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中年胤G篇
()太子被廢是意料之中的事,這些年來,皇阿瑪對他已經愈發的不滿,只是需要一次積蓄的爆發和一個合適的理由而已。但是在太子這件事情里,我從來沒想過要去做什麼,靜觀其變就好,我雖然有要得到天下的野心,卻也希望這一切完全是因為我自己的努力,而不是踏着其他人的失敗而上。
十三也曾問過我,是否要做些什麼坐實太子的失寵,老大、老三、老八他們私底下都做過手腳。我笑,那我豈不是更什麼都不用做,已經有那麼多人在為倒太子而努力,我倒成了個坐收漁翁之人,既成全了我的原則,又能等到同樣的結果。
但是,十三,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忽然捲入到廢太子的事情中,我們兄弟間都曾經推心置腹地談過,戴先生也曾殷殷勸慰,閑事莫理、勤勉當差,做足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戲碼才能意圖大事。我雖出言駁斥,嚴明自己並無此心,也不過是不想落旁人以口實罷了,先生與十三知我甚篤,必能明白其中之意,但是閑事莫理該是我和十三之間的共識之事,那麼此次太子被廢,為什麼十三會被圈禁,實在讓我摸不到頭腦。
以我對十三的了解,他一向也不會參與這樣的事情,更何況,我們對此還曾經有過計較,十三不會不顧我們之間的共識,而私自做主什麼事。與先生們商議良久,結論大約也只是十三為太子求情,所以牽涉其中。
心中暗嘆,十三這人若說有什麼毛病,那就是太過重情重義,這些年來,我們與太子一向一同辦差,這兄弟間的情意確實無法漠視,只是不知道十三如今還會如此衝動行事,既然已知太子被廢是遲早的事,說情與否根本無濟於事,又何必去趟這渾水。
可心裏卻悸動於十三這性子,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對自己並無益處卻還要去做。我這個弟弟,果然是兄弟們之中,最值得託付交往之人,我沒看錯他,顏兒也沒看錯他。所以,我必須要幫他,必須要救他,不為什麼所謂的大事,只是為了這個至純至性的兄弟,做些哥哥該做的事,為了讓他也感覺出些手足間的情意。
對於十三的事情,我十分憂慮,不知道以皇阿瑪對他的寵愛,這次遷怒會持續多久,又會不會影響到他日後的前途。從莊子裏回府的路上,我猛然想起,顏兒這些時日的憂慮,她,似乎一早就知道要有事情發生,又一早就知道十三會被牽涉其中。若說當初顏兒一早便知道我對天下的野心,我只道是她知我甚深,能看出太子的失寵,也只是她心思剔透,洞若觀火,那麼十三呢,十三之事,她又是如何預見?
想起十三當日臨走前和上次秋狄之時,顏兒似乎就是異常緊張,尤其是還特意問起老十八是否同去,這個我們從無交往的稚齡的弟弟,顏兒壓根也不曾提及和在意過,怎麼又會突然說起,而皇阿瑪此次廢太子,偏還就是起於老十八的早殤,就算是老十三的事顏兒是關心則亂,那麼老十八的事,顏兒到底事先又怎麼會得知,偏偏在這個當口要打聽十八是否隨行,這不該僅僅是用聰明、練達抑或是深謀遠慮之類的原因可以解釋的了。
顏兒,那個豆蔻之年我便認識的女孩兒,那個及笄之日未到就嫁與我的女人,那個用全身心愛我,懂我的女子。我以為自己一向懂她,可是此刻顏兒在我心底好像生出了幾許陌生,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我知道我的顏兒一向與眾不同,我也深深以之為傲,但,她怎麼能一再地洞悉所有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她居然可以有預知未來的力量嗎?我一向不信鬼神之說,但,顏兒難道真的通曉某種我不知道的所謂巫術?
