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 第一百一十九章 林恩城（二）
【西域/蓋世堡/曾經】
“綠眼睛嗎？”
鐸一霸扣着指節敲着靠椅的把手，緩緩問道，若說是問，更像是自言自語。
“是的，父親。”
鐸一真望着他，直挺挺的站在他的父親面前，他頓了頓，再次開口，“當然，也可能是雜種們胡說八道。”
“……”鐸一霸沒開口，目光里沉澱着深深的，顧慮。
鐸一真立馬就明白了，那些逃兵沒有撒謊，鬼國確實蠢蠢欲動，並且估計是大動作。
而且極有可能同蒼皇神族的命脈有關。
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后，他反而輕鬆了下來。
就他在離開父親身邊前，鐸一霸叫住了他：“鐸一真。”
鐸一真停下了腳步，側了側頭。
“幾日前，我發覺地都隱隱異動，派了幾隊人馬去查，去了半個月都沒有迴音。”鐸一霸說道，“生辰宴后，你父親要親自前往地都一趟。”
地都，是大沙漠上無人不曉地聖地，據說地都里埋藏着無數靈求秘典，靈石寶器。
可地都之門只能用靈師的鮮血打開，每五十年大門開啟一回，無數靈師聚集在這地都的入口互相殘殺，待大門開啟，幾千來號靈師往往只剩下個位數。
還有一個不太可信的傳聞，地都還有第二個入口，那是一條無需爭鬥流血的捷徑。
鐸一真知道，這不太可信的傳聞是真實的，他的父親鐸一真曾給他看過那捷逕入口的半張地圖。
“另外半張，在你爺爺那輩同鬼國的大戰中遺失了。不過這天啟之間，絕對不止我蓋世堡一張地圖。”當時，鐸一霸這麼說道。
……
“父親。”
“嗯？”
“真有寶藏？”
“……是寶藏還是噩夢，看人。”
【西域/大沙漠/現在】
沙漠上，一隊牽着駱駝的商隊被一群沙匪團團包圍。
那隊商隊裏有鬍子發白的老人，結實健壯的中年人，有裹着面紗的婦女，有一臉稚氣的青年，還有面容英氣的圓臉女孩。
此時他們被迫蹲在沙地上一個用枯枝畫出的歪扭圓圈裏。
他們雇來的三個保鏢，倒在附近不遠出，血染沙地。
那些行走沙地已久的商賈，如何不清楚何處劫匪出沒，何處可安心行商販貨？
可就是因為商賈們都太清楚，導致沙匪們幾日復幾日兩手空空，悲愴地立在黃沙之上喝西北風。
這還不算什麼，昨日那沙匪老大一覺醒來，發覺自己的寶貝大砍刀消失不見了！這可是跟隨他大半輩子，陪同他度過無數風光的悲愴的各種日子的過命兄弟。
他一頓潑婦罵街的操作，一陣喉嚨火辣口乾舌燥之後，他意識到大砍刀再也回不來了，並且這幾日弟兄們打劫來的幾塊可憐的雪銀和一把青板，除去日常吃喝拉撒，剩下的還不夠重新打一把大砍刀。
那沙匪老大這才一拍大腿，決定鋌而走險，給自己和弟兄們壯了壯膽子，領着一隊手下冒險來到了極靠近林恩城的地方打劫。
林恩城是西域有名的商城。城中百姓有七層經商販貨。
也正因為如此，林恩城對遊走於沙漠之上的沙匪深惡痛絕。
在林恩城外多少里內，每日派士兵巡邏，甚至貼榜高調的懸賞沙匪的腦袋。
城主明確表示，砍下沙匪嘍啰的腦袋，賞一塊雪銀，砍下沙匪頭子的腦袋，賞五塊雪銀。
也是因為如此，林恩城外不僅有巡邏的士兵，還有無數追求懸賞的靈師，盯着大沙漠盼着來幾個沙匪改善改善衣食住行。
所以，這隊商隊怎麼都想不到，居然會在如此靠近林恩城的地方遇見一隊窮兇惡極的匪徒。
那隊商隊裏，幾個年長的男子將年輕的後生護在身後。
那些沙匪倒騰着翻找貨幣和值錢的東西，一刀子捅進一個大口袋，看見紅色的粉末如水一般灑在沙地上，一空氣的芬香。
那劫匪失望地砸舌道：“原來是香料，女人的東西。”順手一揮，整口袋香料傾倒在地上。
那商隊裏圓臉明眸的女孩，看見那些沙匪將伯伯叔叔們好不容易從南澤千里運回的香料傾倒在地上，咬緊牙關，顫抖地將手伸向腰間的匕首。
她身旁的男孩被她的動作驚到了，正要阻止之時，一道劍光閃過，兩個正在卸貨的沙匪瞬間人頭落地。
那鮮血噴了無辜的駱駝一身，駱駝甩了甩尾巴，低下頭去啃一株仙人掌。
接着，那群商隊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何時飛身掠進沙匪群里的那黑色人影。
他的速度極快，那把劍在他手中來回甩着，絲毫不用靈力。
劍招囂張而亂來，看不出是出自何方劍派，甚至，那把劍看上去極其普通。
那群沙匪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又是七八個人被那把不長不短的劍齊齊切下了腦袋，就和案板上的生魚片一般整齊。
那好不容易鋌而走險大幹一票的沙匪頭子，怎麼也想不到這一票沒幹成不說，帶來的弟兄還如此不明不白地送了性命。
他見那黑衣人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就這麼輕輕鬆鬆干光了自己的兄弟們。
