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521不破不立,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話畢,陸時衍的視線也隨之從周千言的臉上收回,自始至終,他的表情沒有半分的猶豫,好似多看她一眼,都會髒了他的眼睛一樣。
周千言被他這番直白得殘忍的話,震了震。
像是思緒一時間被擊潰,四零八落,只能臉色蒼白,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半佝僂着背,滲入幾分寒風的瑟然。
直到她的眼底,清晰的倒映着陸時衍邁着大步離開的背影,瞳仁重重一縮,整個人都激靈了過來。
幾步便衝過去,拽住了他的手。
她的臉上,佈滿驚慌,以及無法掩蓋的卑微的乞求。
因為她明白,只要陸時衍徹底走出她的視線里,她就再也走不進他的世界中去。
陸時衍沒有轉過頭來,只是微微側身,眼皮輕輕往下睨了一個角度,深濃的眼神里,冷漠中帶着幾分居高臨下的意味。
周千言心裏有些發毛,但還是咬了咬牙,揚起頭顱,做着最後的掙扎。
她說:“你不能將你和喬姌婚姻的失敗歸咎到我的身上來,就算你當時拖着重傷的身體回來,卻已經來不及了。喬帆已經死了,這是事實,你們之間的隔閡,在喬帆從天台上墜落的時候。”周千言停頓了幾秒,搖了搖頭,語氣明顯多了幾分波動,繼續自顧道:“更準確的說,是在喬姌第一時間打電話求助你,可是你卻未及時出現,你們的關係就已經走到了死胡同里。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連命都不顧了。”
當時陸時衍接到喬帆出事的消息,是在兩個小時之後。
那個時候他剛當槍匹馬的將周母從東南亞的一個小島上救了出來,但卻也受傷了,連着兩顆子彈從他的左下腹穿過,失血過多,幾度休克。
好不容易做了手術,脫離了危險,睜開眼睛的第一句話就是叫徐承想給他安排專機,他要馬上回國。
無論周千言怎麼勸,都無法撼動他的決定。
可她也不肯就此妥協,拋去她對陸時衍深刻隱忍的感情,光是他是因為救她母親才受的傷這一點,便叫她無法袖手旁觀的看着陸時衍這麼作踐自己,就算她知道,她母親會被綁架,也是陰差陰錯由陸時衍引起的。
其實在她內心深處,有一個被理智壓制住,卻始終在蠢蠢欲動的魔鬼,她天真的認為,他再慢一點回去,他和喬姌走到窮途末路的可能性便又多了一點,這樣是不是她就還有一絲絲機會,畢竟她們十多個小時前,才一起經歷過生死。
當陸時衍用他那雙遒勁有力的臂膀將她圈在胸前時,周千言那些放棄了的感情,再一次死灰復燃。
只是她的自尊不允許她承認。
但是她還是偷偷瞞着所有人在陸時衍喝的水裏面,加了過量的安定,導致他足足睡了二十四個小時。
徐承想知道之後,氣得暴跳如雷,卻在主治醫生說現在足夠的休息對於陸時衍的傷口恢復至關重要,再三權衡之下,徐承想也只好妥協。
就這樣,等到陸時衍回國,已經是喬帆出事之後的第三天,彼時,喬姌也因為情緒起伏過大,失去了肚子裏那個三個月大的孩子。
如果說喬帆被綁架,是喬姌最無助的時刻,那麼孩子的流掉,那就是她最絕望的時刻。
這兩個對她來說,摧毀式打擊的時刻,陸時衍都沒有出現,他便真的被喬姌從心頭強行的剔除掉了。
這能怪是誰的錯。
認真說起來,誰都沒有錯。
她們只是在命運手中,無力反抗推着走,然後一次次的錯過而已。
陸時衍在聽完周千言這一番辯解的話后,罕見的,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竟露出幾抹笑意,淺淺的,帶動眼角的漣漪,將本就細長的眼睛喬弧度拉得更為狹窄而深長,有些詭異的令人戰慄。
連着音色中也潤帶了幾分慵懶的笑意。
他問:“照着你這說法,我還得對你感恩戴德,是吧。”
周千言打小便和他認識,比任何人清楚他這話,代表着一種什麼樣的情緒,但是她還是不怕死的回答:“我沒有想要你感恩戴德,我只是想要在你這裏得到公平的對待,你不能將你和喬姌所有的過錯推到我的身上。”
“公平的待遇,呵!”陸時衍冷嗤了一句,語氣隨即便冷了下來,絲毫沒有半分的暖色,道:“如果我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你身上,你覺得你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裏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告訴你,無論你那次給我喂葯,是否私心多過所謂的責任,我都不願意去深究了,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們不欠了,連着五年前你父親的死,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認為,我付出的代價已經夠多了。”