再見到顏兒,卻是她在書房又在渾然忘我地寫着什麼,一如當年她剛嫁給我時那般,似乎不是為了書寫,只是一種發泄和尋求平靜的法子。她瘦小的身影,在油燈下顯得分外的孤寂和落寞,心一剎那變的那麼的無助,我始終想要給顏兒最好的一切,想讓她一世無憂無慮,為何到頭來,她的煩惱和傷心卻好像全是我帶給她的,我知道她在為十三的事煩惱,為我的事操心,我竟然不僅僅是背棄與她之間曾經的諾言,甚至連做一個丈夫最起碼的責任都沒盡到,還讓她為我們的事情牽挂。
戴鐸輕輕出聲,我才恍然想起來,書房裏還有旁人,而對於十三的事,雖說反覆研究之後覺得不會有大礙,卻也至今還沒有什麼好的法子。顏兒神色倦怠,看到我們便要告退出去,我拉住她說,剛好要說十三弟的事,她也是擔心了一天,不如一起聽聽,顏兒的眼裏重新又現出那抹憂心和不安。
我知道,十三臨去前顏兒拉着他絮叨許久,我也不過以為顏兒又同平常一樣,關心十三的身體,怕他會在狩獵的時候不小心傷到自己,卻不想顏兒居然是囑咐十三,若是太子有事,定要全力站在太子一邊。
顏兒果然是知道這廢太子之事偏偏就是這次發生,只是顏兒又為何定要十三參與其中呢?她越來越像個迷一般,讓我讀不懂。
戴鐸事後卻贊顏兒見識不凡,此事這麼做這時看來也許是對十三不好,長遠看來卻是一樁好事。
我不願再去仔細思考顏兒的古怪,畢竟無論如何,顏兒說什麼做什麼,對我,對十三的一片真心,都是絕對不容置疑的,我依着戴鐸所說在皇阿瑪面前做足了兄弟情深的戲碼,皇阿瑪怒而離去,並不讓我害怕,這一切本在我意料之中。今天盛怒中,他為此惱我有多深,等這一切過去,他便會對我的信任有多深。不是我有意要算計於皇阿瑪,只是,我與他除了父子還是君臣,在他面前行差踏錯半步都可能會萬劫不復,所以只能揣度好他的心思,再依着他的喜惡行事。
皇阿瑪內心深處也是個對兄弟情義看的極重的人,當年裕憲親王離世,皇阿瑪便是悲慟不已,罷朝數日。如今只要不牽扯朝堂政事,不牽扯奪儲野心,單單是為十三與太子說幾句好話,只會讓皇阿瑪心中對我更加認同,戴鐸不說,這其中的事,我倒是也能想得明白,只是這當口,心神有些混亂。雖知道十三不會有什麼大礙,但是他被囚一日,我的心裏便不安一日,而顏兒更是會揪心一日,所以唯有竭盡所能,力勸皇阿瑪原諒十三,這一求,雖戴鐸言是要做足戲碼,在我心裏卻又何嘗是在演戲。
但,事情似乎不似我想的這麼簡單,若十三僅僅是太子求情,皇阿瑪斷不會氣惱至此,還說他非忠孝之人,十三到底說了什麼,難道並非如我們以為的是為太子求情反倒是做了火上澆油之事,可是老十三一向聽顏兒的話,該又不會如此。又或者他急於向皇阿瑪推薦我做太子,可以十三的性子該也不會如此魯莽無狀,皇阿瑪對我的態度也不是像是十三說過此樣的話。
我跪在養心殿門外,雙腿已經漸漸感覺麻木,腦子卻也一刻也不得歇,老十三到底說了什麼,而此刻又怎麼樣,皇阿瑪腦子裏到底作何想法,而顏兒,此時沒有我的消息,又會憂心成什麼樣子?似乎已經許久不曾見她真正的展顏笑過,這兩年來,她時時會陷入憂思而不自知,似乎打早就知道今天會發生的事一般,那麼她心中是否也會知道我將面對的是什麼?我該不該去問,又是否問的出呢?
天蒙蒙亮時李公公來尋我:“萬歲爺說,讓貝勒爺回府去,歇息好了再回來複命,去監管和看押二阿哥。”
我磕頭謝恩,再想站起來,卻發現雙腿似乎已經毫無知覺,一動,到好似萬條小蟲在腳底爬過,讓下人背着回了府,顏兒早已等在了門口。眼裏的憂慮似乎淡了些,看上去反倒有些迷茫。她一邊給我按摩着麻木的雙腿,一邊拿出一副護膝讓我有機會交給十三,看着疲憊又憔悴的顏兒,我忽然什麼都不想問了。
顏兒一心為了我和十三好,若是有什麼對我們有利的事,她一定會說,而她到底是如何知道這一切也不在重要,她要是想要說給我聽,便說。如若有她的苦衷,那便就如此,我知道她心念的全是為我們好,怎麼還會苛求某些善意的隱瞞呢。
雖然心中仍舊疑惑顏兒為何如同先知一般睿智,到底還是按捺下了自己的好奇之心。
再見到老十三,雖然環境惡劣,但是他的情緒和氣色卻出乎意料的好。問他到底和皇阿瑪說了什麼,他有些支吾,只說是為了太子求情。雖然也許當日之事沒有這麼簡單,但是老十三不說我也不想追問。
