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尾聲

次日早起，蘇眉攜駙馬吳文定進宮拜見父皇母后，並祖母隆慶皇太后。皇后只顧拉着女兒說些家長里短，見她低頭端坐，眉眼難得柔順起來，抿嘴笑道：“臣妾盼了這麼多年，總算盼得女兒出閣。眉兒,今後跟駙馬要有商有量，好好過日子。”

吳文定被賜座在成憲帝身邊，他時日無多，腦子卻異常清明起來，問道：“駙馬今後有何打算？你與眉兒成婚，按理應封王賜爵。不過朕聽說你在梁國素有才名,你父吳用當年也是探花郎，怎樣,可願在夏國為官？”

吳文定對此事早有成算，他也聽說蘇眉有意在今年加開恩科，遂起身長鞠一躬：“文定不想靠身份為官，也恐朝堂議論，願下場應試，憑真本事，從底層做起。”

成憲帝不料他有此志向，高興道：“好，好，眉兒眼光不錯，朕可放心了。”

蘇眉起身走至父皇身邊：“兒臣有意今年加開恩科，明經、明算以及童子三科。因戰亂耽擱，無數學子十年寒窗付之東流，人才流失他國嚴重，長此以往，後患無窮。”

成憲帝點頭：“我兒所言極是，放手去做吧，看來你比父皇更適合當皇帝。”

蘇眉回身走至太後身邊蹲下：“祖母,孫女現下有件棘手的事，還望祖母幫忙。”

太后撇嘴：“怪不得今天請我來，原來是有事相求？你想讓張國師當主考，負責今年恩科？”

蘇眉吐舌：“真是什麼也瞞不了祖母，張國師的名望朝中民間無人能及，由他當主考，那些流失他國的學子才會回來。”

太後點她額頭：“就你精明，打的一手好算盤。只是張國師年紀大了，恐怕不願再沾染這些俗事。唉，我問問吧，誰叫祖母疼眉兒呢。”

蘇眉眉開眼笑：“謝謝祖母，祖母最好了。”

有太醫進來替成憲帝請平安脈，說了這麼會話他也面露疲色，蘇眉、吳文定於是告退。扶着太后出去，一邊走，蘇眉一邊問道：“祖母，聽說昨夜長慶宮忽傳太醫？祖母年紀也大了，合該注意保養了。”

太后也就是這幾年勞心勞力顯得老一些，不過看起來頂多四十餘歲，身子骨一向康健。她聞言停住腳步，德安招呼了其他宮女太監避開，她便拉着蘇眉手淡淡笑道：“最近這種事情會經常發生，眉兒，待你登基，隆慶太后沈氏便會病重離世了。”

蘇眉震驚，太后卻不給她說話機會，更加用勁拉住她說道：“別怕，這是祖母的心愿。困在深宮四十餘年，祖母唯一的心愿就是離開，祖母想做回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杜鵑，而不是繼續蹉跎歲月，死後躺進冷冰冰的帝陵。”

蘇眉心中萬言千語也說不出來了，倒是吳文定問道：“太后，您與先帝伉儷情深，您，您百年後不願與皇祖父合葬乾陵？”

太后搖頭又點頭，慢慢朝前走去：“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若有來生，希望我早點認識先帝罷。”

蘇眉望着太後背影，瞬間明白她意思。她是繼后，先帝還有早逝的原配，也就是成憲帝生母，蘇眉的親祖母崇慶皇后。太後走得很慢，卻異常堅定，德安幾步追上去，問道：“太后，可要宣詔張國師？”

“宣吧，我跟他原本也應該做個了斷。且張國師醫術精湛，太醫院太醫多不能及。放出風去，就說我怪病纏身，請國師來替我看病。”

“是。”

張羨林來的很快，宮中朝中都開始流傳太后染上怪病，他早已坐不住。長慶宮依舊冷清，太后獨自坐在佛堂，來不及行禮，張羨林進門便問道：“師妹，你如何了？”

太后拍拍旁邊蒲團：“師兄坐吧，我們說會話。”

張羨林見她面色紅潤，提着的心這才放下。思及她往日做派，腦子一時清明，懷疑道：“你沒病，你又在玩什麼花樣？”

太后笑起來：“玩了一輩子權術，沒想到這最後一次，需要師兄幫忙了。聽說本門有一種秘葯，服下可使人脈息紊亂，身上長滿紅疹，看起來就像生了怪病，任何高明醫師也束手無策，對嗎？請師兄告知此秘葯配方，放心，我不是拿來害人，不會陷你於不義。”

張羨林驚駭：“你想做什麼？”他是極聰明的人，略一思索便抓住關鍵：“宮中莫名傳出太后病重謠言，你……師妹，你是想拿秘藥用在自己身上？”

太后緩緩點頭：“隆慶太后沈氏身染怪病，不治身亡，享年五十八歲。”

“沈太后死了，可杜鵑還活着，杜鵑終於要離開這座牢籠了？”張羨林一時喜不自禁：“師妹，這麼多年你終於想通了。我跟你一起走，回山谷也好，去哪都好，我陪你。”

太后深深看他一眼：“師兄，四十年前我隨先帝離開四海八荒谷，你急追千里只為問一句話。三十三年前先帝去世，你又問我那句話。而我從始至終只有一個答案，不曾改變。”

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張羨林喃喃道：“你不希望我陪你一起走？最後的路了，我還是不配？”

太后嘆息：“並非不配，而是不能。師兄，你該放下了。”

兩人在佛堂交談許久，出來的時候，是德安親自送至宮門，張羨林看着他說道：“其實我很羨慕你，你可以永遠留在杜鵑身邊，不像我終究是一場空。”

德安並不接話，禮數周全：“國師慢走。”

張羨林轉身離去，德安見他越發佝僂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

宣德七年十一月初一，夏國成憲皇帝蘇堇年病逝，享年四十八歲，謚號仁。這位守成之主在位三十三年，體恤民情，曾數次減免稅賦，為明君典範。然其重文輕武，限制武將兵權，派文官帶兵，導致邊關常年不穩。申國入侵時，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因此後世褒貶不一。皇太女蘇眉奉遺詔登基，次年改年號“天授”，開啟了她長達五十年的女帝生涯。這位夏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一生勵精圖治，在一代賢相吳文定輔助下，吏治清明，經濟富庶，疆域空前強大，周邊小國紛紛稱臣納貢，為後世稱道，不過，這也都是后話了。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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