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番外二

王熙鳳一回來就鬧了一場，便把自己關在房裏不肯再出來。一來她剛出獄身體確實虛弱萬事不想動，二來她潛意識裏仍把自己當正房大太太，認為家務事該全由尤二姐和平兒去做。於是王熙鳳就日日在房裏或躺或坐，飯菜做好就由平兒盛一點進去給她吃，趁着這時仍不時的挖苦平兒幾句，平兒自也不會和她計較。

但讓王熙鳳傷心難過的是，賈璉對她始終冷冷的，每晚只在尤二姐或平兒的房裏過夜。王熙鳳幾次主動找話和賈璉說甚至想主動退一步和賈璉緩和關係，得到的依然是賈璉冷淡的回應。王熙鳳雖然氣極了，可她仍不肯服輸，堅信自己一定能重新翻身。

然而，很快王熙鳳就要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幾天後的早晨，賈璉突然第一次主動進了王熙鳳的房間，直接問道：“你現在休養得怎麼樣了？”

王熙鳳還以為賈璉要對自己改善關係了，臉上露出喜色和聲道：“我已好多了。”

但賈璉接下來的一句話立時就將王熙鳳從溫水中打入冰窟，賈璉道：“既然你的身體已好了，也別老躺着了，該出來做點事了。從今天開始你跟着太太一起買菜揀菜做飯，空的時候也和二姐平兒一起做針線活。”

原來自從之前邢夫人和平兒出獄後來投奔賈璉，但賈璉這裏也沒了進項一下子要養這麼多人很難，只好遣退了所有下人，賈璉每日出去擺攤做生意，家裏由邢夫人親自下廚幹活，尤二姐和平兒做針線補貼家用。那邢夫人一開始也豈會幹廚活，怎奈情勢所逼也只好硬着頭皮上了，邢夫人這個原來也只需享受的太太吃了不少苦頭后總算漸漸把廚活都學會了，但到底覺着太勞累不是滋味，她現在見王熙鳳回來后每日只知窩在房裏什麼都不肯干，終於忍不住向賈璉抱怨了幾句，賈璉便來跟王熙鳳說了。

王熙鳳見賈璉竟是要自己出來做家務活，立時氣得目瞪口呆道：“什麼，你要我做廚活？這我哪會啊？不是還有尤二姐和平兒嗎？為什麼不叫她們去幫太太？”

賈璉馬上怒起來叫道：“你不會？那太太當初一開始就會？我又一開始就會去擺攤做小買賣？我們還不都是情勢所迫自己逼自己學出來的！就你金貴只要我們這麼一直白白伺候着你嗎？二姐和平兒如今也是一直在忙着做針線補貼家用，這你也不是沒看見，你還好意思老使喚她們？”

王熙鳳臉色已扭曲的瞪着賈璉卻說不出話來，外面平兒聽到吵聲進來勸道：“二爺，算了，既然奶奶身體還沒全好就讓她再休息幾天吧，太太那裏我得空去幫忙。”

不想王熙鳳氣不敢向賈璉出，竟轉向平兒叫道：“下賤蹄子！不用你假惺惺的裝好人！以前你一直對我低眉順眼偷偷摸摸的，如今仗着我失勢想踩到我頭上去了是不是？告訴你，你們這些狐媚子都會有報應的！”

“你？”平兒這下也氣得發抖，突然動了胎氣差點暈倒，賈璉趕緊扶住平兒又向王熙鳳大怒的叫道：“你這賤婦！我警告你，從現在開始我們家不再養閑人！你給我馬上去跟太太學做廚活，今天學不會就沒你的飯吃！”

賈璉說完扶着平兒出去了。王熙鳳自又大哭了一場自也無濟於事。

自這事後，王熙鳳成了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連平兒也不願再來和她說話了。王熙鳳只好出來勉強跟邢夫人開始學做廚活，自是又不斷的被邢夫人訓斥。

王熙鳳心情憂鬱之下，終於不支再次病倒，賈璉也不管她，又不肯給她請大夫，任由她每天躺在床上難受呻吟。此時新年快到了。

這日，巧姐突然從鄉下劉姥姥家來這裏看望母親，母女相見自是相擁着大哭了一場，王熙鳳哭叫道：“你這個狠心的，你不要娘了嗎？”

巧姐擦了下眼淚道：“娘，你的事平姨娘都跟我說了，你這次就聽我的，別再留在這裏受氣了，跟我走吧。”

不想王熙鳳又來了倔脾氣，叫道：“是不是平兒那個賤蹄子來找你騙你把我帶走？”

