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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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逸將車停在兒子學校的門口,之前他打電話回家告訴母親,今天由他來接孩子。傅敏涼涼地冷嘲熱諷,“喲!大忙人今天怎麼有空?太陽打西邊出啦!哦!今天陰天沒太陽,難怪!”
“媽。”江逸啼笑皆非,“越越是我兒子。”
“你也知道他是你兒子?”傅敏冷冷一哼,“我以為他是石頭裏蹦出來的,看來紫芳的決定是對的,至少讓你想起來還有個兒子。”
傅敏說完便將電話一放,江逸只聽見“嘟嘟嘟”的聲音。他苦笑笑,真不知道母親是誰的媽。瞿紫芳一直是父母兒媳的不二之選,婚後更是與婆婆和諧友愛,母親成天將“我家紫芳”掛在嘴上。
校門慢慢滑開,裏面陸續有孩子跑出來。江逸下了車走到前面,他看見兒子低着頭磨蹭,邊上有孩子和他說話都提不起勁的模樣。“越越。”江逸喊了一聲。
兒子抬頭看了一眼,沒有他期望的飛奔而來,連笑容都沒有,更好像是不願意看到他。“越越,怎麼了?怎麼不高興?”等兒子走到眼前,江逸問道。
“你怎麼來了?”江子越反問,小眉頭蹙起。
“爸爸來接你呀!高興嗎?”江逸揉揉兒子的頭,想接過他身上的書包。江子越讓開來,“我自己背,媽媽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要學會獨立。”
江逸乾巴巴地笑了一下,手無奈地放下,看來他和兒子之間的隔膜不是一二天就可以消除的。上了車,江逸問道,“餓嗎?想吃點什麼?”
“我要回家做作業。”江子越回答道。
“這麼用功?適當放鬆一下沒關係。”江逸沒想到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兒子根本不為所動。
“媽媽說晚飯前不要吃東西,那樣會吃不下飯。而且今天作業很多,我想趕緊做完。”江子越回答。
江逸笑了笑,寥寥數語,兒子都是以媽媽說為擋箭牌。瞿紫芳把兒子教育的真好,他不得不承認。
回到父母家,江子越一頭扎進自己的房間。江逸在客廳沙發上坐下,母親忙着準備晚餐,父親則在沙發的一隅看報紙。“爸,你最近很少去公司。”他開口對父親說道。
江祖昌頭也不抬,眼睛仍舊盯着報紙,嘴裏卻嘟囔道,“我去做什麼?我不想看到那個女人。”
滕玲有事沒事便找借口在公司泡着,被父親撞見過幾次。江祖昌嘴上不說什麼,可卻以實際行動表達對兒子的不滿。“爸,滕玲是為了公事才去公司的。”江逸無奈地解釋。
“我不管公事還是私事,總之我不喜歡看見她。你不用解釋什麼,好自為之。”江祖昌將報紙抖得嘩啦啦直響,然後抿起嘴唇,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江家的燈具公司是江祖昌一手創辦的,之初只是一個很小的加工廠,專門做外貿燈具。江逸大學畢業接手公司業務之後,感到單靠別人的訂單終歸不是長久之計,他設立了專門的設計室,開創了自有品牌,以出口為主轉為內銷為主。
歐美國家經濟危機后,伯家的公司不僅沒有倒閉,規模反而越做越大,進而變成本地最大的燈具公司,行業中的龍頭翹楚。
“爸,公司還是要你去坐鎮的,再說你在家也沒什麼事兒。”江逸乾笑笑討好地說。
“怎麼沒事兒?”江祖昌還是不看兒子,“我現在任務重大,每天早晚接送霆霆上下學,就當鍛煉。”他回答道。
“爸,我打算還是接越越回去住。”江逸說道。
這話一出口,江祖昌終於放下報紙,看了看兒子,“是嘛?你能帶?每天接送的問題怎麼解決?還有他的學習你怎麼抓?不要想得那麼簡單,孩子說不定比你管理公司更要難。況且,越越願意嗎?”江祖昌立馬擺出一大堆問題扔給江逸。
“我會做他的工作,我打算請個阿姨平時接送,至於學習方面我盡量空出時間。”江逸說出自己的打算。
恰巧這時傅敏從廚房出來,聽見兒子的話,冷哼一聲,“盡量?你還是算了,別最後把孩子一個扔在家裏。孩子還是放在我們這裏,雖然不如紫芳照顧的好,但終歸比你強。”
“媽,你說得好像我會害了他一樣,他是我兒子,我怎麼會把他扔下。”江逸啼笑皆非。父母深怕自己要把孩子搶走似的,可孩子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不利於他的成長教育,江逸以為父母會理解支持。
“你拍拍自己良心問問,從紫芳懷孕到兒子長這麼大,你到底付出多少?你真的對孩子好,越越會自己跑來我們這裏?”傅敏又是一陣埋怨。
“媽,我要管理公司,一大幫人指望我養活。”江逸無奈地笑。與瞿紫芳婚姻的十年也正是公司騰飛的十年,就如同他的另一個孩子。江逸看着它呀呀學步到茁壯成長,期間他付出了所有心力。成立設計室,親自上陣設計燈具,創立自有品牌,再到品牌的推廣,被大眾接受喜歡,一步步走來,江逸充滿成就感。
“行了。”傅敏抬手制止兒子的解釋,“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你也不要忘了,你現在的成就裏面有紫芳的功勞。如果不是她在背後默默支持你,你會有現在的成就?逸兒,做人要厚道一些。我只可惜沒了紫芳這個兒媳,她還那麼體諒我們,把越越留下。”
“媽,這是我和她的問題,不要混為一談。”江逸從內心承認母親說得有理。對她,他有感謝感激,但卻真的沒有愛情。
“你媽說得有道理,做人不要忘本,沒有紫芳你能把公司做的這麼大?那個滕玲就值得你放棄紫芳那麼好的媳婦?逸兒,不要等到有一天後悔,到那時就遲了!”江祖昌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他們老夫妻就是想不通兒子為什麼要離婚,就為了所謂的愛情?難道,十年的時間還不夠嗎?
