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崔媽媽的用處
“怕?”蒙慶雲笑了一下,“我怕什麼?雖然母親過世,但我還有父親在,還有兩位舅舅在,若她真要為難我,大不了我給舅舅你寫信,接我去跟外祖母住。”
白榮信搖頭失笑:“你倒是豁達。”
他用手指輕輕扣着桌面,眯着眼細細地回味了一番,欣賞地看着蒙慶雲道:“好孩子,我細細想了一回,你今日的手段確實叫人讚歎。大娘子侵佔你們二房的私產,若不狠狠煞住她這風氣,只怕將來更加貪得無厭。不過你卻又將她每月索取銀錢的事給隱瞞下來,給她留下餘地,不至於大家徹底撕破臉。”
蒙慶雲道:“那些東西,都是她以公中應酬的名義借去,就算抖摟出來,大家也會覺得情有可原。但她每月叫羅媽媽來索取的銀子,多半進了自己腰包,若也說出來,她那邊沒法撇清,沒了退路,說不定就惱羞成怒了。到底是一家子,沒必要趕盡殺絕,何況我手裏這些錢財,也不在乎那兩三千銀子。總之,今日這樣一鬧,她也沒理由再來要東西要銀子了,這也達到了我的目的,絕了後患,得饒人處且饒人罷。”
白榮信翹起大拇指:“這輕重緩急、抓大放小的分寸,掌握得也是不錯了。”
甥舅倆又隨意說了些家常話,白榮信畢竟還有很多俗務在身,看着時辰差不多,便帶了隨從出去了。
蒙慶雲送走了他,回到屋裏,獨自坐着又低頭思索了一番。
其實她也有心討論一下父親蒙津被流民裹挾失蹤的事,到底意外還是人為,總讓她充滿疑竇。但這些不過是她的懷疑,全無任何證據,況且表面上看,跟大娘子的行為也扯不上關聯,思來想去還是先按下不表。
想到這裏,她抬頭叫綠煙:“崔媽媽回來了沒有?”
綠煙沖門外一努嘴:“喏,剛回來,正坐在廊下生悶氣呢。”
蒙慶雲起身走到門外,果然見崔媽媽面沖外坐在廊下的欄台上,抱着胳膊,就算只看背影都能猜到她氣鼓鼓的樣子。
這媽媽,真是跟小孩兒一樣的脾性。
“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來見我?”
蒙慶雲一面說,一面也坐在欄台上,故意挨她緊緊的。
崔媽媽沒好氣地往旁邊挪了一點,蒙慶雲趁機挪近一點;崔媽媽又往旁邊挪一點,蒙慶雲追着挪近一點,乾脆還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
“唉呀怪熱的……”崔媽媽還想把她扒拉開。
蒙慶雲抱得緊緊的,撒嬌道:“我就愛跟媽媽挨着,誰叫我是你奶大的呢。”
崔媽媽哼唧道:“奶大的也沒良心。今天這麼大的事情,你只帶綠煙她們幾個丫頭片子,卻把我支得遠遠的,去打聽什麼亂七八糟的消息。”
蒙慶雲立刻張大眼睛,反駁道:“怎麼能是亂七八糟呢?我托媽媽打聽的可是頂頂重要的事情,比今日跟大娘子攤牌還要重要一千倍!”
崔媽媽將信將疑:“真的?”
“當然是真的。”蒙慶雲趁機道,“媽媽快告訴我,打聽到什麼了?”
“咳咳。”崔媽媽裝模作樣地清着嗓子,“這一上午,可把我嘴巴都說幹了。”
蒙慶雲體察入微,立刻討好地叫起來:“綠煙,快扶媽媽進屋裏坐。淺草,給媽媽上茶。媽媽辛苦了,瞧我們嗓子都渴壞了。”
綠煙、淺草等人也非常配合地上來,簇擁着崔媽媽進屋,又是捏肩捶腿,又是撒嬌奉茶,把崔媽媽哄得雲里不知霧裏。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這些小蹄子,沒事才不會獻殷勤呢。”
崔媽媽也不是真的不知好歹,拿喬得差不多了,也就把打聽到的消息都說了。
“按照元娘的吩咐,我去找了幾個平時最說得上話的老姐妹打聽,屬後巷那個吳婆子嘴最碎,她的消息也最多。她說,大娘子是安排馬房的胡一槍去給咱們二官人送信的。”
“胡一槍?”蒙慶雲覺得這名字有點意思。
崔媽媽道:“胡一槍原是軍籍,年輕時候打過倭寇,傷了一隻眼,當不成兵了,簽了身契到咱們家做護院,平日都在馬房做差事。因為他擅使一手花槍,大家就都叫他胡一槍,本名反倒沒人記得了。”
蒙慶雲道:“這麼說,這個胡一槍很有些武力和本事了。”
崔媽媽道:“他本事是不小,不過最有本事的,還是娶了咱們後巷的一枝花。”
“嗯?”蒙慶雲一臉茫然。
崔媽媽一拍大腿:“嗨,你忘了,就是後巷那個賣豆腐盧家的女兒,叫翠兒的,從小生的水靈,出了名的好看,都叫她一枝花。盧家仗着她漂亮東挑西揀,養到快二十歲了沒嫁出去,多少小夥子眼饞呢,沒想到被胡一槍給摘了這朵花。當年他們成婚的時候啊,我還去喝喜酒,哎喲那個酒拼得喲……”
她說到這裏可興奮了,興緻勃勃地要跟這群小姑娘描述當日上百個小夥子車輪戰想灌醉胡一槍的場面。
蒙慶雲趕緊叫停:“打住打住!這熱鬧咱們改天再說,你先說今天打聽到的事!”
“好吧。”崔媽媽遺憾地舔舔嘴唇,回到正題,“總之就是二娘子病重那幾日,家裏都覺得可能不好了,大娘子便安排胡一槍去萊州送信了。”
蒙慶雲微微眯起眼睛,胡一槍既然去送信,自然也要跟着蒙津一起回來。大娘子安排這麼一個人去,是特意還是無意?畢竟當過兵殺過人,武力高也下得去狠。
“然後呢?”
崔媽媽沒反應過來:“然後?然後什麼?”
“胡一槍啊,沒別的了?”
崔媽媽愣頭愣腦的:“他就去萊州了啊,還有什麼,這會兒想必跟咱們二官人一樣,不知是生是死呢。”說到蒙津,她又悲從中來,有點想抹淚了。
蒙慶雲怕她哭起來沒完,趕緊追問道:“胡一槍沒消息了,那他留在家裏的那個一枝花呢,有沒有什麼異常?”
崔媽媽一面回想一面隨口說:“胡一槍走後,一枝花當然就是關門過日子唄……哦!想起來了,聽吳婆子說了一嘴,說是一枝花最近有點闊綽,還上成衣鋪做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