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番外一

監牢裏，一個衣衫襤褸、頭髮散亂、滿臉污黑的女人無力的倚靠在床上。這個處境悲慘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榮國府里曾顯赫一時的女大管家王熙鳳。

賈府的人罪行嚴重的全發配了，沒有發配的被從輕發落釋放了，丫鬟下人們也都被官賣了，監牢裏只剩下了王熙鳳一人，由於她身上還負有印子錢和命案，不能被從輕發落還被關在監牢裏。

此時的王熙鳳身心都苦到了極點。雖然黛玉已偷偷打點了監牢方面，獄卒們並沒對王熙鳳太過為難，可這陰暗的牢房哪是王熙鳳這樣從小養尊處優的人待的地方。而更讓王熙鳳傷心難過的是，自己一個人被扔在這裏就像被所有人徹底遺忘了一般，自己的夫君賈璉、自己最信任的通房丫鬟平兒，還有自己一直照顧有加的弟弟王仁都一直沒來看望過自己。賈府出事前王熙鳳已讓林紅玉帶着女兒巧姐去了王仁家裏暫避，也不知女兒現在怎麼樣了。

王熙鳳正時時憂心着，終於一個獄卒過來道：“王熙鳳，有人來看你了！”

王熙鳳一喜，已孤獨多時的心終於感到了一絲慰藉。過了一會兒，只見林紅玉進來了，王熙鳳激動的手伸出鐵欄哭叫道：“小紅，你可終於來了，快憋死我了！巧姐呢，她怎麼沒來？她現在怎樣了？”

林紅玉哭道：“二.奶奶，巧姐出事了！”

“什麼？”王熙鳳大驚。

原來，以前王熙鳳見賈府已每況日下，她為了給自己留下後路，竟瞞着賈璉偷偷的把自己的梯己都存放到王仁那裏，再後來她眼看賈府將徹底敗落，又趕緊命林紅玉把女兒也送到王仁那裏暫避。不想那個王仁卻是個利益熏心的流氓無賴，賈府倒下王熙鳳被下獄后，他乾脆直接把王熙鳳的梯己都佔為己有，對林紅玉和巧姐也不待見了，後來又乾脆狠毒的將林紅玉和巧姐一起賣到了ji院。林紅玉幸好早年已和賈家的宗族子弟賈芸有了私情，賈芸現在做了點小生意有了點積蓄，他花了點銀子把林紅玉贖出來了，巧姐兒現在還被ji院掌控着。

王熙鳳聽完后立即哇哇大哭起來，大罵著王仁，她又向林紅玉哭求道：“小紅，我求你了，你好歹看在過去我對你的好上救救我的巧姐啊！”

林紅玉道：“二.奶奶，我已在到處想辦法了，可是，ji院那裏他們看巧姐年紀小姿色又不錯，已有意想把她培養成他們的頭牌，要贖她的話開的價特高，我和賈芸實在是擔負不起啊！”

王熙鳳停了下，又叫道：“去找賈璉和平兒！他們這些沒良心的！賈璉再怎樣也不能不管自己的親生女兒吧！”

林紅玉停了下，小心道：“璉二爺我已去找過了，可他現在好像很恨你，他還放下狠話說他不要巧姐這個女兒了。”

“你說什麼？”王熙鳳又震驚了。

林紅玉道：“你也別太怪他們。現在賈府倒了，璉二爺那裏也沒了進項，他們的日子過得也很不容易。如今璉二爺每天在外面擺攤做小生意過活，家裏尤二姐和平兒姐姐也要一直不停的做紡紗補貼家用，而且他們現在連下人都用不起了，大太太（邢夫人）都不得不親自下廚幹活了。現在璉二爺已知道你背着他乾的印子錢還有轉移梯己的事，所以他更恨你，連帶着巧姐也狠心不要了。尤二姐現在又給他生下一個兒子，他當然是拿兒子當寶了。平兒姐姐也求過璉二爺，可璉二爺不答應，平兒姐姐現在全靠着他又不敢多勸！”

“天哪！老天爺啊，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啊？我是罪孽深重，你想怎樣就全沖我來吧，只是別連累我的巧姐啊……”王熙鳳大哭起來。