陸時衍的話,就像是一把鋒利的解剖刀,將周千言那些拚命想要抹去的陰暗想法都一一刨開,呈放在灼灼烈日下,她感到心慌和羞恥。
抓着陸時衍的手,力度倏忽撤了幾分。
陸時衍連用手去抽開都顯得吝嗇,直接甩動手臂。
突如其來的力量,讓周千言有些措手不及的退了兩步,陸時衍連看都不再多看她一眼,邁步,便直接離開了。
這次,無論如何,周千言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她羞於說出口,特別是陸時衍說了這麼殘忍直白的話,她不可能再死皮賴臉的湊上去。
聽聞陸時衍早上便醒過來,周千言顧不上吃午飯,急匆匆便往醫院趕,此時,不知道是心疼,還是胃疼,讓她再也忍不住蹲了下來,伸手將自己抱緊。
眼淚,一顆顆的砸在手背上,臉上一陣涼意。
可是她不後悔那麼做。
此時此刻,她還固執的為自己找借口,如果她當時沒有那麼做,陸時衍拖着重傷的身體回來,指不定命都丟了一大半呢。
可是她也深知,陸時衍有多狠心,既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那就真的做得到。
·····
從天台上下來的陸時衍,本來是想去病房裏找喬姌,可只要一想到她那雙空洞冷漠的眼睛,心頭就鬱悶得緊。
走到一半,停下了腳步,索性坐在過道的椅子上,拉聳着肩膀,半垂着頭,靠在背後冰冷的瓷磚牆上,整個人透着幾分頹廢和無措。
秦戈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的過道看到陸時衍。
他怎麼會坐在這裏呢?
只需幾秒,便能想得通了。
秦戈的嘴角漾開幾抹苦澀而自嘲的笑,還是走了過去。
縱使秦戈刻意放輕了腳步,但陸時衍還是注意到了。
他抬起頭,雖然大部分表情已經恢復了自然,但眼底還是有未來得及撤去的脆弱。
這是秦戈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這種神態,心情是說不出的複雜。
他朝陸時衍笑了笑,問了句:“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
順勢坐在陸時衍身旁的那個位置上。
陸時衍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秦戈也不覺得尷尬,低頭擺弄着手指,溫溫問:“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換做之前,秦戈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能如此心平氣和的關心陸時衍。
“皮外傷總是會好的。”
秦戈有些啞然,好一會才說了一句:“對不起。”
陸時衍堅毅的眉目之間,終於有了一點點鬆動。
他搖了搖頭,語氣淡然,“你又有什麼錯呢?就算有一天她知道了,我想大概就是剛開始會有些無法接受相信,但她肯定不會將錯歸結到你身上的。”
秦戈笑得有些苦澀,他有些黯然的回答:“如果小姌怪我,我也認了。”
陸時衍仰頭,扯了扯唇角,算是回應了。
兩人沉默了半晌,秦戈咬了咬牙,有些試探性的問:“那你打算怎麼和小姌解釋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解釋?”陸時衍自嘲的笑了笑,“解釋已經不在她的接受範圍內了,她這回是鐵了心要和我離婚的,我想,無論我怎麼解釋,她都不會想再要我了。”
秦戈有些急的打斷了,“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這一切就可以挽回了。”
陸時衍看着白晃晃的天花板,喃喃道:“拋開那些難言之隱,喬帆已經死了,無論怎麼樣,他是間接因為我而死的,光是這一點,就算她不恨我,但是她也不會再和我在一起了。”
他很清醒的認識到這一點,連着自欺欺人都沒有辦法做到。
大概痛苦也就只有這樣了。
“不是的,誰能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呢,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小姌的錯,你們兩個還真的挺相似,都爭着去攬這個責任。”秦戈有些無力
這一刻,他在陸時衍身上看到喬姌的影子。
“所有的事情都是事出有因,總是要有人去背這個責任,她已經失去了喬帆,我怎麼還能忍心讓她去背負這個責任呢?”