速度之快讓這沙匪頭子還沒足夠的時間接受這個現實。他愣在那兒，看着黑衣人向自己走來。
那是個高大強壯的黑衣人，一頭長發束着，嘴角帶着譏諷的笑意。
當沙匪頭子反應過來之時，他下意識地去摸腰間。可這一摸，讓他心下一沉，他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寶貝大砍刀已經不在了。
接着，他的脖子一涼，身首異處地倒在地上。
那群商隊目瞪口呆地看着這戲劇性的進展，一句話說不出來。
這男子看着裝，並不是林恩城的軍人，只能是那追求懸賞的靈師。可那商隊裏行商半輩子的老人，也從來沒見過這麼嚇人的獵匪靈師。
“這貨，你們不整理整理？”那男子說著，用腳踢了踢那被沙匪糟蹋的貨物。
那隊商人這才從夢裏驚醒似的，趕忙起身搶救那一地被粗暴糟蹋了的貨物。
這些貨物中有南澤紫月部買來的藥材，有南澤百花部買來的香料，還有南澤清雲部買來的串珠飾品。
南方新主人繼位，南澤百部之中多少一向拒絕外人往來的部落開始通貨，這隊商販便是最頭批前往南澤買賣貨物的。
沙匪不識貨，只盯着碎貝和雪銀眼睛發紅地搶，這批價值何止一百根真金的貨物被他們當成沒用的東西糟蹋。
那隊商人手忙腳亂地在沙地上捧起一堆堆串珠和草藥，那些粉狀的珍貴香料和沙土混在一起，怎麼都撿不回來。那圓臉的女孩望着一地香料，跺着腳，雙眸越來越紅。
“算了，關月，你若要香料，你爹爹還不都給你買來。”一個年輕的男子拍了拍桿在那裏的女孩，似乎安慰她。
被叫關月的女孩子絲毫不賣賬，甩開男子的手，狠狠道：“這是我千辛萬苦買回來的！這麼長的路，一路護着生怕灑了一粒！就盼着回林恩賣的時候，給自己留一小包！”
那砍了沙匪的男子悠閑地坐在一邊，他看着劍上的鮮血，嫌棄地皺了皺鼻子，將染血的劍就這麼向腦後一拋。
可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將劍撿了回來，順便找了塊地磨了兩下，就插回劍鞘之中。
“這把丟了，又要尋半天才能找到順手的。”男子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
“我剛剛也想到了這個，小漓。”男子轉頭，對身後走來的一個女子說道。
那女子款款走來，她小麥膚色，穿着西域的白紗衣，微卷的頭髮上裹着紗巾，露出的一雙棕色眼眸明媚溫婉。
【西域/林恩城】
西域的林恩城，在西域眾城之中，算是不大不小的中等城池，因為城內商人居多，林恩成整日整夜熱鬧繁華。
無數鋪子圍着街道開着，販賣着天南地北運來的稀奇玩意。
這裏的綢緞鋪子有錦華稠，雲水稠，棉紗稠，細薄紗，棉薄紗……別處見都沒見過的布料這裏都有。
這裏的妝粉鋪子有緋色，石榴紅，絳紫色，茜色，赫赤，綰色的胭脂……老闆無不得意地稱自己的鋪子是全西域顏色最全的。
這裏還有各色新鮮的水果，水蜜白桃，玉珠葡萄，糖心柿子，粉果李子……在沙漠中，這些別處快馬加鞭運來的水果可是有價無市場，供不應求。據說在西域，送姑娘一籃子滾着水珠的冰鎮水果可比十來塊胭脂更討女孩芳心。
這林恩城最有名的，還屬西域最大的拍賣場，名字就叫林恩拍賣場。
拍賣場裏拍賣靈師使用的各種東西：靈藥，靈石，甚至還有靈獸，寶器。也拍賣各種稀罕的東西：西域上古靈獸的頭顱，東海巨獸的牙齒，半人半魚的鮫人，甚至是不知真假的藏寶圖。
最近林恩城來了形形色色的各地靈師，看裝扮有北地，東海，南澤，甚至還有中央神地的。
這些面容不善的靈師們可不是來這兒吃冰鎮水果，而是來拍賣進日林恩拍賣場新到的寶貝，一張地都的完整地圖。
……
在林恩城內的一家茶館裏，三拔兩拔人分散坐着。
這裏有抱着娃娃的婦人，有靠在椅子上歇息的工匠，一身黑衣，矇著面紗的女人，還有一群帶着繩索，刀劍，全副武裝的靈師。
那群全副武裝的靈師聚在一塊喝茶，那冰鎮涼茶擺在幾人面前，卻沒人想喝上一口。
不過這茶館最醒目的，還不是這群人，而是一個駝背的老者。
那老者翹着腿，悠哉悠哉地剔着牙。
他那凹凸不平的寸頭，一看就是自己拿着剪子胡亂剃的，一張被太陽曬得黑紅髮亮的臉龐上一雙月牙形的眯眯眼，兩排發黃的牙齒間少了一對門牙。
老者一身同氣質嚴重不符的寬大錦綢衣裳，因為衣服太不合身的緣故，他將衣服的袖子挽起了三四節，褲腿也扎了起來。
他身邊帶着一個縫縫補補的，已經看不清原來顏色的大包裹，他面前的桌子上擺着半杯粗茶水，還有一把霸氣到浮誇的大砍刀。
“就是他！！！”街道的另一頭，一個只穿着白色裏衣，光着腿的肥胖男子吼聲震天，“給我抓住他！就是這骯髒老乞丐趁爺爺吃飽喝足，趴桌子上打個盹的功夫，把爺爺我的衣服給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