林紅玉勸道：“二.奶奶，你也別太傷心了，現在急也沒用。你再好好想想還有誰有能力救出巧姐，我再去找找。”

王熙鳳強自冷靜的想了下，突然道：“對了，還有一個人，林黛玉！你去找她，她一定能救巧姐！你快去！”

“林姑娘？”林紅玉愣道：“可她在宮裏，我哪見得着她啊？”

王熙鳳道：“沒關係！這我知道，林黛玉深得皇上寵信，她可以隨意出入宮門的，你就在宮門外等她，以她的地位只要說句話就能成。”

林紅玉道：“好吧，我去試試！二.奶奶，看在我們主僕一場的情分上我就為你做這最後一件事，以後其他事我也幫不了你了，你自己保重吧。”

林紅玉離去后，此後兩個月外面一直沒任何消息，王熙鳳自是擔憂女兒等得心急如焚。兩個月後，終於又有人來看王熙鳳了，這次來的卻是劉姥姥，王熙鳳奇問道：“你怎麼來了？”

劉姥姥道：“璉二.奶奶，你放心吧，巧姐已救出來了。”

原來林紅玉上次回去後果然不時的去紫禁城外，總算讓她候到了黛玉，黛玉聽聞巧姐出事後馬上派人去解救，她一說話巧姐自然馬上就脫困了。救出巧姐后黛玉見她實在可憐，賈璉又不願對她負責，黛玉思來想去還是先把巧姐送到了劉姥姥那裏暫住。

劉姥姥說完情形后又道：“璉二.奶奶，我今天來主要有一事想跟你商量，巧姐和我的外孫板兒現在玩得挺好，我想給他們兩個孩子定個親，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熙鳳猶豫起來，劉姥姥趕緊又道：“二.奶奶，你放心，我們家雖是鄉下，但這些年承蒙林小姐照應家裏條件已好了很多，房子和地都有了，你若答應我們一定不會虧待巧姐的。”

本來王熙鳳是絕對不願自己的寶貝女兒嫁到農家去做村姑的，怎奈自己現在身陷囹圄也不能照應女兒，賈璉這個爹又無情不盡責，她又恐自己此時若拒絕劉姥姥女兒以後在她家又會遭不待見。王熙鳳想了下有意道：“劉姥姥啊，這親事我是沒什麼意見，不過我也得和巧姐她爹商量下不是？劉姥姥，你能見到林小姐嗎？你若能和她說說把我早些放出去的話，我回去就跟巧姐她爹商量把她和板兒的親事正式定下來怎樣？”

劉姥姥雖有些精明但到底心機不深，聽王熙鳳這麼說馬上道：“行，我下次能見着林小姐就跟她說。”

劉姥姥去后，王熙鳳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滿意的笑容，她到底是個要強的人，她已在謀划著出去后回到賈璉那裏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果然又過了月余，王熙鳳真的被釋放了。劉姥姥的確去找黛玉說了，她那張又老又巧的嘴給王熙鳳說了很多好話，黛玉到底心軟，想想王熙鳳落到現在這個份上也蠻可憐的，就求胤禛下了個恩典把王熙鳳特赦了。

王熙鳳出獄那天，外面只有劉姥姥帶着巧姐由板兒駕着一部牛車來接她。王熙鳳巧姐母女倆相見自是相擁大哭了一場，接着巧姐道：“娘，別哭了，你沒事就好，我們回家吧。”

巧姐扶着母親上了牛車，板兒馬上駕着車往城外駛去，王熙鳳見方向不對，馬上叫道：“你們要帶我去哪？”

巧姐道：“娘，劉姥姥已答應我了，以後你就和我們一起生活。”旁邊劉姥姥也道：“是啊，二.奶奶，我們已給你專門準備了個房間，我們鄉下的條件雖然差點，但這樣也方便照顧你是不是？”巧姐又跟着附和。

王熙鳳把女兒拉到一邊對她輕聲道：“巧姐，你還真打算和他們家好了？你可是千金小姐，怎能和農家定親呢？”

巧姐驚道：“娘，可你不是已答應……”

“我那是先敷衍他們的！”王熙鳳道：“我若不先應下那劉姥姥她肯幫我去向林黛玉求情把我放出來嗎？”

巧姐不解的看着母親：“那你現在想怎樣？”

