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曇花綻放,故而知心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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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便是連城受官府管轄的一所重要牢房,名為“凈悔”。牢房大概有兩道門,這時東口大門很快緩緩為我開啟:
我雙手抱拳自身一人踮起腳尖順着牢口走了進去,我的腳步刻意輕柔了幾分,從監門外一步步往地牢最離層的方向走去,我手裏還提着羊皮黃色鏤空小燈籠,為我照明,因為地牢實在是太陰森怖暗了,提着燈籠杆子那隻手,跟着緊張起來,手上的勁頭也不由多加了幾分。
低頭看着牢房地面似乎由黑泥土混蓋而成,即潮濕又悶熱,地上還混雜着一股血腥味,讓我頓時心生噁心。地牢環境實在是惡劣極了,黑暗幾乎吞噬了所有角落,加上泥牆地面都坑窪不齊,讓我的步伐不由更加小心謹慎了幾分。
朝着一條小衚衕般的直徑道路走過去,兩邊牢房大大小小的囚室內外關押着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重罪犯人。我的到來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力,他們的目光獃滯,面無表情,甚至有些人朝着揮手,嘴裏發出嚶嚶嗚嗚的求救聲,試圖用指尖觸碰到我,彷彿我是他們最後的一顆救命稻草,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這時候管制地牢的兩位獄卒向我走來,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身材高大略胖的獄卒向我低頭示意,態度極為溫和,還掛着幾分笑意和隨和,手向外推,手心朝下:
“何姑娘您來了?我姓張,這位是小慶,公子吩咐我等親自帶您過去,為您帶路。”。
我手足無措地捏着自己手心,幾乎是捏着自己嗓子說話,是的,我感到不適極了,在這個死氣沉沉的環境裏,呼吸沉重,我無法做到毫不在乎:
“那麼麻煩兩位獄卒了~”。
我像是想到什麼,於是目光投向兩位獄卒身上,我對着他們旁敲側擊的問了起來:
“話說張獄卒,還有小慶吶,千公子他究竟是什麼身份吶?”。
一直沒有吱聲的慶獄卒終於發聲,慶獄卒低沉着嗓子說道:
“公子自然是值得大家尊敬的人,何姑娘無需擔憂,只需知道此事即可。何姑娘這就是您要找的人,她被關押在這邊。您先進去,無論裏面出什麼事情,切記呼喚我們兩個一聲即可,我們在外面隨時待命。”。
我微微頷首,碎步往小通道內走了進去,我見到了我想要見到的,那個明明長得如此可愛嬌俏的小傢伙,卻包含着眾多疾苦,備受爭議的侏儒盜竊案作俑者:
“小傢伙,我們又見面了。”。
只見牢房門窗狹小隔着鐵絲,圍牆高厚結實,那女孩蜷縮在地牢鐵床之中,她瘦小的身軀現在顯得格外單薄凄婉,我的鼻尖不由自主的酸楚了起來:
“我沒有惡意,我覺得我們的相遇確實都是機緣巧合,能夠告訴我,你們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嗎?”。
女孩終於願意抬頭清淡的撇了我一眼,她冷笑了幾聲,這聲音凄婉極了,環繞在地牢四壁,讓我至今難忘:
“機緣巧合?是嗎?那我恨死了,這該死的機緣巧合,你認為我會因為遇到你而感到高興嗎?呵呵,真是可笑至極!”。
我苦笑不得,搖頭輕嘆一口氣:
“我自然知道,我沒有任何惡意,你叫什麼名字?我們談談好嗎?我不會害你的,這點請你相信我。”。
明明是孩子般的面孔卻有着不同的成熟痛苦,她灰頭土面的樣子,讓我想到我們第一次相遇時候的場景,那感覺記憶猶新。
小傢伙終於艱難的挪動着步伐,腳上拖着她戴上腳鏈手鏈,那極不符合她體型的沉重鐵鏈,步伐艱難地向挪動我這邊,雙手抓着地牢周邊大柱子:
“我叫什麼名字這重要嗎?我們都已經成為這連城的重罪犯人了?這不就夠了嗎?”。
我不顧一切地抓着她的小手腕,就在指尖觸碰到她的皮肉之時,我能夠感受到她的冰冷,猶如此刻她的內心:
“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想要幫你們,我認為你們所做所為,不全是錯的,這並不完全都是你們的錯,我堅信這一點。”。
彷彿像是被什麼東西激重到了她的內心,她獃滯的抬頭想要看透前眼這個,明明貴不可凡,明明和他們不一樣,卻對他們能夠保留一絲仁慈的女人。像是下定決定那般,她只能夠冒險一試,她並不知道她能不能相信她,但是她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我叫紅,一個很普通的名字,你也無需記得。”。
我迫不及待的回應道:
“不,我不會忘記,我會一直記得你,紅姑娘。”。
紅終於將內心深處的一切緩緩道來,記憶的漩渦不斷將她帶進更多傷痛與絕望:
“我只知道自己叫紅,卻沒有姓,我們這些大多如此,沒有名更不知道自己的姓。那是因為我們一出生便被人遺棄,還在我懵懂不太懂事的時候,我就被自己的父母誘騙至荒郊野嶺之中,隨即遺棄。大概那時候他們知道我得了侏儒症,無葯可治,所以毫不留情的將我遺棄了。幸運的是我被砍柴路過的一位樵夫撿到,抱回去撫養,才得以求生。後來樵夫因病去世,確切的說是因為貧窮限制了他的生命,沒有經過太多治療,便因為沒有多餘銀子求醫,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後來我被迫流落街頭,以乞討為生,我受盡了嘲諷愚弄,加上我是侏儒症患者,沒有任何人願意聘用我,更談不上什麼收入。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就這樣隨着四季輪流,過得也不算太慢,後來一個獨眼老乞丐,他收留了我們。在那裏我認識了幾個和我一樣患有侏儒症的朋友,還有我們現在的老大,我們都是患有先天或者後天疾病和遭遇了不幸的人,但是大家凝聚在了一起組成了一個大家庭,相互依靠。或許,你們聽到這裏會笑我們,但是我們都是被家人遺棄,受盡白眼折磨,被世人所遺忘,被鳳闕國所拋棄。為了苟且偷生,忍辱求生,我們只是為了活着,為了哪怕是舒坦一點點的活着。我們比任何人都要渴望得到家的溫暖,為了幫助更多的人。我們收留了許許多多這樣有着殘缺的人,我們組成一個大家庭,即使我們來自四面八方,我們依然為了那種彼此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共鳴感,轉而而聚集到了一起。曾經有過一個穿着破爛衣服,留着長鬍子,性格怪異的老乞丐他在臨死之前教會我們這幾個人,一些實用輕功以及利用侏儒先天缺陷將順手牽羊的技能發揮極致。既然鳳闕已經拋棄我們了,大家更是對我們這些人充滿了歧視和惡意,甚至家人也因為我們的缺陷冷漠地將我們遺棄在外,不顧我們這些人死活了。在這萬般艱難無奈的境地,我們除了想盡一切辦法,苟且偷生,還能夠怎麼辦?”。
我無法體會其切身體會,卻也一時間感到心疼心碎,這就是普天之下,一部分弱勢群體的現狀嗎?我不敢想像,我抹過眼角那一行熱淚:
“紅姑娘,我能夠為你做什麼呢?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會幫你。”。
紅錯愕的看着這個女人,她那抹悲傷應當是難以偽裝的,她的心漸漸開始動容,她戴着枷鎖和鐵鏈子,我們之間隔着一層木柱,她一手抓着柱子,用着迫切的眼神注視着我。
這個整個小房間只困着她一人,周圍被大圓木包圍了起來,四周灰暗一片,視線微弱,房間內只有一盞微弱的油燈,燈光微弱的點燃四周,就像她此時她心中的一線希望。
紅緊緊地拽着面前那個女人的手,眼淚漸漸模糊了她整個視野範圍,不是她想要相信這個女人,而是當絕望來臨的時候,希望就成了一種奢望:
“如果……如果您真的願意幫我,那麼我想要拜託您一件事。那就是我們頭,我們老大那個黑衣少年,無論我們做錯了什麼,我們不過就是想要給更多人我們這樣的人更好的生活。但是老大他不同,老大的名字是光。他本來是一個擁有着健全家庭,健康成長的孩子啊!若不是因為他的父母當年遭遇牽連被誅殺,光僥倖逃生,可是他卻換上一種罕見的皮膚病,他本該明媚的日子一天天消失,甚至周遭人的唾棄嘲笑,疾病讓慢慢波及他的生活和社交。這種病會讓他皮膚不斷長出白斑,大家見到他都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待,猶如見到一個怪物,他甚至無法在白天見人,也無法在陽光下行走。就這樣漸漸的他受盡了周圍所有村民的嘲笑和冷言,沒有人願意靠近他。直到他遇到了我們,為了給他還有更多的人治病,我們還是偷盜,將所有貢品拿來變賣已用,換求銀兩來延續生活,為病人看病求醫,由於珍品無法在正道上浮出水面,我們只能夠在夜市之中低價處理。我們曾經請來當地一家大夫,大夫告訴我們,這種怪異的皮膚病難以痊癒。”。
我瞬間明白了她的用意,我抓着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紅的情緒有些波動,不斷顫抖着那矮小瘦弱的身子,她那雙猶如孩童大小的小手,你可以清晰的看見她手上的老繭和舊傷疤:
“你是希望我幫助光,幫他治好這種病,是這樣嗎?”。
紅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扯動着早已乾燥脫皮的嘴唇,用她本來搖擺不定的眼眸子渴求的看着對面那個女人,鄭重對她說道:
“是的,只要能夠幫助光,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願意幫助我們,雖然在你們眼裏我們不過是如同螻蟻苟且偷生的小偷盜賊,可是我們懂得知恩圖報這個道理。只要我們有能夠出去的可能,我們必定會償還你給的恩惠。”。
我會意扯了扯嘴角,頗為無奈的想了想,我能夠做到確實不多。這是鳳闕國,不是我們的楝國,我無權無勢。我能做的就是去拜託那個男人,也就是千夜潯。
當時是千夜潯把我捲入這場案件之中,如今卻讓我深陷對這場案件的震撼,一時間無法抽身而退:
“我會幫助你們,盡我所能,但是我不需要你們的償還,好好的活下去,就是我對你們唯一的要求!”。
這場沉重的對話很快就要面臨結束了,在最後一刻紅用力地將兩隻小手抓着我的手腕不放:
“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我聞聲凝望最後腦袋一歪,正聲回答了她的提問:
“我姓何,你只需要知道這個即可。我希望你們能夠得到寬恕,你們的未來能夠脫離這種苦難,我真心希望這不是奢求。”。
最後我抽身離開,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極致,我無法反駁善與鳳闕國法規相互矛盾的時候,我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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