“那就要你去背這個責任嗎?”秦戈有些執着的問。
他承認他有執念,如果陸時衍和喬姌再因為這個事情徹底的分開,那麼他心裏背負的愧疚就會更多幾分,這些大概會變成他這輩子都無法釋懷的心結,他承認他有些激進,也有些自私。
“如果我去背這個責任,能夠讓她的心裏得到輕鬆,那就我背,我本來也有錯。那些情緒,總是要找到一個可以發泄的出口。”
“可是就像你說的,你要是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你們就真的玩完了。”
陸時衍的心,倏忽刺痛了一下,就像是那種有千萬隻螞蟻啃咬過一樣,疼痛得有一時間的不知所措。
他的手指,微微蜷在一起,但是面容還是很好的維持了平靜,語速也不急不緩。
“這一程,我們算是走到了盡頭,其實這樣也挺好,我們的婚姻開始源自交易,我帶給了她很多不安全感,也傷害了她太多。剛開始我還死死的抓着,不願意離婚,本以為只要我努力努力,一切說不定有挽回的餘地,畢竟人心都是肉做的,不可能無動於衷。”他閉了閉眼睛,一向凌厲的側臉輪廓,因着走廊的燈光有些黯淡,落下了幾分陰影,俊臉上露出幾分痛苦的神情明明暗暗,“直到在喬帆的墓地上,看到她那近乎瘋狂的動作,我知道,如果我再這麼逼着她,她的精神最後可能會崩潰。都是潰爛的傷疤了,那就挖掉,等新的肉再長出來。”
好一會,秦戈才理解了陸時衍的意思。
忍一時割捨的痛,去換未來更廣闊的可能性,倘若這麼繼續糾纏下去,一再的刺激喬姌的精神,最後又可能逼瘋她。
不破不立,大抵就是這個道理吧。
只是這一時的割捨,對於陸時衍來說,多麼不捨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可是好像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
秦戈嘆了嘆一口氣,算是認同了陸時衍的做法。
彼時,他們都不知道,這招看似以退為進的方法,喬姌終究沒有辦法看到後續。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場大火中,燒得一乾二淨。
·····
從走廊離開后的陸時衍,終是沒有忍住,去了喬姌的病房,卻遲遲沒有勇氣推開門,只敢透過門上那小小的玻璃,看着她。
看着她坐在床上發獃,看着時間寂靜,慢慢的遊走,將她生活中所有的色彩掩蓋掉。
沒有勇氣再看下去了,他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病房。
看到陸時衍回來,徐承想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可沒一會,就聽到他在給薛凱打電話。
他站在窗前,跟前是窗外星星點點的燈火,卻絲毫未有半分暖意。
很快,陸時衍便收了線,轉過頭,便對上徐承想那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直接錯開視線,走到床邊,掀開被子,就要躺上去,就聽到徐承想有些不可置信的問:“哥,你剛才電話里是什麼意思,你真的要和喬姌離婚嗎?”
陸時衍的身體明顯的僵了一下。
幾秒之後,他自然的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神色淡淡的回答:“離婚,是我現在唯一能給她的。”
不知道為何,徐承想在陸時衍身上看到一種心如死灰的絕望,突然有些很鐵不成鋼。
他說:“我認識的陸時衍不是這種遇事只會聳的人。”
聳嗎?
換做之前陸時衍鐵血手腕,定是不會的,可現在,除了這條路,沒有別的可以選擇。
他根本就無從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