王熙鳳道：“你跟我一起回你爹那！我可是你爹的正房大太太，你更是他的嫡出大小姐！我們憑什麼不讓他養着要到一個農戶家寄人籬下？我們要奪回屬於我們的一切！”

巧姐搖頭道：“娘，人家都說你是最聰明的女人，可你現在怎麼也糊塗了？爹哪還會要我們，這次我被舅舅迫害掉入魔窟不是黛玉姑姑搭救再蒙得劉姥姥收留，我現在還不知能不能活呢？爹又哪裏管過我們母女？爹現在已和尤二姐有了小弟弟，而且聽說平姨娘現在也有了身子，他肯定不會再要我們了。”經過了這場風波后還年少的巧姐也一下子長大成熟了很多。

王熙鳳聽到平兒現在也懷上了更加嫉怒，放大聲音叫道：“我一定要回去！我才是正房太太，憑什麼要我把我的男人我的家讓給小妾和外面的野女人？我一定要回去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巧姐搖頭道：“娘，如果你一定要回去的話我也不勉強你，但我不會回去！劉姥姥和板兒一家真的對我不錯，我願意永遠跟他們一起過男耕女織的生活。”

“啪！”王熙鳳忍不住氣得打了女兒一個耳光，大罵道：“你怎麼這麼沒出息啊？你還是不是我王熙鳳生的女兒啊？”

一直在遠處看着的劉姥姥和板兒見狀趕緊過來，劉姥姥撫住巧姐向王熙鳳叫道：“你怎麼可以打孩子？”

王熙鳳又回復到過去的囂張性情：“我教訓自己的女兒輪不到你們管！”

“你？”

“都別說了！”巧姐捂着臉掉下眼淚道：“好吧，娘，既然你一定要回去的話就自己保重吧，什麼時候你在那裏實在過不下去了可以再來找我。”接着她對劉姥姥祖孫倆道：“板兒哥，煩勞你把我娘送到我爹那吧。姥姥，我們回家！”

巧姐說完扶着劉姥姥先走了，王熙鳳怔怔的看着女兒的身影，叫道：“好！巧姐，你等着，等我奪回了一切我就來接你！”

此時王熙鳳還自信的以為憑自己的能耐馴服尤二姐和平兒重新掌控賈璉不是問題，可雖聰明有餘卻智慧不足的她再一次失算了，這時的賈璉家已不再是以前的榮國府了，她的囂張潑辣勁已不會再管用了。

當王熙鳳到了賈璉的那個外院房舍時，只見賈璉並不在，他出去擺攤還沒回來。一身粗布衣服的邢夫人正在揀菜，平兒的肚子的確也鼓起來了，她正一邊做針線一邊和旁邊一個容貌妖艷的少婦有說有笑的聊着，那少婦旁邊還掛着一個搖籃，裏面一個嬰兒正在熟睡。那少婦正是尤二姐，平兒到來后和尤二姐處得倒還和睦，平兒以前跟着王熙鳳，她對王熙鳳到底有很大的敬畏一直小心翼翼的，而尤二姐性子軟弱，平兒和她在一起反倒感覺輕鬆了不少。

王熙鳳直接氣鼓鼓的走進去，院中三人看見她突然出現都驚了下，接着平兒先起身小心道：“奶奶，你回來了？”

王熙鳳尖聲道：“這裏是我的家，我怎麼不能回來？平兒，看來你現在混得很好嗎？難怪把我丟在牢裏忘得乾乾淨淨！看，才離開我幾天啊，肚子都大起來了，讓我看看！”她嫉恨的逼向平兒，平兒又不自禁嚇得趕緊護着自己的肚子往後退着求道：“奶奶，求求你饒了我吧，只是眼下我們家裏窮了，我也要靠着二爺沒辦法啊！”

尤二姐上來勉強行禮道：“這位就是大奶奶吧？妹妹給姐姐請安了……”

“呸！”王熙鳳對尤二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一口唾液吐去罵道：“你就是那個尤二，果然長着一張狐子臉，難怪把我的二爺迷得神魂顛倒？”她又瞄向搖籃里尤二姐的兒子，繼續罵道：“呵！野女人把野種都生下來了，來，讓我看看這野種長什麼樣？”