他與顏兒一樣,待我全心全意,如果有不能說出口的話,那一定是以為我不知道更好,便也不強求於他。雖然,他不說明,我對如何救他出來更加一頭霧水,但是看他氣定神閑地照樣飲酒作樂,吹簫弄笛,心裏倒也放下大半。只要他能過的好些,其餘的事情倒也真的不急於一時,可以徐徐圖之。
三哥舉報了大哥魘魔太子一事,在大哥府里果然搜出了不少魘蠱之物,皇阿瑪盛怒之下圈禁了他。
過年,皇阿瑪好似忘了還有十三這個兒子,我和額娘旁敲側擊着提醒,他也只是淡淡道:“朕倒是忘了,你讓他收拾收拾,一起出來吃個年夜飯。”仍是隻字不提讓他回府之事,太子此時都已經回了毓慶宮。大哥的罪是已經落了實處,赦無可赦,可是老十三至今沒有任何罪名,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關着,我愈發的琢磨不透。
與十三一起坐在兄弟當中,看着他們每一個揣度、試探的表情,我心裏無端地升起一陣煩躁和厭惡,我何嘗不想真的如同皇阿瑪所願,與兄弟們果然情深意重。可是似乎從年少時起,我們便無法再真正親近,只有最初不懂事時,在上書房的日子尚算松心,稍稍長大后,哪個不是面上一套,骨子裏又一套。為了替自己額娘爭寵,為了獻媚於皇阿瑪,兄弟之間的情意早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反倒未必比朋友間更能推心置腹,毫無罅隙,但,也只是厭惡和煩躁,沒有什麼恨意,我們今天會如此,只是因為我們生在皇家罷了,哪又說的清是誰對誰錯。
只是,到如今除了十四是我的親弟弟,我與他雖性子不合,私底下倒無有這些傾軋與算計,便也只有十三一人身上能感受到兄弟之間的真正情意。此時,十三失寵於皇阿瑪,兄弟幾個便避之不及,但是因為太子又有抓而被開釋的先例,弄不明白皇阿瑪的心意,此時又不敢對十三太過冷落,一時間小心翼翼的試探嘴臉,尤為讓人噁心。
我習慣性地去看顏兒,每當處於這讓人煩躁的局面時,我總是下意識地想起和尋找她,只有她那仍清澈一如初見時的眸子,才能滌盪我焦躁、煩膩的心。顏兒用眼神淡淡示意,似乎有話想與十三說,我微微點頭,尋了個借口便帶着十三一起出去。遠遠看見老八家的拉着顏兒又不知道說些什麼,我一向不喜歡此人,就算她真的跟顏兒說的一樣,並沒有多複雜的心思想要算計誰,單就是這會兒不知道個疼人,讓顏兒在風裏這麼站着,就讓我氣惱。
這丫頭是安親王的外孫女,自小就被寵的無法無天,想起什麼是什麼,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老八如今為了她的野心已經為皇阿瑪所氣惱,她怕是還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少禍呢,還好這會兒她還算有個眉眼高低,看見我和十三在一邊,趕緊自己回去了。
顏兒對十三要說的話,無外乎也是關心他的身體和情緒。看見十三依舊談笑若常,她的眉眼已經舒展了許多。十三開起玩笑說,四嫂到好像真的成了神算子,我心裏一動,也跟着打趣道,讓顏兒給算算我們到底是怎麼個命數。顏兒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緊張,卻立即掩飾的用個笑話打發過去,我卻愈發的肯定,她一定知道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她的心裏一定對我們有所隱瞞。
臨回去的時候,顏兒忽然想起問十三到底跟皇阿瑪說了什麼,這話我當日裏也問過,十三並未言明。此時顏兒再問,我看到十三看了我一眼,反倒是什麼話似乎不方便對我念及,我忙尋了個理由先回去。
看着他倆,心裏有一刻的茫然,他們,似乎都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事情,我雖然知道就算全天下人都負我,他們也斷不會有害我之心。但是心裏還是有了那麼一點點的失落,我竟是不能讓他們全然信任與託付之人了嗎?是否因為我曾經一再地背棄了自己的許諾,硬要在這兇險未知的情況下去一競儲君之位呢,想着,我心裏生出一陣寒意,在我得到天下之前,是不是就會先失去了他們呢?
