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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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黯然地回到家,原想接兒子放學陪他吃飯再把他接回家,沒想到兒子根本不領情。打開房門,家裏靜悄悄的,只聽見電子鐘卡塔卡塔的聲音。
他再次走進主卧,拉開抽屜,拿出瞿紫芳的黑色筆記本。躺在床上,翻到第二篇。第二篇的日期就在第二天,新年的第一天,1月1日,陰。
【新年第一天的心情就像今天的天氣,陰沉沉的。他果然如同滕玲所說回來的很晚,還喝了酒。我終於忍住衝到他面前去質問,你是不是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而且那個女人還是滕玲。我無法問出口,那樣的話我就輸了,滿盤皆輸。
他起來的時候,我和兒子連中飯都吃完了。兒子坐在客廳里看電視,他撓著兒子的頭問,“沒看見我?也不叫我。”
兒子很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別煩我看電視。”
我不知是該鼓掌歡迎兒子對他的冷淡,還是暗自感懷他對兒子的寡情。這個孩子不是他想要的,我知道。雖然勉強和我結了婚,可他的心思都放在公司業務上。我更知道,他是藉著事業療情傷而已。對於他來說,這個孩子更像對滕玲感情不貞的象徵。
剛結婚的時候,婆婆對我說,“紫芳,你放心好了,總有一天江逸會發現你的好,會知道你才是最適合他的人。”就因為婆婆的這一句話,我默默等待了十年。有時候,我真的有些怨婆婆。為什麼要給我錯誤的指示,為什麼要給我無盡的希望,結果到頭來我得到了徹徹底底的絕望。
我給他做了簡單的午餐,問他晚上在不在家吃飯,他回答我晚上還有應酬。我多問了一句,是什麼樣的應酬他說要拜訪客戶。我沒有在問下去,雖然我很想知道那個客戶是誰,是不是滕玲。難道兩個人就這樣的難捨難分,急不可待,就等不到我離開嗎?
我留下他獨自一個人在飯廳,回到客廳找兒子。我們倆相擁在他的小床上,越越膩歪在我的懷裏,不停地問他小時候的事情,然後哧哧地笑,我也跟着笑。
不一會兒,越越睡著了。我看着他的睡顏,睡着的孩子就是天使,果真不假。我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再從頭摸到腳,他打着輕鼾什麼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打他出生我就是這樣哄他入睡的,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唱催眠曲,撫摸他的全身,鼻翼里充滿他的奶香,覺得幸福無比。因為他的降臨,我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連他的父親都不能給我帶來的幸福感。
想到有一天,我要和他分離,那種錐心之痛折磨着我。記得小時候看日本動畫片《一休哥》,裏面有這樣一個故事,兩個媽媽爭奪一個孩子。將軍大人絞盡腦汁也分不出誰是真媽媽,誰是假媽媽。一休哥想到了一個方法,讓兩個媽媽拽孩子的胳膊,誰贏了誰就可以帶走孩子。聽見孩子疼得哇哇大哭,真媽媽不忍心放了手。一休哥卻將孩子判給了放手的那個媽媽,另一個心有不甘的媽媽質問一休,你不是說誰贏誰就是孩子的媽媽嗎?怎麼又反悔了。一休哥說,只要真正的媽媽才不忍心看見孩子痛苦,假媽媽無言以對,只好作罷。
小時候看過也就看過了,無法理解這個故事的真正意義,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這個孩子在我的肚子裏足足十月,他的每一絲變化我都清楚的知道。我跟着他一起笑,一起哭,看着他一天天長大,我的肚子也跟着像吹氣球一樣鼓起來。他用各種細微的動作和我做着交流,我知道他什麼時間睡着,什麼時間醒來。他喜歡運動,經常踹我的肚子,讓我寢食不安。
孩子是媽媽的心頭肉,我又怎麼能讓他卷進這場成人間的糾紛。他還那麼小,不該受到那樣的傷害。做為他的母親,我要將傷害降到最低,哪怕我自己痛苦。
電話鈴聲響了,我第一時間爬起來,不想讓鈴聲吵到我的寶貝。等我走到客廳的時候,看見他已經接起了電話,看到我的時候,臉色有些怪異。“你怎麼打過來了?”我聽見他壓低聲音問。我心頭一驚,難道是滕玲?她未免太大膽!太不近人情!不管怎樣,我現在仍舊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我站在那裏沒有動,盯着我的丈夫,他幾次想掛上電話,可對方好像都沒讓他得逞。我慢慢走了過去,“誰的電話?”我問道。
我想對方聽到了我的問話,因為他將電話遞給了我。“喂,你好!請問哪位?”我十分有禮貌地問道。
“是我。”對方回答。
我看着他和她說話,“有事嗎?”
