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
()當晚,蘇大人和蘇夫人窩在一個被窩裏,說起明天要送莫青和映雪去蜀山之事,蘇夫人狠狠的踢了蘇大人一腳:“文長,你糊塗了么?怎麼能讓映雪跟着長卿去蜀山呢?”
“君如!我知道你捨不得女兒受苦,可是現在這個情形,映雪跟着長卿上蜀山沒有壞處。”蘇大人伸手摟住嬌妻,輕聲安撫着她:“如今皇上已經病入膏肓,列位皇子均蠢蠢欲動,我在京時,每日都有說客上門!你夫君不才,好歹擔著個天下第一的名號,又在皇上手下當差十幾年未出什麼大亂子。雖然辭官回鄉,卻還是有人惦念着,要不是允文在後拖延,今日便會有人上門!”蘇大人懷抱溫香軟玉,後悔着年輕氣盛時過於鋒芒畢露,以至於現在想過個太平日子都成奢望。
蘇夫人緊靠在丈夫胸前,嘆息中起伏的胸膛溫暖而又寬廣,少年夫妻,彼此相伴二十幾年,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蘇大人,她並非蠻不講理的女子,只是捨不得幼女去蜀山過那清苦的生活。
她原想憑着夫君的才智,定能想個兩全其美的萬全之策,卻不想如今蘇家也快自身難保。今日下午她私下勸過映雪,可那痴兒卻一心陪着長卿,罷了!一切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蘇夫人聽着蘇大人蹦蹦的心跳,想起未出閣時和魏夫人相許日後定要做兒女親家,親上加親。待有了兒女,她們兩人雖有心撮合,卻不怎的,兒女各個像冤家似的!
罷了,罷了!是緣是孽,都看天意!
雖是這樣想,蘇夫人嘴裏還是輕吟了句:“該勸勸她的……..”
“夫人……..”蘇大人何嘗不知道蘇夫人的擔心,他輕撫着妻子的背腰,勸慰道:“莫想了,早點睡!明天一早還要送他們去蜀山呢!”
蘇夫人聞言蹭了蹭蘇大人的肩窩,雙臂抱緊蘇大人輕應了聲:“好,睡!”明日風雪也好,雷雨也罷,她都會和丈夫在一起面對的,笑也好哭也好,只要抱着這個男人,她什麼都不怕!
緊緊依偎着的夫妻倆,在月光照耀下,過了很久才進入夢鄉,身邊人的呼吸體溫翻身的聲音,所有的一切他們都默默銘記和珍惜。
一夜好眠,一夜無夢。
再睜開眼,已是旭日東升。蘇夫人先起了身,為蘇大人打點好一切才回房喚醒了丈夫。
“今日還是讓雲伯送兩個孩子去!免得引人懷疑,再說你打算稱病不出,這當口再送孩子們去蜀山也不合適!”蘇夫人擺好紙筆,讓蘇大人寫封信給蜀山掌門告知原委。
蘇大人昨晚只是略微提起裝病一事,甚至沒有定下主意,卻忘了夫人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子,一早便打點好了一切,他細細一想,妻子說的在理,便寫了封信給大師兄,又將兩個孩子叫到跟前仔細囑咐了一番,讓莫青收好信物。
他特意跟倆個孩子講明了他不能相送的原因,以防有所誤會。
為趕時間,映雪甚至沒來得及和兄姐們告別,便被爹娘送上了馬車,和莫青一起在搖晃的馬車裏一路飛奔的往蜀山而去。
她不知前方道路艱難,亦不知母親在家門前抹淚,亦不知夏露發現她不見之後的大吵大鬧。她只知當她出現在馬車上時,那個倔強冷漠的孩子眼中出現的神彩,明亮的猶如夜空中的星辰。
馬車漸行漸遠。
蘇大人站在府里最高的台上靜靜的看着他們的離去,恍然間想起他與映雪的談話。
“映雪,你與長卿相交未深,不必隨他一起前去蜀山,爹我自有安排,你還是乖乖留在府里!”
