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割愛（二）
“大膽！這刁婦是誰？竟敢在此喧嘩？”跟在高廣身後一個男子，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站出來喝斥梁小櫻。
“刁婦？你說誰是刁婦？”
梁小櫻伸手將那人一推，那男子竟被一股怪力推得摔了個四腳朝天。
“你敢罵我刁婦？那你自己是什麼樣兒的？還有你，你，你們，難道就是斯文人啊？我可警告你們，你們的主公還沒死呢，他立了誰當少主，那就是鐵的事實，鐵的命令，沒親口說換人就不準換！就算氏秀比景勝早熟懂事又怎麼樣？你們莫非想要未必你們的主公更換少主？就算主公真有那個意思，氏秀也不是唯一的人選吧？”
高廣見她口氣如此囂張，現不大對勁，忙問七之丞：“她怎麼直呼公子的名字？她到底是誰？”
七之丞抹了一把汗，老直江卻剛好緩過氣，挺起**膛便走上來，和梁小櫻並肩站定。“她是誰？你們才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她就是主公的那位櫻夫人，信華公子和阿夏小姐的生母，你們竟然連夫人也敢得罪，主公若知道，此時就能治你們以下犯上的大罪！”
噹噹當！高廣那群人中，手上還端着茶杯、酒瓶的傢伙，那些東西全不約而同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接着，一幫人都給梁小櫻跪下了，一個勁請求她恕罪。這狀況，倒弄得梁小櫻有點驚奇，她壓根兒沒想到，她住在春日山城時，從來沒出過內庭，卻在外庭的影響已經這麼大了，她幾乎可以想像，景虎是多麼在乎信華和阿夏。
“算了，不知者無罪，全都回去，回去好了。以後，誰都別再提那些破事兒，主公身體要緊，大家若都是忠心愛國的，就該為主公祈福，而不是在這裏吵架，記住我這話就行，散會！”
隨着她的吩咐，眾人漸漸散去了，老直江轉頭看了看梁小櫻。只見她臉色有些蒼白，先前分明是使出渾身之力呼喝那幫人，等該走的傢伙都走了，她才恢復了本來面目。這個女人不過才兩個月沒見，形容竟已變得憔悴了不少，原本，他也很想罵她，可事到如今，他已然一句話都罵不出來。
“算你還有點良心，肯回來看望主公。之前，我一直都對自己說，如果有一天，當初連個招呼都不給主公打上就離開的你出現在我面前，我拼上老命也要殺了你。”
“可是，你卻幫了我，直江大人，謝謝。”梁小櫻臉上浮起苦澀的笑容。
老直江只哼了一聲，便默許七之丞帶着梁小櫻，跟他一同去往景虎的卧室，梁小櫻覺，其實這個老人已經不再怪她了。而那扇關閉着的門即將打開，她卻無法想像景虎現在的樣子，或許，信華和阿夏此刻也陪伴在他身邊吧，他是不是已經比自己更憔悴了呢？想要推開門，手又情不自禁地縮了回來，她心裏不免糾結，梁小櫻啊，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不果斷堅決了？她深深吸了口氣，定定神，鼓起十萬分的勇氣，從退回來的地方一步、再一步走上前去。
景虎，我回來了，我回來看你了，對不起，對不起……她心底一直默念着這三個字，右手拂過的一剎那，門被推開了一半。
“娘！”還沒看清景虎的模樣，兩個稚氣的童聲已令她鼻子一酸，信華和阿夏竟迎面撲過來，抱住了她的腿。這一刻，梁小櫻才覺，孩子真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心連着心。她蹲下身子，抱住他們，眼淚禁不住簌簌落下。她很想對他們說，信華，阿夏，娘一直都很想念你們，可喉頭哽咽着，她連這話也說不出來，愧疚的淚水交織成網，彷彿將她的聲帶也覆上了厚厚的一層冰霜。
“小櫻……是你嗎？”還是那聲溫柔而深切的呼喚，將梁小櫻的思緒帶回了現實。
她抬眼看見了榻榻米上的景虎，他被仙桃院和景勝扶着，半欠身軀，正凝望着她的臉。她的目光與他相對，再也逃不開了，景虎消瘦了不少，但那兩道清晰的劍眉，那乍看銳利、細看深情的眼神，仍然是從前的他。景虎……景虎，千萬次，她在心底呼喊着他的名字，可直到伸手過去，觸碰到他的雙手時，她還是沒有喊出來，她摟住了他的脖子，聲音似乎已經嘶啞了。
“小櫻，你怎麼回來了？你……怎麼哭了？是因為我讓你哭的嗎？”
景虎輕輕撫着她的後背，像呵護一個小孩子般安慰着她。
“你怕我怪你不辭而別，是不是？你想太多了，我早就知道你這一走就可能不會再回來，可如今這樣摟着你，現自己不是在做夢的時候，我忽然覺，自己還是有些自私的啊……”
越是聽到景虎說話，梁小櫻的身軀越是顫抖得厲害。
“怎麼都不說話？小櫻啊，病的人明明是我，怎麼你倒像比我病得更厲害了？別哭了，兩個小鬼頭還在看着呢，你要是繼續哭，他們也會陪着你哭的。”
“對不起，景虎……”
她能說的，依舊是這三個字，好不容易伸手去擦眼淚，她的心又疼了。
景虎從枕邊掏出一方手帕，輕輕捧起她的臉，拭掉她眼角的淚珠，柔聲道：“你看你，怎麼總是跟我說對不起呢？我認識的小櫻，可是比男人還堅強，愛吵愛鬧的小櫻，你要是變了，不就不再是我記憶中的那朵櫻花了嗎？”
“為什麼你會淡定成這樣？景虎，你身體怎麼樣？到底是什麼病？你千萬別勉強自己……”她擔心地扶住他，要讓他重新躺下，儘管還不知道他的病究竟有多嚴重，但擁抱他的時候，她已然覺，他的手很涼，脖子後面也只有微微的溫度，他的呼吸一樣很弱。
“你還是躺一下吧，我跟小櫻先出去，等等再進來，景勝，照顧好你爹，七之丞也留下。直江大人，你替我帶信華和阿夏回去內庭，拜託了。”仙桃院的吩咐，所有人都表示遵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