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杯 找事
他的一番心意顯然沒有得到姜橘絡的回應，對方雖然拿走了他的一人血書，但還是對他不理不睬，有時候看着他，甚至帶着同情的意味。
這一周很快過去，新的一周緊跟着到來。
十二月，為了迎合節日氣氛，學校雖說不會特意舉辦什麼活動，元旦晚會也多半是在元旦假期前一晚舉行，但他們學校有一個比較特殊的活動，是一個專屬於高三的。
這個活動雖然僅限高三參加，但還是不少高一高二的也會偷偷溜自習課出去看。
何南星雖然不是什麼八卦的人，但是架不住陳茵若這個人八卦，陳茵若一去，很明顯姜橘絡也去，姜橘絡去了，你說他何南星能不去嗎。
這他要是能不去，那一人血書也不能原諒他。
“絡絡，我們就逃一次自習課，沒什麼大事吧？”陳茵若緊了緊身上臃腫的校服，吸吸鼻子，“說實話，雖然去年我們也一塊兒去看了，但是總覺得每一年的都不一樣。”
這個活動到底是什麼呢，其實沒什麼大事，就是平平常常的，被學校冠以“促進學生身心健康發展”噱頭的“告白”。
說是告白，倒不如說是袒露心跡，現在這類活動很多學校都會舉辦，孩子越來越早熟，雖然家長和老師們大多反感某些話題，但是不得不說，有些東西你越是反感，越容易適得其反。
所以，梧中乾脆不做不罷休，直接讓所有學生在最緊張的時候，把心裏的那些小九九都說出來，有膽子上去講，就要有膽子接受結果。
反正，這個活動，對學生來說，還是挺刺激的。
司令台前已經站了不少學生。大家整整齊齊排着隊，這次活動沒有老師組織，操場上全是學生，說是給孩子們留足私人空間。
所以，才會有膽大的學生溜自習，不然早就被老師趕回去了。
何南星他們站在隊伍最後面，一開始不知道是幾班，後來聽前面人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今天十五班有一個要表白，大張旗鼓的買了花，身邊的人頓時緊跟着激動起來，人群哄鬧着，大家推推搡搡的想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也想看看。”
“不是說十五班？”何南星垂頭看着那顆毛茸茸的發頂，回道，“走唄，總在邊上。”
姜橘絡：？？？
兄台，剛剛不是她問的問題欸。
提出問題的馬草原表示很難過，他星哥的眼裏，就從來沒有他這個兄弟，滿眼都是他送血書的緋聞女友，歡喜冤家，他不配嗎？他不可愛嗎？他不優秀嗎？
“你們果然在這兒啊。”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沒等他們轉頭，周稠就已經將手搭上他們的肩，“在這兒看什麼呢？”
“活動還沒開始。”馬草原有點兒煩躁，“今年怎麼這麼慢，去年早就開始了呢。”
“大概是表白的很多吧。”周稠雙手環胸，仰頭看向司令台，雙眸忽的燦爛起來，“誰不想大膽一次呢，人都是一年比一年勇敢，一代比一代更外放的，這就是明顯的時代的進步。”
乍一聽這話，大家都覺得沒什麼，但是仔細回味一下，似乎又有點什麼的意思。
“周稠，你今天怎麼這麼有想法？你是不是……”
不會吧不會吧，該不會有人今天也想着表白吧？
周稠抬頭看着司令台，沒多說什麼，及沒點頭也沒搖頭，賣足了關子。
但是，似乎答案又很明顯。
何南星眸光微閃，想到之前自己表白次次不成功，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姜橘絡明明是喜歡自己的，為什麼偏偏不答應，難道是人家不喜歡黑燈瞎火，就喜歡這種當著大家面大膽宣愛的？
雖然他生性低調，做事沉穩有度，不愛張揚，高貴冷艷有風格，不太喜歡做這種出頭鳥的事兒，但是如果她喜歡的話，稍微撒個嬌說點好話，那他還是可以勉強接受的。
但是這個百分百很顯然，姜橘絡是不會撒嬌的。
那也沒關係，何南星表示理解，讓班長大人這樣屈尊是不太好，所以他也是可以勉強跳過這個環節直接進行這樣熾熱而又張揚的愛的宣言的。
