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仇家(第1更)
於是三人回去的時候,李小七手裏多了一盆芍藥。
雖然份量不輕,他卻抱得很得意。
姜昉非常看不慣他臉上的笑容。
“不過是手快了一步,有必要這麼得瑟嗎?”
李小七笑着亮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姜昉嫌棄地別開眼。
蒙慶雲只覺十分好笑:“不過是一盆花,你們倆怎麼跟小孩子鬥氣似的,傻得可愛。”
姜昉和李小七都看了她一眼——你才是個傻姑娘。
眼看着時近中午,三人都餓了。
官家在臨水殿觀看完龍舟爭標,便會駕臨瓊林苑,然後至寶津樓與群臣宴飲。內宮嬪妃也分開單獨設宴。
三人便一路往寶津樓走。
半路就碰到了來找他們的侍從。
姜昉的侍衛冬青,李小七的小廝,蒙慶雲的婢女淺草。
李小七抱這盆芍藥,早就抱得手沉了,趕緊交給小廝。
淺草抱怨蒙慶云:“沒見過姑娘這樣瘋跑,寶津樓的宴會都要開始了,官人命我到處找你。”
冬青也對姜昉道:“官家叫殿下趕快去寶津樓,晚了就打斷你腿。”
蒙慶雲和李小七都有點想笑。
官家對姜昉的態度也很有意思,有點像是對不爭氣的兒子,親熱之中帶着嫌棄,嫌棄之中又時時惦記。
姜昉摸了摸鼻子,技術性忽略打斷腿的話,只問冬青:“有馬車嗎?我們都走累了。”
冬青還確實帶了馬車,吹了一聲口哨,便有車夫駕着車溜溜達達過來。
三人便一起上了車。
不多時,到了寶津樓下。
蒙慶雲是女眷,被安排與嬪妃共宴。至於姜昉和李小七,自有常例安排。
寶津樓共有七層,三重歇山、飛檐斗拱。
官家和群臣的宴會安排在第三層,嬪妃的席面則擺在第四層。
這次隨官家出行的嬪妃並不算多,不過十來位罷了,加上特召隨駕的外命婦,也不過四十多人,席開六桌,每桌八人。
侍奉宴會的宮女內侍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席間來回走動。
寶津樓前又有諸軍百戲,十分熱鬧。
蒙慶雲被宮女領進屋子之後,帶到姚貴妃和閔淑妃跟前。
姚貴妃道:“去哪裏玩了?”
蒙慶雲回答:“四處逛了逛,臣女第一次來金明池,看什麼都是新鮮的。”
姚貴妃便笑着點頭,然後向其他人介紹了蒙慶雲的身份。
在座的都是內命婦、外命婦,自然都知道蒙津是新晉的官家寵臣,三次徵召才入京的,所以對蒙慶雲都和顏悅色。
姚貴妃便叫宮女領蒙慶雲入座。
結果走到桌子前,赫然發現對面鼓着一雙眼睛瞪着她的,正是賀籮。
賀籮對席上坐上首主位的一名女郎說道:“壽陽姐姐,你看,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女人。”
領蒙慶雲過來的宮女在她身後小聲道:“這是壽陽公主。”
壽陽公主是官家唯一的子嗣,生母是姚貴妃,受盡萬千寵愛。
蒙慶雲抬眼看去,只見這位公主生就一張肖似姚貴妃的鵝蛋臉,皮膚卻並不像一般官眷女郎那般白皙,反而是一種輕微的蜜色。
穿着一身仿唐式的高腰襦裙,豐滿的胸脯被托舉得十分醒目,脖子上帶着金光燦燦的鑲寶珠項鏈。
一頭青絲全部攏到頭頂,用一頂金冠束住,金冠上延伸出來的髮釵,墜下長長的流蘇,在臉頰旁邊輕微搖晃,愈發襯托得眉目精緻。
她的一雙眉毛描繪得細長高挑,配着眼尾狹長的一雙鳳眼,還沒開口,只是這麼挑眼望過來,就已經溢出滿身滿臉的高傲冷淡。
壽陽公主的眼神在蒙慶雲臉上微微一轉,便對賀籮道:“比你長得好看。”
賀籮頓時憋氣:“你哪頭的?”
壽陽公主垂下眼瞼,百無聊賴地耍着手裏的銀勺,淡淡道:“我哪頭也不是。”
蒙慶雲便入了座。
在座的除壽陽公主和賀籮之外,都是達官顯貴家裏的千金,大家彼此輕聲打招呼,通報姓名家世。
前面幾位都很平常,直到最後一位。
“家父戶部侍郎孫筠,我叫孫曼兒。”這位做少婦打扮的年輕女郎盯着蒙慶雲,一字一頓,“我的夫婿是原魯王府的三郎姜暘。”
蒙慶雲心頭一凜,跟她對視。
對方眼中一片冰冷。
賀籮陰陽怪氣道:“這可是仇家了。”
在座所有人都知道魯王府是被蒙家彈劾倒台的。
孫曼兒是魯王的三兒媳,原本姜暘是呼聲非常高的官家嗣子人選,孫曼兒也曾風光一時。
魯王府倒台之後,家眷全部成了庶人。孫曼兒只能帶着姜暘,投靠在汴京娘家。
去年那場以姜暘為首的扶棺請罪長街泣血,可是轟動了整個汴京城。
如今過去還不到半年,人人都還記憶猶新。
孫曼兒跟蒙慶雲,自然是仇家。
蒙慶雲暗道一聲倒霉,幸好孫曼兒跟她之間還隔着三個座位,若是肩並肩,那才是尷尬到極點。
有了這一層關係,加上主位的壽陽公主十分高冷,對所有人都愛搭不理,以至於席間氣氛十分沉悶。
大家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只盼着趕快結束才好。
桌上明明都是珍饈美味,大家卻味同嚼蠟。
尤其壽陽公主,任何食物都是只吃一口就丟在一邊,臉上的神情,永遠都是不耐煩。
“你家那位呢?今兒沒來?”
她突然開口,所有人都懵懵地抬頭,互相看了看,才判斷出問的是孫曼兒。
孫曼兒道:“他是罪臣之子,不敢見人的,哪裏敢來這種場合。”
壽陽公主冷笑一聲:“所有罪責不是魯王一人擔了嗎?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堂堂男子漢,連這點擔當都沒有,靠老婆,吃軟飯,嗤……”
孫曼兒頓時臉色難看,又不敢得罪她,只能忍氣低下頭。
壽陽公主倒也沒追着她奚落,轉而又突然問蒙慶云:“聽說你是江南人,江南有什麼好玩的?”
這種壞脾氣的公主,蒙慶雲這一世雖見得少,但前世卻見得多了。越是豪門千金,越多任性高傲的女孩子。
她倒也不怵,笑道:“江南的風景比汴京好,氣候也好。”
這麼直接大膽?其他人都驚悚地看了她一眼。
壽陽公主也對這個回答感到意外,微微挑眉。
賀籮跳出來反駁:“汴京乃煌煌帝都,難道不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
蒙慶雲道:“汴京雖好,不過是帝王之氣,但論水土氣候,還是江南更養人。江南的春天,風是軟的,雨是細的,江南的人民也都和善溫柔,尤其對待客人,都像春風一般溫暖。”
賀籮眼神一閃,道:“你是在嘲諷我們汴京人脾氣壞、不好客?”
壽陽公主重新上下打量了她,突然展顏一笑。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