元宵節,在額娘的永和宮裏,沒有十三在,似乎一下子清冷了許多,額娘也不無惦記問起十三的飲食起居,我知道顏兒為了十三的事找過額娘,顯然額娘對這事也是無計可施,所以如今也只能是些言語上的關照,她也只是和我一樣,不是不關心,只是無能為力,這時只能讓自己在皇阿瑪心裏更有分量,才是幫十三弟的最好辦法。
皇阿瑪忽然駕臨了永和宮,狀似隨意地和我們說著閑話,似乎心情極好。又說起了當日在草原上唱歌的日子,並問顏兒可又有了新曲子。顏兒開頭還中規中矩地回答着,可是忽然卻話鋒一轉,說起了十三。
我感覺心忽然顫了一下,顏兒一向進退有度,這大好的氛圍之下怎麼會說起老十三,雖說不會有太嚴重的後果,但若是皇阿瑪再惱起來,讓顏兒和我當日一樣罰跪一夜,她的身子可怎麼能吃的消。我一時緊張的,只覺得后心濕熱,似乎水洗過一般。偷眼去看皇阿瑪的神色,似乎卻只見深思之狀,並未見惱怒之色,心裏才登時安穩了些許。
默了會兒,似乎沒有責罰顏兒的意思,反倒問起了十三的近況,我心頭一松,說出的話,也並沒有太過深思熟慮。皇阿瑪聽說十三似乎過得還很愜意,冷哼一聲,一時喜怒不辨,我正斟酌是否再要解釋一二時。額娘適時地開口,跟皇阿瑪說起了十三的婚事,我心中一動,趕緊率先磕頭讓皇阿瑪開恩,若是能准了這事,也算是了了顏兒一樁心事,否則她總是這樣牽腸掛肚,不定哪天再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只怕到時皇阿瑪未必有此時的好心情。
沒想到事情出乎意外的順利,皇阿瑪不僅准了十三的婚事,還讓十三回府,似乎終於原諒了他,我剛剛鬆了口氣,卻又聽見皇阿瑪說,從此再不許十三進宮,先前的開恩和這一刻的絕情,讓我愈發茫然,十三到底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幾日後太子復立,老八也恢復了貝勒,我們兄弟幾個的爵位也都有提升,成年的弟弟還沒被封爵的也有了分封,惟獨十三一人,似乎被皇阿瑪刻意忘記,但,實在太過刻意了些,刻意的讓人覺得覺得這份平靜之下,似乎隱藏了什麼讓人意外的真相。
可十三卻神色平靜,顏兒似乎也不再那麼憂心,那便好,如今只要他們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所有該煩心的事,還是讓我一個人去煩。我此時能給他們的快樂不多,便也只好少為他們添些煩惱。
十三大婚的時候,顏兒約了幾個兄弟和他們的福晉說要給我慶祝生辰,我對生辰之事並不太上心,但是顏兒難得的好興緻,我也不願拂了她的意。雖然她請來的賓朋里,有老八他們兄弟幾個,如今我們兄弟之間,早就沒了少年時的親密。顏兒卻似乎執意還要像當初那樣把我們聚在一起。不過,酒到酣時,似乎時間真的又回到了十幾年前,老十張羅着大家一起玩殺人遊戲,我心裏也一陣激動,那過去的無憂歲月,何嘗不是我最美好的記憶,只是正在準備間,皇阿瑪的聖旨到了。
皇阿瑪賜了新的園子給我,再回席,剛剛融洽的氣氛蕩然無存。哈,這就是我們兄弟間如今的的情分了,誰也看不得任何別人,在皇阿瑪那得了絲毫的好處。我剛有絲溫暖的心,瞬間又冷了下來。不知不覺多飲了許多酒,他們的神色里現出些許鄙夷,似乎以為我是得了賞賜高興的忘乎所以。可,我又有什麼必要和他們解釋,這世上懂我的人有一個便足夠,更何況,除了顏兒我還有十三,我看的出他亦是真心的為我得了皇阿瑪的賞而開心。
酒宴散去,我的酒量一向並不好,已經很有了幾分醉意,看到除了十三,兄弟們已經散了,我便有些情不自禁地去抱住顏兒。顏兒一臉好笑地看着我,讓下人服侍我去休息,我原本還想賴着她,卻看到十三和顏兒之間似乎有話要說,便更裝着不勝酒力,隨着下人離去。
對於他們之間的對話,我雖好奇,卻不願打聽,對於我親近的人,我給不了其他,只能給予他們這份信任,全然的信任。但十三卻主動言及此事,雖未說明他們談了什麼,卻若有所思地對我說:“四哥,四嫂那日和我聊天,無意中說起一廢太子,我問何有一廢只說,難道還會二廢,四嫂卻只道是揣測。可我覺得,她似乎心中對此事有什麼篤定,四嫂心裏似乎知道很多事,有些事在還沒發生之前她便心裏有數。四哥日後有事,該讓四嫂提前拿個主意。”
