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如你所願

距離那日陸時衍出現在病房裏，連看都未看喬姌一眼，便將周千言帶走之後，他已經連着一個星期都未在出現了。

不出現也趁了喬姌的心意，不用在面對他的時候如臨大敵，也不用偽裝自己，這幾日落得清凈。

顧汐安和秦戈幾乎每天都過來，特別是秦戈，一個大男人的，三餐都拎着補氣的湯準時準點出現，硬是勒令喬姌喝得一滴都不剩。

睡眠足夠，吃得也還算多，加之心情已經不似剛開始的那樣，一想起來就錐心疼痛得難受。

明顯的，喬姌的精神狀態比之前好了不少。

這日，覺着外面天氣不錯，加之秦戈着實忙得走不開身，喬姌自己在病房裏獃著怪無聊，小護士便帶着她到花園裏曬太陽。

金燦燦的陽光，暖烘烘落在身上，緊閉的毛孔，一瞬間都舒展開來了，舒服愜意。

喬姌半靠在石椅上，難得放鬆的隨意搭着腿，微微仰頭，眯着眼仰着天空。

一望不見盡頭的澄凈，湛藍無恆，飛機機翼掠過，留下幾道深淺不一的白色痕迹，機身早就隱匿在厚厚的雲層中，不見蹤跡。

她獃獃的想，如今交通的快速便捷，幾千公里，只要幾個小時，便可徹底的離開那麼地方，置身於一個甚至是一個風土人情完全不一樣的國度，隔着大洋，隔着層疊高山，隔着漫漫望不見盡頭的距離，不消幾年，很多傷痛都能在一個全新的地方，被時間治癒的吧。

和陸時衍離婚後，洛城對於她來說，只有長眠在地下的家人還值得她牽挂。

這個地方留給她的傷痛，是毀天滅地的，連着少女時代的美好記憶，她都不想要了。

離開洛城，是她最好的選擇。

那麼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和陸時衍把離婚手續給辦了。

離婚，一想到這裏，她的神經還是忍不住的蜷縮的疼了一下，連着眼睛都有些脹痛。

可能是盯着太陽光看太久的緣故吧。

喬姌急忙忙的收回了視線，沒想到，卻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人。

三道目光交織在一起，但很快，喬姌就率先錯開了視線，像是跟前的人，和她不認識一樣。

但還未幾秒，她便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開口道:“等一下，周小姐。”

周千言推着輪椅的手，頓了一下。

喬姌已經走到她的跟前，雖然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動作，但是半個身體擋在輪椅面前，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周千言立即拉下了臉，神色冷了下來，還未開口，就被喬姌搶先了。

但是她的話，卻不是對周千言說的，反倒是對坐在輪椅上的周母說的。

喬姌的嘴角帶着兩抹清淺的笑意，稍稍低頭彎腰，溫軟開口，無懈可擊的禮貌。

“伯母，你看，我有一點點個人的私事想和周小姐談一談，不知道你介意等一下不?”

周母自然是認得喬姌的，不過已經有七年未見過她了。

這些天醫院傳得沸沸揚揚的墜樓事件，她自然也知道那個人是誰，加之如果不是因為陸時衍去救她，或許這樁悲劇不會發生。

因為在周母的眼裏，陸時衍強大得無所不能。

他能將她從綁架犯的手中救出來，如果當時他在場的話，或許···

所以周母看着喬姌的眼神，有憐憫，也有愧疚。

她連連搖頭，回答:“沒什麼介意的。”

話說著，周母自己已經用手轉擺着輪椅，一邊對身後的周千言說:“我去石椅那邊等着你，和陸太太好好聊聊。”

不知道是不是喬姌的錯覺，周母在說陸太太這個稱呼的時候，眼神往後瞟了瞟，像是一種不動聲色的提醒。

周千言的表情有幾分凝滯，但也很明顯的看得出來，她不是很願意，但礙於周母在場，她沒辦法拒絕喬姌。

唇角往下壓了壓，將那些負面的情緒撫去。

周千言囑咐了周母幾句，才隨着喬姌走到了路旁。

一開口，便不掩她的怒意，直接嘲諷道:“我還真的小看你了，喬姌，現在你都會開始耍手段了。”

