這時，秦眉玉終於看清對方樣貌，頭綰青絲，戴着黑眼鏡，指着汗牛充棟的雪白紙張：“我在敦煌聽人說，懷清縣書畫紙不錯，如同雲彩般柔軟，冰雪一般潔白，是么？”
秦眉玉瑩潤肌骨和紙張交相輝映：“那是當然，看到外面那幅對子了么？說的就是懷清紙。”
黑眼鏡看了看門口招牌：“漱玉齋能做字畫裝裱？”
“我們可以幫忙聯絡裝裱工匠。”
黑眼鏡似乎特別客氣，拿出一卷殘缺字畫：“這個……有勞。”
那是一幅描寫兩岸初秋景色的潑墨山水，人隨景移，引人入勝，近景坡岸水色，峰巒岡阜，陂陀沙渚；遠山隱約，徐徐展開，但覺江水茫茫，天水一色，心曠神怡。秦眉玉突然眉毛一軒：“？！”
“好眼力！”黑眼鏡豎起拇指：“小小年紀竟然有這般造詣，只怕李清照復生也不過如此。”
“過獎了！”秦眉玉冰雪聰明，假裝欣賞水墨山色，躲避撲面而來的尷尬，謙虛地說：“我是從農村裡出來的姑娘，如何同婉約派女詩人相提並論？”
黑眼鏡似乎話裏有話：“農村裡出來的姑娘……其實你不是村姑。”
秦眉玉拉開抽屜，拿出一枝摺扇：“您是來找這個的吧？”
“這個……。”黑眼鏡一折一折，緩緩展開，扇面墨跡正好一山一水，一丘一壑：“你的父母，現在身體怎麼樣？”
秦眉玉命運多舛，身世坎坷：“在師範學校讀書的時候，父母上山砍柴，不慎跌落懸崖，從此成為孤兒。”
黑眼鏡感覺有些失禮：“抱歉。”
秦眉玉早已從失去雙親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悲傷之後並未自暴自棄，反而很早就學會了獨立和堅強，苦笑着說：“沒事兒！”
“你真樂觀。”
“生活總得繼續下去，對吧？”秦眉玉微微一笑，摩挲扇骨：“這枝摺扇就是他們留給我的唯一紀念。”
黑眼鏡對自己的字畫似乎也特別珍視。這幅《春秋山河圖》有時江面遼遠開闊，渺滄海之一粟，有時逼近岸邊，可以細看松林間垂釣漁人，閑逸安靜。樹叢林間，士子獨坐茅亭倚靠欄杆，欣賞水中鴨群浮沉遊戲。天長地久，彷彿時間靜止，物我兩忘：“不知能否想想辦法？裝裱妥當，必有重謝！”
“沒有問題。”面對前段空白，秦眉玉有些遺憾：“只是……這一段……”
“如果不是殘缺不全也不會有勞了，相信你有辦法進行修復和還原。”黑眼鏡打斷她的猶豫和躊躇，起身告辭，臨走之前揮了揮手，留下一句話：“順便說一句，認識你，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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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關了鋪子，秦眉玉來到桐花巷，按響了周家花園門鈴。
她抬起頭，遠處曲曲折折幾枝櫻花掩映樓宇飛檐，勾心鬥角，耳畔傳來低沉嗡鳴，大雁排成人字形，往南飛去。
咔嚓一聲，門開了。對講機傳來主人肥宅聲音：“請進。”
秦眉玉走入花園後門，肥宅在玄關處迎接：“您好！”
“教授在家嗎？”
“他回省城了。”
秦眉玉有些失望：“不知閣下和教授怎麼稱呼？”
“教授正是家嚴。”肥宅沒來由地想起了詩人李清照，瞬間有些恍惚：“你的打扮，讓我想起了一個老友。”
“老友？”
“過去的事兒了。”肥宅搖了搖頭：“姑娘何事？”
“這個……有勞轉交令尊。”秦眉玉仔細斟酌，還是拿出了摺扇和字畫：“我會和教授聯繫，謝謝！”
“舉手之勞。”
送走客人，肥宅看着手中對方留下的名片，上面有幾排娟秀小字：
漱玉齋秦眉玉
主營：書畫紙，文房四寶，字畫裱褙。
然後就是那副對聯：
取翠竹清流，方煉得一身玉質；
看長纖短楮，已織成四海雲帆。
秦眉玉有種神秘難解的氣質，肥宅十分着迷，能否裱褙成功？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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