原來不止是我一個人發現了顏兒的異樣,十三也看出顏兒似乎事事都能提前洞悉先機。可是,我卻不願意問,我不想顏兒有絲毫的為難,可以說的話,我相信顏兒定然是對我知無不言,不能說的話,無論是因為什麼原因,我也不願因為我的要求而逼着顏兒開口。更重要的是,我希望顏兒遠離所有的這些事,我希望她能像曾經那樣,只活在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小世界裏,不去管這所有的凡塵俗世。
顏兒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皇阿瑪新賜的園子裏,這邊要開片個竹林,那裏要修個荷塘,亭子裏要可以賞到梅花,池塘里要能放的開小船,我看着她有些興奮地忙碌着這些,心裏有些歡喜,這才該是原本的顏兒的樣子,園子在她的打理下,越來越清雅、舒適,顏兒說,這也是我們的家。
再次出行塞外,皇阿瑪終於帶上了我,其實對於草原,我並沒有太多的期待和嚮往,從小到大去過太多次的地方,而我如今也沒有什麼太多玩樂的心情,但是我想,顏兒該是想去的,她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了,記得當初她是這麼的喜歡這裏,縱情地馳騁、歡歌,似乎總有用不完的精力。遺憾的只是,這一次沒有十三和十四陪她,我不在身邊的日子,她總是會神色黯然地去那個我們捉魚,唱歌的小溪邊。
那溪邊開滿了黃色的小花,我在十三他們帶給她的荷包里見過,那天為了那個荷包,顏兒還高興地讓我擁抱了十三和十四這兩個我成年後再也沒有抱過的弟弟,我雖不知緣由,卻讀得懂她的欣喜。我看見她在自己的院子裏,在新的園子裏,也都種上了和這差不多的黃色小花,或許在她心裏,這花代表的就是所有草原上快樂的回憶。
和皇阿瑪聊了會兒宮裏才遣人送來的摺子,皇阿瑪問我,“你家芸丫頭這些日子,怎麼總瞧不見影子,又弄什麼新鮮東西去了。”我心裏有些好笑,顏兒如今也早就人到中年,但在皇阿瑪心裏她卻總好像還是當日一起圍坐着玩遊戲時的少女。
帶着皇阿瑪一起去找顏兒,果然仍是在那小溪邊。看着顏兒坐在花間,微閉着眼,似乎正在極力地伸開着雙臂,要去擁抱那和煦的微風和空氣里的甜甜香味,那麼的沉醉和滿足的樣子,我竟忘了提醒她,皇阿瑪來了該起來行禮,倒是紫兒拉了她一把,她才趕緊跪好。
皇阿瑪沒有責怪顏兒的失儀,反倒是饒有興味地想起了上次在這溪邊看見我們一起烤魚,讓我們再烤一次,自己卻拉着顏兒聊起了天。顏兒仍如同剛才坐在花叢中的樣子,隨意地坐在皇阿瑪身邊,有時微微仰着臉,有時又會低着頭。
我心裏驚訝又羨慕,讓我驚訝的是顏兒似乎面對皇阿瑪從沒有絲毫的畏懼,一點不像是面對天子時的樣子,反倒只是面對一個普通的老人。此時,更是隨意的只像是和一個長輩閑聊天,而不是在和一個皇帝對話,
這份隨意看起來簡單,但是卻真的沒有幾個人能做的到,因為無論此刻皇阿瑪多麼和藹可親,他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一手掌握着所有人的喜怒哀樂甚至是生死,因此顏兒這份平靜才這麼的難得,讓我羨慕的是,我雖是皇阿瑪的兒子,卻做不到如此,雖然對他,我有着一份對父親的感情,但更多的卻是守着君臣之禮。
顏兒卻能如此的一片天真,在如今的年紀與環境下,保持着這樣一份天真,只把皇阿瑪當做是父親,而不是帝王。何其讓我羨慕,這大約是我五、六歲之後就不曾有過的感覺。
而皇阿瑪似乎也很享受這種純粹的親情之樂,並不在意顏兒的隨性而為,眉眼間儘是慈祥的寵愛。看着他們這樣的對話,我心裏羨慕高興之餘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皇阿瑪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誇讚過顏兒,甚至說顏兒頗有皇額娘的母儀天下之風,若是有了皇阿瑪對顏兒這份認可,無疑是會給我在爭奪儲君之位上加分的。據我所知,在諸位兄弟的福晉當中,皇阿瑪似乎獨獨對顏兒青眼有加。雖說,最後立儲之時,看的還是兄弟們各人的本事,但無疑日後的皇后是否能有母儀天下的風範,皇阿瑪也是會考慮的事。
