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
()魏長卿的彆扭性子映雪這十幾日相處下來,已是見怪不怪,她動作麻利的將點心擺到榻邊的桌上,又給茶壺裏添了水,待一切安置妥當,方才側身坐上了榻去。
映雪這幾日在書庫里尋着了本神話書,正在興頭上,一翻開書頁便一頭扎進了書里。兩人安安靜靜坐在榻上,各看各的書。偶爾屋外傳來的幾聲鳥叫,映雪置若罔聞,倒是魏長卿一改往常,心不在焉的看了幾頁書後,偷偷打量起身邊的映雪。
平日裏兩人相處時映雪都會有事沒事的找話說,這幾次她全神貫注的看書,便忘了這茬。之前他嫌映雪每日沒話找話,很是煩人。可連着冷清了幾日,他又不習慣起來。想開口尋些話題,偏又抹不開面子先開口。只得一會下榻拿糕點吃,一會又倒茶解渴,手下還不注意輕重,故意弄出些聲響。
可惜映雪已到兩耳不聞身邊事,一心只讀故事書的境界。魏長卿折騰了好半天,她連眼皮也沒抬一下。這讓魏長卿心情越發煩躁,靜不下心去看書。
一下午就在座位上折騰來折騰去,自個兒生了悶氣,又不知道為何生這悶氣。待映雪看完手頭上的書,站起身想做個眼保健,望望遠處保護一下視力的時候,才發現身邊人怨念的目光!
“你要和我換書么?這本神話故事挺好看的!”映雪觸到魏長卿陰森森的目光,立即條件反射般又開始沒話找話,明知道他不看神話這種類型的書籍,話卻不由自主的出了口。
“我不看這種騙小孩的書!”果不其然,被嫌棄了。
“哦!”映雪對此也不介意,跳下坐榻又去書架上尋書。魏長卿瞧着她沒心沒肺的樣子只覺着氣悶。想着今兒個是看不進書了,索性一甩手,扔了兵法書,推門出了書庫。
門重重的關上,驚得埋頭找書得映雪心頭一跳,循聲看去,房門已經關上,魏長卿的位置上也沒了人影。魏長卿突如其來的脾氣,讓映雪有些不知所措。她慢慢的走回坐榻邊,拿起被魏長卿蹂躪了一下午的兵法書輕嘆了口氣:這孩子又在氣些什麼啊?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魏長卿仍舊不肯對人敞開心扉,恢復以前開朗的樣子。除了和她還能說上一兩句話外,其他人他都冷臉以對,性子越也發冷漠。小小年紀,一張小臉面癱般沒有多餘的表情,映雪瞧着就覺得心酸。偏這孩子見不得別人可憐他,一點點的同情之意也會讓他難受很久,他像是一隻負傷的雪狼,明明已經滿身傷痛,卻還在月下驕傲的長嚎,不容他人接近。
若是在前世發現這類孩子,只需打個電話給福利署或者街道專屬的心理醫生便可。可偏生這裏是古代,而且魏長卿現在的身份等同於朝廷欽犯,說句誇大的,指不定黑白兩道都在找他的下落呢!如今蘇家收留了他,好比是惹禍上身,可是讓映雪勸父母撒手不管,這事她也做不出來。
兄姐幼小不知其中的厲害,爹娘又礙於家中人多口雜,不敢多照拂魏長卿。下人不知魏長卿的真實身份,不服氣要服侍一個小乞丐,暗地裏總是陰奉陽違,對長卿極其怠慢。映雪有時候看不過去,卻又礙於身份不能訓斥他們,只得私下裏多關心魏長卿生活一點。
本來映雪也就是隨意這麼一照看,有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思,魏長卿已經夠慘了,她不希望家裏的下人還在無知的情況下落井下石。可相處的久了,魏長卿開始在不知不覺中依賴她,映雪察覺此事心裏嘆息:無論表面裝得如何堅強,他只是個孩子,在前世也不過是一個小學生而已。命運對他來說太過殘酷了!
之前一時情急之下,映雪說了會去蜀山,蘇夫人為此大費心神,母女倆還特意聊了好兩次。蘇夫人雖然極力反對映雪跟着魏長卿一起去蜀山,可話語間也透露出一種騎虎難下的味道。映雪見她為難,便自動提出堅持和魏長卿去蜀山學武,反正留在蘇家未來的日子平靜無波,着實也有些無趣。不如趁此機會去看看江湖是怎樣的?
這廂映雪心緒萬千,那廂魏長卿卻又在花園裏被人攔住。
“長卿,你跟我來!”蘇大人昨夜剛趕回嘉興縣,晚間蘇夫人將這半月以來的情況如此這般一說,他便整宿沒有合上眼。夫人做得沒有錯,可是如此對長卿蘇大人心中總覺着愧疚。
蜀山上清苦,如今的掌門是他的大師兄,待人嚴苛不苟言笑。長卿到底是官家子弟,上得山去也不知能否忍受山上的生活。可為了避人耳目,長卿萬不能留在身邊教養。
蘇大人雖為天下第一才子但也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在京城一個多月,讓他看明白了現下的局勢,憑他一己之力想要力挽狂瀾,還魏家一個清白真如痴人說夢。
“蘇伯伯!”魏長卿跟在蘇大人到了書房后,便跪下朝蘇大人磕了三個響頭:“多謝蘇伯伯進京尋回我爹娘弟妹,魏家一百零二口的屍骨,讓他們入土為安。”
“你快快起來,我與你爹自幼便是至交好友,如今你家遭此大難,我只恨自己是個文弱書生,又辭了官職,百無一用,無法為魏家翻案,更找不到兇手!連魏家唯一的獨苗,我都沒辦法留在身邊。”魏長卿的大禮讓蘇大人頃刻間潸然淚下,他掏出葬了魏家一百零三口的土地地契放於魏長卿之手:“這是地契,你收好!”
“謝謝蘇伯伯!”魏長卿顫抖着手,猶如抱着父母牌位般珍而重之的將地契小心收入懷裏。蘇大人見他收妥東西,便又道:“明日我便送你和映雪去蜀山!我這次進京,平白招惹了不少人回來,趁他們還沒到,你還是快快啟程!”
“可是為了我家之事,所以連累蘇伯伯了?”魏長卿聽得此話,連聲追問蘇大人事情的始末。
“非也,並非為了你家之事!如今皇上龍體抱恙,皇子爭奪太子之位,京城已是大亂。你蘇伯伯我空掛着一個天下第一才子的名號,自然有人想招我去,說客怕是三日之內就會到嘉興縣了!”魏大人的前車之鑒在前,蘇大人不敢掉以輕心,他撫須低嘆: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蘇伯伯你可要小心……..當初我爹便是如此惹來了禍端!”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蘇大人輕拍着魏長卿的肩膀,囑咐他道:“到了蜀山,萬事多加小心,無須掛心我們,我自有安排!若你在蜀山聽見蘇家有不妥的消息,不必回來打探,立即帶映雪去香洲莫愁湖,允文會在那裏接應!切記切記,自今日之後,你便是雲州莫青!父親是獵戶,故而你會些粗淺功夫!”
“知道了!”魏長卿低聲應着,啞着嗓子道:“除非大仇得報,魏長卿才能從京城石山下的墳墓里活過來!”
蘇大人聽言輕點了點頭,又囑咐他道:“幫我照顧映雪!”說完又拿出一疊銀票讓魏長卿收好:“去,莫青,回房收拾收拾,明天我送你們上蜀山!”
莫青頷首應着,知道蘇大人為了應付緊追而來的說客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準備,便起身告退,回房收拾行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