“爹爹!女兒以為蘇魏兩家情誼久遠,魏哥哥如今孤苦無依,一人獨上蜀山,清苦孤寂,實在可憐。家中兄弟姐妹中,只有雪兒適合跟着上山去。雖然女兒年紀尚幼,但也會努力照顧魏哥哥!”
“你還尚且年幼,如何照顧他人?”
“女兒以為照顧不光是衣食住行樣樣周全,魏哥哥如今的情況是需要一個親人在他身邊陪他………..”映雪的言辭鑿鑿,據以力爭讓蘇大人現時回想起來仍覺着驚訝,他倚欄遠眺,對着蜀山的方向輕語道:“映雪啊,爹爹無能不能護長卿周全,但願此次能夠平安度過劫數,到時爹爹一定親自上山接你們回來!”
父女間似乎有着感應,蘇大人的叮嚀映雪雖未聽見,但她卻在此時挑開了馬車的帘子回望着蘇府的方向,離別的惆悵涌動在心中,七年來她頭一次離開父母兄姐,多少有些不適應。
“怎麼這麼快就想家了?”莫青看着映雪探出大半個身子往回望,嘴上不由帶了幾分諷刺,可一想起蘇家現在的情況又軟下心來,伸手將映雪拉回了座位,放下帘子道:“小心摔出去!”
“知道啦!”映雪也不在意莫青的諷刺,坐回座位后,從包裹里拿出零嘴給莫青道:“魏….莫青吃點東西,還要好半天到蜀山呢,咱們吃吃東西說說話!”
映雪無心無事的表現,讓莫青有些不爽,他現下哪裏有心情說笑,他恨不得立刻就到了蜀山,快快學得絕世武功為全家報仇。他冷哼了聲,轉頭不理映雪,閉目養神。
其實莫青心中的急切,映雪又何嘗不知,在蘇府的半個月裏,她每天都能看見莫青早起練劍,簡單的揮劍動作他一練就是一兩個時辰,腳上的水泡好了,手上的水泡卻又起來了。
映雪雖然不懂武功,可前世電視劇沒少看。武俠片里都說了,太過急功近利,有損身體,還容易走火入魔,到時候前功盡棄,這笨小孩哭都沒地哭去。偏生有些話從她這個七歲的小女孩口裏說出來不合適。
這次莫青是上山拜師,她卻是打着體弱多病,上山靜養的名頭去的。雖然她對江湖啊,名門正派什麼的很有興趣,但是要她練武吃皮肉之苦,此非映雪所願。電視劇里那些武林高手飛來飛去看起來的確很拉風,可烈日下蹲馬步,梅花樁上單腳獨立也不是開玩笑的。映雪盤算着還是當個小學老師幫爹娘照顧莫青,順便聽聽江湖八卦,見多幾個江湖大俠是正緊。
映雪漫不經心的看着車窗外迅速往後退的風景,時間一久便覺得無趣,莫青像是老僧入定一般自剛才起便不再說話,緊閉着雙目,不知是睡是醒!映雪瞧着他還帶着稚氣的臉龐,搖了搖頭,翻出小說話本吃着話梅開始打發時間。
雖然這蜀山也在嘉興縣境內,但是從蘇家去此地需要兩日的路程,到了晚上,雲伯沒找到客棧,便把馬車停到了山上的土地廟裏,因為此處是個小廟也沒有房間,雲伯讓兩位主子睡在馬車裏,而他睡在馬車外。三人將就的吃了些乾糧和水后,映雪便躺到在雲伯鋪好被鋪車廂內。
土地廟雖小,卻有一扇結實的木門,雲伯將門關上后便不再撲滅了火堆,只余土地爺供台上的蠟燭照明。映雪和莫青躺在馬車內,沒有了亮光,不能看書消遣,兩人間雖隔了東西看不見對方,可莫青總覺得怪怪的,想聊天解悶卻不知從何說起。映雪則唯恐她一會想上廁所,到時候多有尷尬,只得拚命暗示自己快快睡覺,不要中途起來解手。
兩人各自懷着滿腹的心事,輾轉反則了許久終於模模糊糊的入睡了。
“娘!爹!”半夜,映雪正睡得舒服,卻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她哎呦一聲疼醒,半響才反應過來身邊躺着的是莫青。原本兩人中間隔的物件不知何時被踢到了腳底,莫青兩隻手緊緊拽住映雪的胳膊,雙眼緊閉着喃喃道:“宛如,長郡快跑!快跑!”顯然是在做噩夢,映雪半仰起身撩開窗帘,藉著微弱的燭光一看,只見莫青神情恐懼而又無助,頭下的靠枕已經濕了一大片。
她瞧着莫青,輕嘆一聲又原位躺了回去,罷!罷!罷!胳膊疼就胳膊疼!明兒最多是塊烏青!還是不要叫醒他了,可以夢見父母弟妹,就算是噩夢這孩子也不願醒!