何南星還在胡思亂想以及痴心妄想的時候，司令台上第一位勇士早已大膽的站上去。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人。
“卧槽。”
“他搞什麼。”
“這誰他媽能想到啊。”
上面站着的，根本就不是高三生，校服和在場的大多數人都不一樣，那一眼就能看見的比他們小一屆的數字標識顯得分外明顯。
張凱和葉密站在何南星他們後面，臉上雖然震驚，但還是笑意更多，最多的當然是崇拜。
風很冷，不是呼呼的那種風，是慢慢的拂過你的臉，不狂亂，但是也不潤物細無聲，它悄然帶走你的熱量，張嘴突出一團小小的白霧，瞬間在空氣中液化成冬天的模樣——
遠處的落葉一片又一片掉落，陽光已經微微開始泛黃，高低不平的房子上，瓦片上，折射出不一樣的光來，都在訴說著這一天的不平凡——
“這一天，對我來說，是不平凡的。”周稠手裏捏着被絲帶裝飾過的話筒，嘴角帶笑，“我一直以為，我不會有足夠多的勇氣站在這兒，但是當我意識到，如果我不說出來，很有可能我會永遠錯過的時候，我就控制不住的想要站到上面來，大膽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場下全是尖叫聲。
學弟，在高三的坦白局上，突然出現，還是糾結已久，不說便是錯過的這一種說辭，換成任何人都知道，這不出意外就是大家都懂的，“表白”。
“路悠然學姐。”周稠的聲音清亮悠遠，眼睛定定的看向九班，絲毫沒有一點兒猶豫，瞬間定位她所在的位置，嘴角的弧度也跟着往上走，笑眯眯的，“你好，我是高二一班的周稠。”
這是他之前，一直欠她的一個正式介紹。
他們的故事，算不上多驚艷，不過是平淡無奇的高中生活里，算得上是有味道的調味料而已。
但是——
“學姐，我很崇拜你，你的作文每一個字都在訴說著你有多麼優秀，你說的每一個英語單詞，都會讓我覺得沉醉，你的才華，配得上所有人對你的欣賞。”
路悠然長發飄飄，大抵是為了今天，特意梳妝打扮了一番，頭上戴着一個小小的紅色蝴蝶結髮卡，精緻的別在耳後，嘴巴也是粉嘟嘟的，看着格外小公主。
當大家把所有的目光放到她身上時，她坦然自若，眼裏雖是驚訝，卻依然得體的回以微笑。
“我們這個年紀說喜歡還太早，我對你，其實更多的應該是敬重，我很高興在這短短的兩年時間裏，能夠做你的學弟，雖然以後見面機會不多，但是我還是想說，學姐，雖然你在平行班，但是你才華橫溢，一定會考上自己理想的學校，你要相信，所有的努力都會換成成果，有的果子小一點，但是甜。”
“希望你前程似錦，謝謝。”
全程沒有表達愛意，似乎都在說著自己對學姐的敬佩，對學姐的敬重，但是這樣的話，又何嘗不是一次愛意的轉換呢？
路悠然依然笑着，眼角帶着星星點點的水汽，順着風逐漸散去，大家驚訝於周稠勇敢的同時，又不得不對他那幾句不帶任何負擔的話豎起大拇指。
上台需要勇氣，告訴別人我喜歡你需要勇氣，接受結果也需要勇氣，周稠已經給自己安排了一個足夠悲傷的結局，但也同樣這絕對是最好的結局。
風還在柔柔的拱着人往上走，大家大呼小叫的鬧哄哄衝上去，有時候一次兩個人，還會小孩子氣的石頭剪刀布分出到底誰先講，可愛至極。
“包夢月，我喜歡你吶。”
“施穎，我在這兒，你看到我沒有，畢業了也要看到我好不好？”
“宿翔宇，說好了畢業就在一起，我們一起加油好不好？”
……
氣氛逐漸達到高潮。
姜橘絡站在風中，聽着一個個的告白從喇叭那兒穿過萬物傳送金耳朵，不知怎麼回事兒，竟也想到了那幾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喔，真是讓人難以理解的蜜汁操作。
一想到本人還在身邊站着，姜橘絡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她轉過身靠近陳茵若，低聲道：“我覺得有點兒不舒服，先回教室了啊。”