巧姐耐心的勸道：“娘，你就聽我一句吧，平姨娘真的沒有惡意，只是如今大家都窮了也是沒有辦法……”

“你別說了！”王熙鳳已近乎失去理智的叫道：“我是不會走的！我才是這裏的正房太太，憑什麼要把我攆走啊？我是不會讓那些賤蹄子如意的！我就是再慘也要留在這裏耗死她們！”

巧姐再勸，可王熙鳳就是頑固不聽，巧姐無奈，只好從衣兜里拿出一點銀子給母親道：“娘，那你自己保重吧，這點銀子你留着給自己看病，買點自己想吃的。等我得空再來看你！”

巧姐又出去向平兒和尤二姐懇求道：“平姨娘，尤姨娘，我娘現在身體不好，還請你們大人有大量，別和她一般見識，多多照應她點吧。”

平兒和尤二姐也只好神色勉強的應下。接着巧姐只好帶着對母親深深的牽挂先回去了，但這時她還沒想到，就在這一晚她母親就因為自己給的這點銀子喪了命。

晚上賈璉帶着愁色回來，唉聲嘆氣道：“這幾天天天下大雪，路上人也沒有，生意根本就沒法做啊！都快過年了，可銀子都沒有今年這年還怎麼過啊？”

尤二姐和平兒只好找話勸慰着賈璉，這時邢夫人突然道：“對了，今天巧姐來過了，我看她給了鳳丫頭不少銀子呢，要不我們先問她要點用着？”

賈璉一聽馬上去了王熙鳳的房間，問道：“巧姐今天來過了？”

王熙鳳冷淡道：“現在這世上也就她還念着我了。”

賈璉又道：“她是不是給過你銀子了？”

王熙鳳愣了下，接着下意識的否認：“沒有！”

賈璉停了下，突然低聲道：“這幾天外面一直下大雪生意真的不好做，家裏現在就靠二姐和平兒做針線活也補貼不了多少錢。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們總不能只喝稀粥過年關吧。巧姐給你的銀子你就好歹拿些出來，算我求你了還不行嗎？”

王熙鳳瞪着賈璉心裏恨恨的想着：“你之前對我如此無情，現在見我有了銀子就變臉了？沒這麼容易！”她冷哼道：“你要我拿出銀子也行，但我也有條件。”

賈璉道：“你說吧。”

王熙鳳咬牙道：“我要重新掌管這個家的大權！尤二姐和平兒以後都得聽我差遣，尤二姐的兒子還有平兒將來的孩子也都得記在我的名下，你不許干涉！”

“你……你別太過分了！”賈璉也氣極了。外面邢夫人聽不過去，進來道：“好了！鳳丫頭，你還鬧什麼？我們家現在已不是以前的榮國府了，你還要把誰大誰小分得這麼清楚幹嘛？我們家到現在這個份上能吃飽飯把日子過好就不錯了！”

王熙鳳叫道：“我不管！巧姐給我的銀子是孝敬我的，我憑什麼要白白給你們用？你們今天不答應我的條件就休想拿到我的銀子！”

“夠了！”賈璉這下也氣炸了，叫道：“罷了罷了！咱們家再也容不下你這—位二.奶奶了，我這就給你休書，你帶着你的臟銀子快快滾吧！”賈璉說著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房裏快速寫好一份休書，跑回來扔到王熙鳳跟前叫道：“你給我馬上滾！我再也不要看見你！”

王熙鳳沒想到賈璉竟真會給自己寫休書，一下子又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旁邊平兒和尤二姐也大驚失色，平兒到底不忍，上來勸道：“二爺，別鬧了！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誰鬧着玩了？”賈璉推開平兒大叫道：“你們自己說說這踐婦還想好好過日子嗎？都現在了還要分得這麼清？你們聽着，誰再為這賤婦求情就跟她一起滾！”

賈璉說完不顧一切的粗暴的抓起王熙鳳把她直接扔了出去。王熙鳳到了大門外才回醒過來，使勁拍着門大哭的叫道：“賈璉！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啊，你還真要休我啊……”

但裏面很久沒有回應，又過了好一會兒門突然開了，平兒拿着一個包裹出來給王熙鳳泣聲道：“奶奶，二爺這次看來是鐵了心了，我們主僕一場，以後我也不能再照顧你了，你自己保重吧。”她說完又向王熙鳳最後行了個禮，然後返身進屋關上了門。