這一晚上,映雪就被莫青抓着胳膊,迷迷糊糊的睡着,時不時被他掐醒,偶爾睡得淺時還能聽見莫青小聲的抽泣。可待早上映雪起床一看,除了微腫的雙眼,莫青又是一副沉默不語的面癱樣,哪裏有昨晚柔弱不安。
對此映雪聰明的保持沉默,兩人一路無語坐着馬車趕了兩天的路程到達了蜀山山腳下。按說這蜀山派在江湖上也算是名門,每年上門求學的弟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這蜀山上的道路早該休整好了,可偏偏不知是蜀山派故意為之,還是蜀山自有靈氣,這三百年來,哪怕上山弟子再多,蜀山依舊只有一條羊腸小道通往山頂,這不!讓雲伯犯了難,馬車趕不上去啊!
莫青下車一看也不多言語,背起他和映雪的行囊牽着映雪的手便要步行上山,讓雲伯安置好馬車,再上山找他們。
雲伯看着少爺小姐最大不過十歲,不敢讓他們獨自上路,好說歹說求了莫青半天,他仍舊一意孤行:“雲伯,此處乃蜀山派所在,不會有事,你擔心的那些強盜歹人還沒膽子到這裏撒野,若真是有壞人行兇,蜀山派也不會坐視不理,不然他們的面子往哪擱!”莫青難得說了這麼長一串話,見雲伯又要反駁,小臉一沉道:“我還算有些粗淺功夫,會護我倆安全上山,你還不速去安置馬車!”
雲伯雖然憂心,但到底是家奴,不敢和莫青多爭執,又囑咐了幾聲,急急去安置馬車。
莫青也不理會他,牽着映雪的手就往山上走去。
倆人行了不多步,旁里就突然竄出一個穿紅戴綠的少年,他嘴裏咬着根狗尾巴草,油腔滑調的問二人道:“呦,你們倆是到蜀山私奔啊,還是學藝啊!”
若是這少年遇到的是一般人,這句話問下來,鐵定是有熱鬧瞧了,偏生莫青性子冷淡,映雪又是個老人精,倆人對這少年的話置若罔聞,手牽手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少年討了個無趣,卻不生氣,反而使出奇怪的輕功步伐在他們身邊打轉:“你們怎麼不說話,是聾子么?還是啞巴?”
他這番無理的舉動讓莫青眼裏稍稍起了些火氣,有時候他故意走快幾步,想要踩少年的腳,可每次都只相差少許,久了他便知道少年的武功在他之上,便也收了火氣,靜觀其變。
映雪在一邊瞧他如此應對,心裏稍稍放心了些,只是那少年的確煩人,正想出聲訓斥。卻聽見身後另一少年輕喚:“映雪妹妹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