讓顏兒為我的奪儲之路加分,我想到這一層,心裏一陣難受。我多麼的不希望,顏兒參與到這早已尋不到一絲乾淨的事情中來,可此刻,看着皇阿瑪對顏兒的喜愛,想着對她的認可,我心裏卻又莫名喜悅。我愈發的瞧不起自己,瞧不起自己日漸渾濁的靈魂,這樣的我,可還有一絲一毫配的上顏兒。
但是皇阿瑪對顏兒的注意和喜愛是我無法改變的,而顏兒似乎也並無壓力,我只有安慰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從無存心利用顏兒的意思,我仍會盡我所能地讓她遠離一切可能的朝堂里的暗潮。
只是有一件事,我已無法逃避,當初和年羹堯定下的婚事,他的妹妹已經到了參選秀女的年紀,我和顏兒提起,我不敢正視他的眼睛。我瞧不起現在的自己,曾幾何時,我居然要依靠女人來達到我的目的,若說在顏兒身上,我從無存心的利用,但是年羹堯的妹妹卻一早就是就存了這樣的心思,年羹堯是個聰明又有前途之人,雖與我一向交好,為人卻又搖擺不定,當日裏提出與我聯姻來試探我的誠意,我似乎沒有絲毫推託的餘地,除非,從此放棄這枚關鍵的棋子。
那日之後,我並沒有再仔細地想過這件事,可是到了今日,我卻不得不去面對,我到底要不要繼續這樁婚姻,以鞏固和加強與年氏家族的關係,我是否一定需要這個籌碼來確定我最終的勝利,也許並不必須,卻是絕對有益。
只是,已經努力到如今,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只要不違反親情道義,我似乎不忍心就此拒絕,顏兒會諒解我的,如今府里已經這麼多的女人,似乎也不會在意多年氏一個。可對顏兒開口,卻仍是那麼的艱難,顏兒平靜地微笑如常,我卻更加無法面對,連開口說出對不起,似乎都是一種褻瀆,心中只是祈求着,顏兒能懂我。
這條奪儲之路是如此的漫長,可是當我認真地踏上第一步之後,便覆水難收,尤其是看到前景越來越光明,我便越陷越深,我一次次地原諒自己,一次次地說服自己,可是**,對皇位的渴望,對天下的渴望,對實現抱負的渴望,層層包裹住我,讓我幾乎看不清自己,讓我幾乎想不起到底我當初要走上這條路是為了什麼。
顏兒卻似乎並沒有把年氏這件事放在心上,對我反而比平日裏更溫柔體貼幾分,那一日更是難得的纏綿繾綣,似乎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顏兒,我心中欣喜地難以言表,那一刻似乎所有的野心和**都不在重要,只想守着這樣的顏兒,直到終老。
一夜醒來,我躺在床上不捨得起來,懷裏顏兒溫軟的身體靠着我的胸膛,我呼吸着她身上獨有的馨香,看着她長長的睫毛忽閃着睜開,黑亮的眸子裏,閃着柔柔的水汽,我忍不住覆上去一個吻對她說:“顏兒,我要你日日都這樣。”
顏兒的臉頰在我心口摩挲,讓我渾身一陣酥麻,下腹一股熱流直往上涌,我按捺住自己的噴薄欲出的渴望,已經到了該上朝的時候了,我輕吻顏兒對她說:“晚上,等我。”顏兒的身子卻一滯,低啞着聲音開口:“你忘了,今天是年氏進門的日子。”
我一愣,瞬間想起今天該是我和年氏大婚的日子,猛然意識到顏兒昨日的表現原來是因為年氏,原來顏兒這麼做全都是刻意為之,原來顏兒心中還是在意的,可是她為什麼不對我說,我茫然地穿衣起床。原來昨日的一切並非真正的顏兒,此刻想來那樣忘情的投入更似乎像是一場訣別,顏兒準備放棄我了嗎?是否打算年氏入府這一日開始,就不再理我,之前府里無論進了哪個女人,顏兒也不曾如此表現,此時又是為何,是積累之後的爆發?還是隱忍之後的失望?一整天,我心中惴惴。
大婚夜,我不敢看顏兒的眼睛,那眼神中有柔情,有期待,有疑問,甚至還有欣喜,卻獨獨沒有氣惱和怨恨。我怕顏兒惱我,恨我,卻又怕顏兒根本不再惱我,從此只和其他兄弟家的福晉一樣,把我也只當是丈夫,當是王爺,卻不再是傾心相許的愛人。
帶着微醺的酒意,我挑開了年氏的喜帕,那是一張異常清麗而嬌媚的臉龐,我閉了閉眼,眼前卻出現的是顏兒,大婚那日的顏兒,恍惚中,我挑開喜帕那刻,那羞澀而靈動的雙眼似乎就在面前看着我。二十年,那一幕卻仍生動如昨日一般,我微微心酸地想着,一步錯,已是步步邁錯,我跟顏兒,還能回到那單純的最初嗎?