王熙鳳這才明白，自己已徹底被賈璉放棄了。她一直爭強好勝不甘心，想着回來重新掌控一切，最後卻鬧得徹底一無所有的下場。

王熙鳳大哭了一陣卻也無奈，她已無其他路可走，只能再去找女兒，此時天色已大晚，路上已找不到車轎了，王熙鳳只好徒步趕往城外，可走了一半路後身體本來就還虛弱的她終於再也支持不住，倒下昏過去了。王熙鳳就此再也沒醒來。

王熙鳳的遺體直到第二天天明才被發現，巧姐聞訊趕來痛哭了一場，她在劉姥姥家的幫助下把母親的喪事簡單的辦了。

此後，巧姐就這麼嫁給了板兒當了一個村姑。而賈璉則守着尤二姐和平兒一直過着清貧的生活。

一天中午，京城的一個小巷突然熱鬧非凡，巷口放起了鞭炮，還擺宴席請左鄰右舍一起來吃。原來這裏突然出了一個進士，這個進士不是別人，是前榮國府最無名聲的嫡子孫賈蘭。

在薛蟠暴力逼債那天，李紈賈蘭母子逃出了榮國府，此後李紈靠着自己平日積攢的一點梯己和娘家姐妹的資助在這個小巷租了一間房暫住下來。賈蘭本來就從小一直刻苦讀書，賈府被查抄后不久就開始應試，這次科舉他雖沒名列前茅但也總算沒落第，又因他曾跟黛玉學過一段時間基礎武功，黛玉便求胤禛給了賈蘭一個外省參將的官職。這日李紈特意在街坊擺宴慶祝。

李紈正忙着招待客人，突然兩個不速之客到來了，是賈政和王夫人。李紈看見他們愣了下，接着上去只當是對平常客人那樣寒暄了幾句便吩咐下人去招待他們自己走開了。王夫人忍不住氣叫道：“她怎能這麼無禮？我們可是她的公婆長輩啊！”

賈政嘆道：“算了，忍忍吧，如今她已有誥命我們卻是白身，何況當初你和老太太眼裏就只有寶玉從沒待見過蘭兒。我們今天可是來求人的，不能得罪他們啊！”

賈政和王夫人只好耐着性子等着，好不容易等到宴席都結束客人們全散去后，李紈見賈政王夫人還沒走卻只冷淡道：“老爺太太，你們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就請先回吧，我這裏還有很多事要忙呢。”

王夫人氣得欲發作，賈政趕緊拉住她，接着又向李紈陪笑道：“珠兒媳婦啊，蘭兒可真是有出息，這麼年輕就中了，珠兒在天之靈一定也欣慰，我們賈家這下可有望了！”

李紈輕哼一聲淡淡道：“老爺你這話可言重了，我的蘭兒也就點三腳貓的本事，可遠遠比不上寶玉啊，寶玉是銜玉而生的，他才是有大造化的！賈家的未來可全在寶玉身上才是！”

賈政和王夫人被李紈碰了個軟釘子卻又無言以對，神情很是狼狽，李紈又不耐道：“你們還有什麼事嗎？”

王夫人終於道：“珠兒媳婦啊，是這樣，如今蘭兒已有了功名，我和老爺想讓蘭兒出面把我們賈府重建起來。”

李紈不是傻子，哪會聽不出他們的實質意思就是以後要自己的兒子養着他們和賈寶玉，李紈繼續不軟不硬道：“我的蘭兒可沒這麼大能耐，要重建賈府的話還是讓寶玉來當主人最合適，寶玉可是銜玉而生有大造化的！再說了，我的蘭兒馬上就要去外地任職，京城這裏可是顧不上了。”

賈政強忍着道：“珠兒媳婦，既然這樣我們就跟你們一起去外地吧，眼下京城這裏我們賈家也沒勢力了，把賈府重建在外面也行。”

“你們還真要死皮賴臉的賴上我們母子不成？”李紈心裏大罵，她臉色已變道：“老爺太太，我的蘭兒現在不過只封了個四品參將而已，真的沒能力重建你們的大賈府，你們不是還有寶玉嗎？他可是銜玉而生有大造化的，你們該靠他才是！”

賈政見李紈動不動就用賈寶玉銜玉而生有大造化的大話堵自己的口臉色已難看極了，王夫人再也忍不住了，跳起大叫道：“李紈，你別太過分了！我承認我們以前對蘭兒的疼是比寶玉少些，但我們也不是沒養着你們！再怎樣蘭兒都是我們的親孫子，論理他一定得贍養我們！如果你真敢狠心不管我們，我們就去外面好好宣揚你們是怎麼不孝的！”