“欸？哪裏不舒服？該不會是感冒了吧？”陳茵若緊張的摸上她的額頭，“涼嗖嗖的，應該沒發燒啊。”
姜橘絡：……
不知道為什麼，她最近總有種感覺，大概是陳茵若和馬草原呆多了的緣故，看起來好像已經逐漸不太聰明的樣子了。
當然，她沒有內涵馬草原不聰明。
她是直言。
馬草原當然不能知道這麼傷感的話。
陳茵若還是緊張的很：“要不要陪你去醫務室看看啊，你這要是感冒發燒的可麻煩了，到時候怎麼辦啊，我陪你去吧。”
姜橘絡搖搖頭，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笑笑：“我就是看不得別人表白，一看就會反胃。”
陳茵若：？？？
“那你過來做什麼？”
姜橘絡義正言辭：“我本來想看看有沒有關於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表白的，結果一看，沒有，當代年輕人滿腦子情情愛愛，一點都不紅色，所有人都應該緊跟黨的領導——”
“停。”陳茵若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再說什麼不要臉的話，一臉討好的看着她，“孩子我們就普通一點好不好，稍微隨大流一點兒。”
這一點兒也不好。
姜橘絡腦子越發疼了，尤其是對上何南星那不知道是什麼眼神的眼神的時候。
何南星也覺得奇怪，明明剛剛還很好的樣子，怎麼看人家表了個白就一副全身不適的模樣？
難道還真是因為羨慕，所以才會留下這莫名的淚水？
“欸——”
身邊傳來不大的一聲驚呼，緊跟着，大家都發現了，司令台上站着的，正是剛剛的女孩子，路悠然。
長發飄飄，粉色唇瓣在陽光的照耀下，愈發透亮。
“我喜歡你其實很久很久了，但是我不想告訴你，你也知道，女孩子站在這兒需要多大的勇氣，這不是換一件衣服就能解決的流言蜚語。”
“我想我要足夠優秀，才能配得上熠熠發光的你，所以我每次都很努力的把我的成績提上去，但是我們學校厲害的人太多了，我夠不到厲害的班級，走不到你面前。”
底下那八卦的以為雙向暗戀的人們忽的發出長長的一聲“欸”。
原來，不是剛剛那個男孩子啊。
“我想我要足夠漂亮，才能讓你在急匆匆的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見我，但是我忘了我們學校，從不讓女孩子打扮，我只能素麵朝天，淹沒在人海里，每天穿梭在乾飯人的隊伍里，期待着可以和你排一個隊伍。”
“我想我要足夠特別，才能在未來的某一天裏，你忽然驚嘆，原來你是這樣的特別，對我產生欣賞，對我感興趣，對我有進一步的想法。”
“但是這些我想，都變成了泡沫、”路悠然順着風，終於落下淚，“女孩子那麼多，你不會只看到我，甚至，你可能都看不到我；優秀的人我們學校一抓一大把，你看到的，也絕對不會是我；特別的女孩兒，我想你已經遇到了，所以，別人特不特別，對你來說都毫無意義。”
“偏袒兩個字，我曾幻想過無數次會出現在你我身上，但是這個甜蜜的詞啊，終於還是出現在了你和別的優秀的女孩身上。”
“其實我也不怎麼難過，甚至感謝你這三年來無形之中對我的牽引，是你讓我有了變好的勇氣，也是你，讓我不斷挑戰自己。”
“我現在不喜歡你了，我要喜歡自己啦，也希望你，可以擁有最完美的從校園走向婚紗的戀愛，未來可期，生活從不辜負你我。”
坦然，大氣，一點兒也沒有扭捏的姿態，讓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高中校園，情愫愛戀產生最多的年紀，喜歡一個人很簡單，放棄一個人很簡單，但喜歡一個人很久然後再放棄很難，尤其是，當成信仰在活着的人。
所有人都值得向前看，而不是圍着自己的不甘心難過很久。
我們都應該快樂，哪怕是不快樂，也要找到最快樂的方式。
為自己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