喬姌輕輕抿了下嘴角，笑得莞爾，一臉的風輕雲淡回答:“每個人都在耍手段，如果我還什麼都不做，豈不是顯得很虧。”

周千言沒有想到喬姌會這麼直白的回答，先是愣了愣，隨之反應過來她綿中帶刺的譏嘲，瞪了她兩眼，卻一時間找不到什麼反駁的說辭。

喬姌也不想和她拐彎抹角，開口見山道:“我想，你肯定也不想見到我，正好，別浪費彼此的時間，我就直說了。”

她喉嚨動了動，聲音比剛才沉了兩分，繼續道:“那日你出現在病房裏，你說，你母親被綁架是因為我，此話，根據從何而來?”

周千言看着喬姌這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心裏不由得惱火。

她溫軟的五官，立馬冷了下來，語氣很沖，揚起的語調，質問道:“你這是覺得我冤枉你，委屈了?”

喬姌擺了擺手，回答:“我沒有這麼想，但是我不知道這其中的區區繞繞的，也是事實，所以我想要聽聽你的解釋，我容不得別人冤枉我，但是也不喜歡欠人人情。”

聲落，周千言嗤笑，眸光有些輕佻的看着喬姌。

她的聲音中，融着幾分張揚的得意。

“那很不好意思，這件事，你已經欠了人情了。”

喬姌的細眉微微挑了挑，笑了笑，道:“理由呢?”

沒有想到她這麼窮追不捨，緊緊咬着不放，周千言的臉色有幾分凝滯。

她只要想起前些天陸時衍在天台說的那些話，冷漠的眉目，她的心就揪成一團。

再看着跟前的喬姌，哪怕臉色黯然，骨子裏那股高高在上絲毫不加掩飾。

胸腔里溢出幾分更多的惱意。

她冷笑，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周千言的臉上出現了幾抹類似於報復的神色，語氣也變得莫名的起伏。

她說:“如果不是我母親，我想被綁架的人，大概是你，又或者是喬帆。所以是我母親替你們受的這罪，他去救我母親，哪怕拋開其他感情，這是他的責任，你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道德的至高點去指責他，控訴他呢?”

喬姌在那天過後，曾經推敲過周千言的話，想的大概也是這樣的，可這個想法得到了證實，終究還是讓她有好一會的無力招架。

拽緊了手指。

她問:“綁架你母親的人，是誰，你知道嗎?”

周千言搖了搖頭。

她的確不知道那伙人是誰，只知道大概是陸時衍有商業上的糾葛，因為明的比不過，就在背後耍陰招。

因為那段時間她有些頻頻出現在陸氏，陸時衍也偶爾會去她家接受情緒治療，那個人便以為她才是陸時衍心底的人，自然就將目標伸到她的身上去。

一定程度上，她算是為喬姌擋了刀。

所以她也知道，陸時衍會去救她母親，是因為責任。

想到這裏，周千言的表情黯淡了幾分，語氣也低了幾個調。

“喬姌，我想無論是因為什麼原因，你們大概也玩完了，只是你沒資格，像是一個受害者一樣，去一味的責怪他，埋怨他，說到底，你自私透了，將那些過不去的坎都推到他身上，用着這種不公平的方式，去換取你自己內心的安寧。”

事到如今，哪怕陸時衍將周千言的愛棄之如敝履，她依舊忍不住會為他心疼，為他委屈。

這場較量中，喬姌和陸時衍被各自傷得傷痕纍纍，可周千言愛而不得，卻依舊執拗的不想放棄，最後磨人磨己，也是可憐之人。

說完這番話，周千言便離開了。

喬姌站在原地，好一會都沒有移動。

倘若按着周千言這麼說，她的確是挺自私的。

雖然她嘴上不說，但內心深處還是怪陸時衍沒有出現的，可是現如今，她知道了真相，還有什麼立場去責怪他呢?