“哈哈哈哈……”李紈大聲冷笑了一陣，接着也徹底撕破臉皮道：“你們還想去外面宣揚？你們先去外面好好打聽打聽自己的名聲，誰會相信你們這種人？以前你們只知不分對錯的寵着賈寶玉，眼裏什麼時候有過我的蘭兒？現在看我的蘭兒出息了又想來算計了？告訴你們門都沒有！我還告訴你們，把我逼急的話我還要把蘭兒改成李姓呢！”

“你？”賈政和王夫人臉已漲得通紅。

李紈繼續冷笑道：“算了，看在你們怎麼也是蘭兒祖父母的面上我們可以養着你們，以後我們每個月給你們二兩銀子夠你們每天吃飽粗茶淡飯了，但賈寶玉我們是不會養的，這世上從沒有叔叔要侄兒贍養的道理！”李紈說著拿出二兩銀子往地上一扔陰冷道：“這是你們這個月的贍養銀，要的話就自己撿起來，不要的話就馬上給我滾！”

王夫人氣得正要衝上去廝打李紈，這時賈蘭持着劍進來了，他看見爺爺奶奶也不行禮，只冷冷的瞪着他們。王夫人見賈蘭這樣不敢再發作了，賈政悲傷的看着無情的兒媳和孫子卻也無奈，停了半餉一向自詡清高的他竟不顧羞恥的彎腰撿起了李紈扔在地上的那二兩銀子，向王夫人苦嘆道：“我們走吧。”

王夫人和賈政出來，王夫人又忿忿不平的哭道：“他們心怎麼這麼狠啊？還是我們的親孫子呢！”

賈政苦嘆道：“我讀了半輩子書，到今天才算明白世態炎涼人走茶涼的意思！但這也要怪你和老太太，當初你們眼裏只有寶玉不待見他們，可現在呢？蘭兒愣是出息了寶玉到現在連個秀才都還沒考出來！”

王夫人又怪怨起林家：“林家也太心狠了，他們家現在這麼有錢就幫襯下我們又有什麼打緊？一點親戚的情面都不給！”

賈政忍不住氣叫道：“好了！你也別只想着怪怨人家，你就不能想想自己，不是你和老太太以前這麼慣着寶玉，他會到現在還這麼不頂事嗎？我們現在也一天天的老起來了，萬一將來有一天我們也不中用了，寶玉可怎麼辦啊？”

賈政夫婦倆愁眉苦臉的回到他們在城郊的新家。賈家徹底分裂后，賈政帶着妻兒拿着分得的五百兩黛玉給的救濟銀子在城郊買了個小院住着，平日裏賈政就在附近的鄉里私塾謀了個教書先生的差事補貼家用。賈政夫婦剛一到家門口，就見柳嫂子急急迎上來道：“老爺太太，你們可回來了。寶二爺今天又逃課了，任先生正在發脾氣，嚷着要走不肯再教他了。”

賈政夫婦倆一驚，趕緊進去相勸。

原來賈政一家搬到這裏后，因為他們都無生活自理能力還是需要人照料，便又花了點銀子把以前榮國府管廚房的柳嫂子和她的女兒柳五兒買了回來。賈政到底還是期待兒子能考出功名，便又出了一筆不薄的薪酬請了當地較有名的姓任的先生來給兒子做先生。但賈寶玉哪裏肯讀書，平日裏只管敷衍，一趁父母都不在家時就逃課，惹得那個任先生很是生氣。

接着任憑賈政夫婦如何挽留，那任先生就是能加薪也不肯再留了，還放下狠話：“我告訴你們，像賈寶玉這種根本就成不了器的東西，你們就是給我座金山我也不教了！”他說完氣呼呼的走了。

賈政被氣羞極了，偏生此時賈寶玉又不知上哪去瞎玩了。賈政正氣叫着等這個不肖逆子回來后定要好好教訓，可不久卻見兩個兵士把臀部已被打傷的賈寶玉拖了回來，賈政王夫人又是大驚。

原來今日賈寶玉趁着父母都去了賈蘭那裏不在家再次逃課出去瞎玩，正好在街上撞見了帶女兒出宮玩耍的黛玉，賈寶玉一看到黛玉又犯起了痴病不自禁的想上去親近，被跟着的暗衛發現后痛打了一頓，黛玉倒也沒太為難賈寶玉，直接讓兵士把賈寶玉帶了回來。

再接着，王夫人自又是抱著兒子昏天黑地的大哭了一場，賈政也大叫着“冤孽”，見兒子已傷了倒也不忍再重責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