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陸家有女
這些人如此尊崇織造一家,因為自己到底平白叫人落到了這後頭,到底是到了文風鼎盛的蘇州,連帶着粗人都更知禮幾分。看着身邊人依舊一副樂呵呵的模樣,時不時踮腳眺望,看看前頭是個什麼章程。
這外鄉人不由握了握自己不甚豐滿的錢袋,隨即不由出言致歉:“兄弟對不住,都是因為我這人,倒叫你少看了多少熱鬧,不如一會兒結束了,請兄弟吃茶飲酒罷!”
那人正不錯目的望着前頭,雖然離得遠倒也像是看到了些什麼,頭也不回的擺手說道:“大哥不必客氣,遠來是客,正好帶大哥游一游蘇州,也順帶練習兄弟我這一嘴不甚利索的官話,要請還是兄弟我來請的,大哥萬莫推辭,下一回等大哥在蘇州落了跟再請我必不推辭。”
雖然時常聽聞這江南魚米之鄉,百姓富足安居樂業,但是外鄉人心內總是有幾分不信的。再富足,又能好到哪裏去,天下百姓具是過着一樣的日子,便是富些也是有限。卻是在見識到這樣面不改色的宴請陌生人的淡然之後,總是信了,這樣的底氣,可不是自己便是請人吃飯還需得掂量掂量錢袋重量之人可比的。
如此一想,心內倒是多了幾分悵然,然而悵然過後,心內又生出無限激蕩。這樣的地方,機會應是遍地,這個朋友卻是要交定了,家中妻女今年應是有望買身新布做衣裳。想到家中妻女,這人便又想到了織造府中的八位公子,一時間難免艷羨。雖然關於織造府也有了些了解,但是到底還是不明白一個閨女有什麼值得這樣大肆慶祝的。
不由學着身邊人一般模樣,伸長了脖子,往前探看。因着身高腿長,比之江南人高了不止一頭的人倒也佔盡了優勢,只消一個探頭,便能看清前頭的動靜。只是不看不打緊,這一看,心間的疑惑卻是更甚。
只見大門洞開,丫頭小廝列了兩排,中間立着的,分明是一位笑容滿面的儒雅青年。這樣春風和煦的模樣,倒是發自內心的歡喜了。只是,這還不是叫那外鄉人震驚之處,訝異的,卻是丫頭小廝們之間,也齊齊列着的一筐筐銅錢。這都不必多問,必是撒錢為慶,舉城狂歡的由頭。至此,那人總算是明白,自家閨女與這織造府上的閨女並非一樣的女兒。這一位甫一出生,便是尊貴富足的存在,與自家連做身新衣裳都得哭紅了眼睛才能勉強扯一匹碎花布的女兒們卻是有着諸多不同。
這一頭沉思中的外鄉人低下了頭顱,而蘇城百姓口中的織造大人,卻是紅光滿面的朝着一眾聚集在自家門前大街上的百姓拱手道謝:“多謝諸位前來慶賀小女初誕,笛春也準備了些小小心意,還請諸位不要嫌棄此舉過於直白銅板稍顯寒酸!”有幸擠在前頭人們自是連連擺手,高聲回應:“織造大人客氣了,便是不準備這些,我們也是要上門賀喜的。府上難得有了姑娘,這不止是織造府上大喜之事,更是我們蘇城大喜。”
此話一出,眾人具是點頭,連聲附和。而在這此起彼伏的賀喜聲中,有一道卻是格外招耳:“大人之喜便是我們百姓之喜,聽說得月樓今日也打了慶賀的招牌,只要今日進得月樓,說一句陸家姑娘的吉祥話兒,便會送上一壺上好的女兒紅呢!”聽聞這話,人群瞬間沸騰。上好的女兒紅,那可是好東西啊,便是富足如蘇城百姓,也是覺得驚喜連連。一時間,人人臉上的欣喜愈盛,只是眼巴巴地望着織造大人陸笛春身後的一筐筐銅錢。倒也並非眾人想着這些賞錢,只是這些是喜錢,多也好少也罷沾些喜氣才是緊要之事。
人群沸騰,陸笛春自然也聽明白了人群中的那一聲高呼。只是不比百姓簡單直白的歡樂,陸笛春卻是瞬間皺了眉頭。得月樓是蘇城第一樓,便是陸笛春等閑也是不會輕易造訪的。倒也並非織造府銀錢不夠,只是到底是朝廷官員不好過於鋪張,兼之與夫人恩愛有加,若非午膳回府不方便,總是要在一處用膳的。但是,得月樓,陸笛春心內卻是如明鏡一般,十分清楚。任何一家酒樓,背後若是無人,定是到不了如此大的規模,得月樓背後,卻是不比別家,乃是今上的五皇子經營的。今日得月樓這樣大手筆,陸笛春心內怎會不加以多想。
只是,到底身在人前,不好壞了大家興緻,陸笛春朝着左右頷首微笑,隨即今日織造大街的歡樂終是到達了頂峰。
小廝們搬着框子,丫頭們自是一人跟了一筐,伸手抓了一把銅錢朝着人群丟去。要不怎麼說織造府得蘇城百姓愛戴呢,只看小廝丫頭們面如春風的笑臉,再看他們還特地照顧到了排在後頭的,專程走了出來撒銅錢,儘可能的叫每個人都沾到織造府的喜氣。陸笛春含笑看了片刻,隨即便再次朝着眾人拱了拱手,轉身回去看剛剛誕生的小囝囝。
隔了一道門,外頭鼎沸的歡樂聲音,便也隨之小了些。陸笛春也隨之眉頭緊鎖,身旁的阿白也是貼心,覷到陸笛春不悅,不由開解道:“大人不必掛心,得月樓事前並未招呼,左不過就是為了今年的稅收想要大人幫着給江南巡撫說說情,減免些銀錢。”陸笛春卻是緩緩搖頭,低聲說道:“阿白你算一算,是得月樓一季的稅重,還是今日一日散出的女兒紅重?”
“那自然是稅重了!”阿白想也不想,看着陸笛春笑着說道:“大人還是放寬心吧,得月樓這樣的酒樓,一年的稅便已是嚇人。一日散出些女兒紅,又算得什麼?他說頂級便是頂級了,今日去的多是尋常百姓,哪裏品得出尋常與頂級的區別。大人還是進去看看夫人姑娘吧,這麼一會子想是夫人該想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