不過周千言說得也對，就算她知道了真相，她還是無法和陸時衍繼續走下去了。

之前太多事情積壓在一起，而這件事，算是一個爆發點。

她原諒，卻無法做到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也是周千言為什麼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了。

因為你知道了那麼所謂的真相，可真相過於單薄，無法去抵消那麼斑駁累累的傷害，這種無力與認命，足夠撓心撓肺。

想着想着，喬姌終於忍不住，蹲了下來，雙手捂面，哭了出來，也不顧這裏是公共場合。

這是她在事情發生后，第一次因為他，為這段已經殘敗不堪的感情哭。

因為絕望，深知不可挽回。

·····

三天後，一大早秦戈便去給她辦出院手續了。

所有的東西也都收拾好了，被單被鋪得整整齊齊的。

喬姌坐在對面的沙發上，雙手撐着下巴。

眼底倒影着一片白色。

白色可以澄凈純粹，卻也可以蒼寥，像是所有的生氣，都被抽空了一樣。此時此刻，她很深刻的感受到那種寂靜，就像是一根纏繞的絲線，勒在胸口，有些窒息的難受。

索性站起來，走到病房門口，打開門。

只是她沒有想到，門一打開，眼前就躍入陸時衍這張臉。

大概有十天沒有見到他了，也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在門口，她的表情難掩的措手不及和尷尬。

自然，陸時衍也沒有想到，病房的門會突然的被打開，手還伸着在半空，來不及收回。

而恰好，他也很好的捕捉到喬姌臉上那抹濃烈的悲愴。

心倏忽就疼了一下。

幾秒之下，自如的將手垂放下來。

就聽到喬姌淡淡開口問:“如果你是來簽離婚協議的，那就進來，不然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其他好說的。”

聽到這話，站在陸時衍身後的薛凱，明顯的感到他的脊背，倏忽僵硬起來。

但很快就挺直了腰。

陸時衍簡短有力的回答，“如你所願。”

這是什麼意思?

直到喬姌越過他，看到被他大半個身體擋住的薛凱，終於確定了。

他真的是來離婚的。

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容易鬆口，說實話，喬姌有一時的錯愕，緊接着，心頭湧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整個人有幾秒鐘的全身癱軟。

但很快，她便情緒隱去。

微微勾了勾唇角，她將門拉得更寬了些，淡然的說道:“那進來吧。”

看到她如此迫不及待的動作，陸時衍的手指，不可抑制的蜷縮了幾分，俊漠的眉目之中，鋪上了一層薄薄的冷色。

喬姌沒有去看他，轉身自顧往屋裏走。

薛凱看着陸時衍還站在原地沒有動，有些發杵，伸手，微微的捅了捅他，小聲提醒道:“哥。”

陸時衍唇角往下壓了幾分，明顯的不悅的走了進去。

薛凱趕緊跟了上去。

陸時衍一走進來，喬姌已經坐在沙發上，聽到腳步聲，掀起眼帘，視線平靜的落在他的身上。

沒有大喜大悲的刻意壓制的情緒，就像是陽光靜靜灑在海面一樣，有風微瀾，卻再也沒有大風大浪。

陸時衍錯開了視線，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薛凱也跟着，緊挨着陸時衍坐了下去。

喬姌率先開口，聲音溫溫涼涼的，還帶着幾分大病初癒的沙啞和虛弱，“既然你把薛凱也帶來了，那相關手續就在這裏一次性辦完吧。”

薛凱偷偷的用餘光打量着陸時衍，就感覺到陸時衍的臉色又冷下了幾分。

聲音也陰沉沉的，“薛凱，把資料拿出來。”

被突然點到名，薛凱渾身激靈了一下，整個人也坐直了起來。

不敢多加耽誤，薛凱從公文包中拿出文件袋，將文件取出來，語氣冷肅，語調控制得適中，開腔道:“自今日起，陸時衍，喬姌雙方自願解除婚姻關係，自願簽訂離婚協議，在此特別聲明，陸時衍將名下五處房產，中心商業區八家店面，加之名貴字畫，動產不動產，總摺合人民幣四億轉贈與喬姌，在簽字辦理一系列后，正式生效。”

聽着薛凱這絲毫沒有起伏的話，喬姌的眉心不自覺的蹙了起來。

她直接便說:“這些錢，我不接受。”

“這是婚後的共同財產，這是你應得的。”陸時衍的語氣沒有過多的承轉起伏，只是在很平靜的敘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