猛地聽着年氏輕聲地喚我,“爺,時間不早了,歇着。”聲音軟軟甜甜,臉上掛着嬌羞的神色,我與顏兒新婚的那一夜,她是不是也曾這樣地喊我過我,想着,我不自覺地又笑了。
握着年氏軟綿的小手,我不自禁地想着顏兒,我與她似乎仍是親密如往昔,但,兩顆心的距離,如今卻似乎已經隔過了千山萬水,一切卻全都是因為我背棄了誓言,背棄了那個朝朝暮暮相伴的誓言。不知道何時,我已經被**和權力迷去了心神,欲罷不能,卻總是自負於顏兒會懂我。
但是,這份懂得的背後,顏兒會經歷怎樣的心傷,我可曾想過。這心傷之後,顏兒那份真摯的情感是否會被磨損殆盡,當我終於實現我所有的夢想之後,顏兒是否還會是我的顏兒。看着面前的嬌顏,我沒有一絲心動,卻湧上了一股心酸。
那一夜,我擁着懷中微微顫慄的女子,和衣而卧,夢裏是顏兒巧笑倩兮的容顏。
顏兒似乎在有意地避開我,借口鈕鈷祿氏懷孕,秋狄的日子留在府里,我愈發地不知道如何面對顏兒。
因為,我發現我似乎對年氏動了心。我不曾想過,那嬌嬌弱弱的女孩兒,居然會有這樣豐沛的熱情給予我,不是討好,不是諂媚,每一次見到我都是那樣由衷地歡樂着。她心裏只有我一個,她的眼裏只有我一個,她單純如一張白紙,不懂邀寵,不懂奉承,並沒有作為年羹堯的一顆棋子,才承歡於我的自覺,有的只是一片真心。可她卻又是那麼懂事,我若是幾日沒去那裏,她眼裏明明是深深的失落,卻在見我的一剎那立即燦若春花。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子?顏兒很多年前曾經說過,這世上獨獨不會缺少愛我的女子,我當時還嗤之以鼻,女人對我的愛,我從不曾缺過,可我要的是顏兒那樣的心無旁騖,本以為這世上只有她一人會如此對我,見到年氏我才知道,原來顏兒竟是對的,這世上還會有人如此愛我,不為我大清的皇子,不為我是康熙朝的王爺,只因為我是我。
如今的顏兒,已經是太過合格的雍親王福晉,但卻似乎不再是那個柔情蜜意,心裏眼裏只我一人的顏兒。她在意我的子嗣,在意府里女人們的和睦,在意園子裏的裝修,在意莊子裏的收入,她在意的太多,我知道這一切是因為我而變,更是為了我改變。可是,我多麼想念當年那個擁有着純粹愛的女孩兒。那個不會掩飾落寞,不會故作歡樂,不會對我有絲毫隱瞞的顏兒啊。如今顏兒對我一成不變的笑臉中,我再也無法看穿她究竟還有幾分在意和真實。
但是,年氏,似乎就是當年的顏兒,純粹的依賴,簡單的愛戀,喜或憂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我不用揣度,不用試探,一切都一目了然,我越來越喜歡和年氏在一起,雖然,望着年氏的時候我時常會不自覺地發獃,顏兒的面龐總會和她的重合在一起。但是,我仍願意享受這難得的輕鬆與歡樂,願意聽年氏軟糯地聲音喊我胤禛,一如當年的顏兒。願意去逗她開懷,看着她的笑臉去想念那顏兒已經許久不曾出現的如此由衷的歡顏,讓我感覺到,還有一個女人是我這麼容易可以滿足和取悅的,成全了我那作為男人的盲目的虛榮。
我開始慌張,難道心底深處對顏兒的最後一絲承諾也要背棄?難道,我許她的,我的心裏永遠只有她一個的誓言,我也要忘記嗎?我和顏兒那相約三生的許諾,言猶在耳,我到底還有多麼的可恥與卑劣,才能忘記這風風雨雨來路的牽手相伴,才能讓我的心裏還容的下另一個女人。我惶惶不可終日地自問着,我到底是個怎樣無恥的人。
弘昀走了,鈕鈷祿有孕,大悲大喜,似乎在我心裏已經激蕩不起太大的波瀾,我對自己失望透頂,忽然一切的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如果最初的最初,我是為了顏兒才去做的這一切,那麼如今所有的事情都顯得如此可笑,子嗣,皇位,我頂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要給顏兒一個澄凈的世界,卻讓自己深陷污濁,這一切是多麼的嘲諷。
鈕鈷祿的孩子降生,顏兒給他起了乳名若一,把若一抱在懷裏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顏兒臉上的喜悅真的是那麼的由衷,原來這孩子居然如此的像弘暉,我讓顏兒來養育她,顏兒欣然應允,我忽然看見了一絲希望,是不是我們的弘暉回來了,他看到他的阿媽和額娘如此漸行漸遠,所以不忍心拋下我們,要回來解救我們,那我和顏兒,是不是仍有機會回到最初?