尤二姐嚇得趕緊搶過去抱起自己視若甚過性命的兒子緊緊擁在懷裏哭求道：“大奶奶，求求你了，千萬別傷害我的兒子啊……”

王熙鳳大罵道：“我們家不養野種野女人，你們馬上給我滾！”

旁邊邢夫人看不下去了，衝過來推開王熙鳳叫道：“你幹什麼？到現在還逞什麼威風？該滾的是你才是！”

王熙鳳萬沒想到邢夫人竟會幫尤二姐衝撞自己，叫道：“你……你竟然幫她們，我才是正正經經的二.奶奶！”

邢夫人罵道：“二.奶奶？呸！還神氣什麼，你當你自己還是什麼東西？告訴你，這裏不是你們王家，也更不是以前二房主宰的地方，在這裏沒人護着你！你要再敢鬧我就對你不客氣！”

王熙鳳見邢夫人對自己這態度震驚起來，這時正好賈璉收攤回來了，賈璉看見王熙鳳也驚愣了下，接着只冷淡道：“你回來了？”

王熙鳳看見賈璉心裏又五味陳雜，流下眼淚咬牙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在牢裏你好一直在這裏和你的外室小妾永遠快活！”王熙鳳雖然一向囂張霸道好勝，但她對賈璉的愛卻一直是真的，現在賈璉對自己無情，她真的是幽怨到了極點。

賈璉臉色立時不好看了，平兒雖懼怕王熙鳳但她到底也顧着多年的主僕情義，趕緊上去勸賈璉：“二爺，奶奶回來就好！正好眼下家裏事多人少，我們多個人也可以多搭把手。”

賈璉只輕哼一聲，接着仍向王熙鳳冷淡道：“你既然出來了，就和我們一起好好過吧。只是如今這裏已不是以前的榮國府了，你也別再充自己什麼奶奶不奶奶了，以後你和二姐還有平兒就以姐妹好好相處吧，家裏的事你也要一起幫着做點。”他說完便不再理王熙鳳，自顧去抱過尤二姐的兒子哄玩起來。

王熙鳳見賈璉對自己如此冷淡，又見他真的很疼尤二姐的兒子，又想到自己現在只能寄居在農戶家的巧姐，更加委屈，眼淚嘩嘩的直落。旁邊平兒見場面尷尬，勉強找話緩和道：“既然二爺已回來了，我們就準備開飯吧。二姐，你去幫太太一起做飯，我去給奶奶收拾房間去。二爺，奶奶剛回來，你先陪她好好說說話吧。”

其他人都先走開了，廳里只剩下賈璉和王熙鳳，賈璉只顧着自己哄玩兒子，一點都不理睬王熙鳳，王熙鳳紅着眼瞪着他終於又忍不住道：“你真的就這麼恨我，要對我這麼無情嗎？連帶着巧姐也不管，眼睜睜的看着她落難也無動於衷！”

賈璉也馬上毫不客氣的回道：“我無情？那你就有情了？以前你背着我幹了多少缺德事？我們賈府被上面治罪還不都是因為你乾的好事！我們家早就窮了，你倒好，還背着我把你的梯己都給了王仁那個王八蛋，這就是你對我這個夫君做的有情的事嗎？現在你的梯己被他侵吞了你倒又回來找我養你還要說我無情？我沒把你直接趕出去就是好的了！還有巧姐，她又是被誰害的？不是你自作主張把她送到王仁那去她會遭難嗎？她就是被你這個好娘親害的！你現在說我不管她，可我還能怎麼管？你自己去打聽打聽當時ji院開了什麼價，我家現在連吃飽飯都勉強哪還有銀子去救人？我們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全都是你害的！”

王熙鳳手發抖的指着賈璉卻說不出話，只道：“你……你……”賈璉又打掉她的手繼續罵道：“我警告你，你要還想在我這裏吃上飯就太平點，你要再鬧立馬給我滾！”

王熙鳳終於大哭道：“你這個薄情寡義的……你……你太狠了……”

王熙鳳跌跌撞撞的進了自己房間，一把推開正在給自己鋪床的平兒大叫：“滾！你們全不是好東西！”接着就撲在床上哇哇大哭着。

平兒看着王熙鳳搖搖頭，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