“沒什麼大事,只是老同學打電話過來問個好。新年了,不是嗎?”滕玲在那頭得意洋洋地說。
“謝謝!也祝你新年好!”我回答。
“紫芳,他昨晚什麼時候回去的?”滕玲問道。
“你打電話過來就是想問這個?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問我?”我冷冷地笑。
“紫芳,別硬撐了,何必呢?有意思嗎?”反照我的不快,她的情緒倒是極佳。
“如果沒什麼事我要掛電話了。”我不想再和她廢話下去,我怕再說下去我會破口大罵。
“呵呵……幹嘛這麼冷冰冰的?一點兒同學情誼都不講?”滕玲笑起來。
“我們早沒同學情誼可講了,再見!”我啪的一聲將話筒拍在機座上。
整個通話過程我一直盯着他,看着他臉上的表情變化,可什麼也沒有,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我。我突然為自己感到不值,十年了,我最美的十年奉獻在這個男人身上,可他依然無動於衷。我走出客廳,回到越越的卧室。我趴在床邊,獃獃地望著兒子。
難道,我今後的十年,二十年就這樣繼續下去嗎?我感到周身惡寒。不!或者現在是我走出這一切的時候了。正如十年前我選擇走進來一樣,現在我要走出去。】
1月1日的日記到此結束。
江逸想起那天的午後。瞿紫芳和兒子回房間午睡,他留在客廳看電視。電話鈴響了,他抓起聽筒,“喂,你好!”
“逸,你在家?”是滕玲打來的電話,他趕緊朝兒子的房間看了看。
“你怎麼打來了?”江逸吃驚地問。這個滕玲膽子也太大了,怎麼把電話明目張胆地打到家裏來了。
“過年嘛,打過來問候問候老同學,怎麼?這都不行?”滕玲回答道。
“那謝謝了,沒什麼事的話我掛了。”江逸瞥見瞿紫芳走了出來,就站在他不遠的地方,看她的表情,她一定猜到電話是誰打來的。
“別急啊,你還沒祝我新年好呢。”滕玲在那頭撒起嬌來。
江逸咽下一口怨氣,耐着性子回答,“祝你新年好!可以了嗎?再見!”
“一點誠意都沒有,這麼不耐煩?”
“好了,有什麼事的話放完假我們到公司再說,現在真的不方便。”
“呵呵……江逸,你什麼時候成了怕老婆的人了,看來紫芳管教有方啊!連老同學打電話來都要管?”
“我真的掛電話了。”江逸有些生氣,聲音冷了下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只要他的聲音壓低下來,就是他發火的前兆。
“誰的電話?”瞿紫芳這時插了進來,問了一句,她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剛好夠那頭的滕玲聽見。
“原來紫芳在你邊上,怪不得。讓她接電話,我們也好久沒見了,我要問候一下她。”滕玲說道。
江逸將話筒遞給瞿紫芳,她慢慢坐下接過電話。她和滕玲的通話時間不長,也非常的不愉快,整個過程中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最後,瞿紫芳將聽筒重重地拍在機座上,掉頭走出了客廳。
江逸坐在沙發里,滿腦都是方才瞿紫芳冷冷的眼神。他知道此時瞿紫芳一定恨死他了,雖然他和她的結合談不上愛,可到底同船共枕十年。都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十年來,瞿紫芳為這個家付出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但無以為報。有時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是個心腸太硬的人。她得到了整個家族和朋友圈的認可,卻惟獨缺少他的認同。
江逸合上筆記本,放在床邊的矮柜上,他已經不想知道瞿紫芳留在筆記的原因了。人走了,他通過這本筆記穿越到幾個月前瞿紫芳的生活中,了解他不知道的一些過去。瞿紫芳到底還隱藏了多少過去?這本筆記的後面又寫了些什麼?帶着無數的疑問,江逸漸漸睡去。離婚到現在,他決定搬回這間主卧。
第二天,他回到公司。還沒進辦公室,秘書就告訴他,滕玲在裏面等他。江逸皺了皺眉,“她好像沒有預約?她來做什麼?”他冷聲問道。
秘書的臉色有些難看,對於老闆和這位滕經理的關係,公司內部眾說紛紜。有人說,他們倆是大學同學,曾經的戀人。也有人說,老闆為了這個女人,拋棄糟糠之妻,與老老闆反目成仇。可當下他的態度,又與傳聞大相逕庭。
“我攔不住,她自己就進去了。還說……”秘書看着老闆的臉色,欲言又止。
“還說什麼?”江逸問道。
“她說我連未來的老闆娘都敢攔,不想混了。”秘書脖子一縮,翻開膽子一說。反正早就看這個女人不爽了,大不了換份工作。
“未來的老闆娘?”江逸咀嚼着這幾個字,他是與瞿紫芳離婚了不錯,可他也沒打算要和滕玲結婚,哪兒來的未來老闆娘。“算了,不怪你。我進去五分鐘后,你去敲門,通知我馬上有會要開,明白了嗎?”他對秘書說道。
秘書瞭然地點頭,“明白,明白。”心裏暗暗得意,那個滕玲估計是自視太高了。老闆根本就沒娶她的意思,要不然怎麼會和他演上這樣一出攆人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