但是若一稍大,顏兒卻帶着他去了園子裏住,顏兒眉眼間越發雲淡風清,我心頭惶惑,也許即使弘暉真的回來,也無法再挽救我與顏兒之間的關係,因為我看到了顏兒那扇在我面前無聲關起的心門。
我似乎只有一條路可走,既然已經到了如今的情景,那唯有奮力一搏,等有朝一日俯瞰天下,我要把天下女人最大的榮耀獻給顏兒,雖然我知道她一定不會在意,但,我卻只有這樣才能撫平心裏對顏兒的些許愧疚。到那時,我再不用看任何人臉色,再不用計較任何事,只一心一意陪着顏兒,用天下所有,去溫暖顏兒被我傷了的心。
可我越是着急,卻越是做錯,皇阿瑪罰我閉門思過,走出乾清宮的那一刻,我真想狠狠地扯□上的朝珠摔在地上,大大地喊上一聲:“爺夠了,爺不幹了。”不由自主讓馬車去了園子,這一刻,在這世上,我只想見到顏兒一個,只想深深地把她抱進懷裏,讓我知道自己的人生不是如此的貧乏和失敗。
見到顏兒,我倦怠地靠着她,她仍是和每次見面時同樣的溫柔,輕輕按着我僵硬,酸脹的肩膀,我忍不住對她說:“顏兒,我累了。”她的聲音像清澈的小溪劃過心頭,“累了,就休息。”四肢百骸間忽然被懶洋洋的情緒充滿,無論何時,無論何事,我知道無論我做的是對還是錯,顏兒的懷抱,永遠是我可以休憩的寧靜港灣,能給顏兒的我沒有做到,顏兒卻為我做到了,而且永遠做的那麼好。
十三來了,我借故提前去休息,讓他們在一起聊聊天,十三懂我,也懂顏兒,或許能幫我勸勸顏兒,讓顏兒不再把自己放逐在園子裏。我多麼渴望可以每天,每天都見到她,即使我身邊有一個同樣善解人意的年氏。但,沒了顏兒,心便似被挖了個洞一般無法填補。
在家閉門思過的日子,我的心漸漸靜了下來,再見年氏心底雖然仍是充滿憐惜,卻終於明白,她即使再像曾經的顏兒,卻也永遠無法替代顏兒,那份不自覺地迷惑,不僅僅是對昔日顏兒的懷念,何嘗不是對我逝去青春的祭奠,那年輕軀體、甜美笑容、嬌羞面龐帶給我的只是片刻的安撫,讓我恍惚以為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而此刻,我心中其實依然只會有顏兒一個,卻並非因為內疚的提醒而不敢對年氏動情,而是許多年前,顏兒便已經把我的一顆心填得滿滿的,沒有絲毫的空隙留給別人。永遠只顏兒一個,這怕是我想背棄也無法背棄的諾言,那短暫的迷惑,也只是一時心情的脫軌,不關乎愛意。因為我的這顆心早已不再屬於自己,在十歲那年便已經悄悄遺落,遺落於那個叫芸顏的女子身上。
顏兒說,“我懂,中年危機。”許多日後,我恍然,顏兒總有這樣古怪的詞語,但是這一次卻真的是如此恰如其分,我何嘗不是有着對年齡最深刻的恐懼,怕自己不夠時間來完成自己的追求和理想,而年氏的出現只是暫時麻痹了我恐慌的神經,讓我以為一切都和以往一樣,我仍可以重新不費力氣的擁有失去的一切,清醒過來才明白,原來根本是自己的幼稚。用麻醉來緩解壓力和恐慌,一切仍是虛無。而只有顏兒才能如此懂我,甚至給了我如此妥帖的評語,想着,我有些想笑,我的顏兒,她仍是一如曾經,變的其實從來都是我。
太子再被廢,一切似乎都被顏兒言中,我的心卻生不出太多的波瀾,那段被皇阿瑪罰着在家閉門的日子裏,我想明白了太多的事情。
皇阿瑪開始常常到圓明園來,似乎着意地來與顏兒閑聊,言語中似乎極在意顏兒的看法,我不想給顏兒任何壓力,讓顏兒和皇阿瑪隨心地暢談。不僅僅是不想顏兒操心,更是此時,很多事在我心裏似乎真的淡了,若是最後真的得不到這天下,守着我的顏兒也是我最幸福的日子,甚至或許反而會更幸福幾分也未可知。
看着顏兒的身體似乎大不如前,太醫也說是心情憂傷焦慮所致,我更倦怠了幾分,一切就這樣,無論是皇阿瑪的寵愛,還是帝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不願再去爭取什麼,我只想顏兒快些好起來。我知道我與顏兒之間,已經被我對權力的**和府裏層出不窮的女人隔開了千山萬水,但是我有信心用我的情意,一點點填平所有的溝壑,我曾那樣認真地告訴過顏兒,許她的我會做到。今日,我更堅定了這樣的信念,許給顏兒的我定然會做到。
皇阿瑪身體大不如前,言語裏已經有了把江山託付給我的心思,只是擔心,我如今已經是年逾不惑之人,於是他謹慎地在我的子嗣里挑選着合格的接班人,皇阿瑪想的是日後大清江山的千秋萬代,他無法插手那麼遠,但也至少希望如同他在位一樣,能把一個甲子的時代安排好。他選中了弘曆。
我心裏更加平靜,那是顏兒和我最愛的孩子,若是日後讓我挑選,該也是他來繼承一切。皇阿瑪說:“老四,我選的不僅僅是你一個,我相信的是,你,芸丫頭與弘曆每一個都能擔得起身上的責任。”
康熙六十一年,皇阿瑪駕崩,他雖去的突然,但是發病的前一刻,他還在微笑地與我說話,他說他放心。
顏兒,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我終於可以為她戴上后冠,我終於可以有機會兌現我對她的全部諾言,時至今日,我仍可以無愧於心地她說。
我,愛新覺羅•胤禛心裏永遠只有那拉•芸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