“爸,媽。”江逸感到頭痛,“這和滕玲無關。”
“怎麼無關?”傅敏皺着眉,“當年她拿着錢跑到國外,現在又跑回來。她到底想幹什麼?怎麼那麼貪心!”
當年,他和滕玲的戀情遭到父母的反對。傅敏找到滕玲,提出只要她離開江逸,江家可以提供她出國留學的費用,滕玲答應了。情傷的江逸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發現自己和瞿紫芳躺在賓館的床上,一個月後瞿紫芳拿着醫院的驗血報告找上了他。“我覺得應該告訴你,我懷孕了。”瞿紫芳的情緒很穩定,可江逸的頭腦像炸開了鍋,什麼都聽不清。他只知道,和滕玲是徹徹底底地完了。“這個孩子你也有份,你不想要就陪我去醫院,想要我們就結婚。”這是瞿紫芳當時的原話。江逸當然沒辦法開口說不要這個孩子,那真是太無情了。很快,他們倆結了婚,幾個月後江子越降臨到這個人世間。
提到那段過去,江逸的心臟猛地抽動,那是心底深處的結痂,不能觸碰。“媽,那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他忍不住聲音大了起來。
“你!”傅敏指着他的鼻子想罵,被老伴的眼神制止。一看,不知道何時,江子越站在客廳的入口。三個大人面面相覷,他們的爭吵是否被孩子聽去。
可江子越並沒有什麼反應,對着大人們說道,“奶奶,我餓了,可以吃飯了嗎?”
“可以,當然可以。”傅敏趕緊上前拉住孫子,“走,吃飯去,不能餓着我孫子。”
一家老小在飯桌邊坐下,江子越低頭吃飯,好像沒聽見方才大人們的爭執。可他什麼都聽見了,父母離婚前,母親也和他談了多次。根據瞿紫芳的說法,不為別的,僅僅是因為無法和父親生活在一起。他問過,“媽媽,你不能帶我走嗎?我想和你過,我不要爸爸。”
瞿紫芳苦笑笑摸摸兒子的頭,“越越,我把你帶走,你爺爺奶奶怎麼辦?他們會傷心的。”
“可我也會傷心的。”江子越一副小大人的口氣,將愁眉不展的瞿紫芳逗笑了。“越越,你很快就會長大。那時,你可以自己決定和誰生活。”江子越不理解母親為何不帶走他,本來他的記憶里就只有和母親的痕迹。父親到底是什麼?只是那個每天匆匆而過的身影,甚至幾天都不見蹤影的人。
“越越,你不能老是住在爺爺奶奶家,和我回家好嗎?”江逸對兒子說道。
“不要!”江子越斷然搖頭拒絕。
“越越,聽話。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再說孩子就應該和父母在一起。”江逸料到兒子會反對,好言好語說道。
“那我要和媽媽在一起,我不想和你一起!”江子越喊道。
江逸面色難看,兒子的態度那樣的堅決,眼中充滿對他的怨懟。如果當初他能夠狠下心來,不要那個還未成形的胚胎,或許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由不得你!”江逸想着想着沒了好口氣,沖兒子呵斥道。
“我就不跟你回去!我要媽媽!是你把媽媽趕走的!你把媽媽還給我!”江子越一下站了起來,對着江逸哭喊。喊到最後,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好啦!”傅敏急紅了眼,抱住孫子拍着他的後背,“難得回家吃頓飯,不能好好說嗎?”
江子越甩開傅敏的手,嗚嗚嗚地往房間跑,嘴裏還在不停地喊着,“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傅敏氣得渾身發抖,指着江逸罵道,“為了一個滕玲搞得家裏雞犬不寧。我告訴你江逸,別想讓那個女人進門!你死了那條心!除非你和我們斷絕關係!”說完,她嘴裏念叨着“越越,越越。”衝出飯廳去找孫子去了。
“哎……”江祖昌長嘆一聲,“這飯真是沒法吃了。”說完,他也走了。
飯廳里,只留下愁雲慘霧的江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