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遊船之夜
穆雲廷跟白洛在茶館喝茶從一大早喝到傍晚，在茶館喝了整整一天。
白洛感覺自己一肚子全是茶水，都快要吐了，但穆雲廷還沒有想走的意思，端着茶杯還在心事重重的喝着。
白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實在是不能再坐下去了，看向穆雲廷，
“你要是想說什麼事就說。”
穆雲廷臉色平靜的放下茶杯，
“我沒什麼事想說。”
白洛瞅了瞅穆雲廷，然後移開目光不說話。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你一肚子的心事，還嘴硬。
但白洛不戳穿，
“沒什麼事那咱就趕緊回吧，今兒都在這坐了一天了。”
穆雲廷不語，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怎麼了，你府里有什麼，你不想回去。”
穆雲廷：“沒什麼。”
這回答在白洛看來簡直是不打自招。
要是穆雲廷不回答他這句話，他可能也不覺得穆雲廷府里有什麼，但穆雲廷這樣回答了，他已經非常篤定府里一定有什麼讓穆雲廷不想回去。
白洛雙手撐着桌子站起身，
“行了，你不想回，我是要回去了，我晚上還打算着去湊熱鬧……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熱鬧熱鬧，免得你憋壞了。”
穆雲廷：“什麼熱鬧。”
“今晚永河的遊船之夜，聽說……”
“不去。”
白洛不在意的打開摺扇搖了搖，
“不去算了。”
...
穆雲廷回到將軍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下了馬車，穆雲廷徑直往府門的方向走，因為心裏想着事，一時沒有注意到坐在府門前台階處的小身影。
待到穆雲廷走近，楚玥趕緊站起，
“你回來了！”
穆雲廷頓住腳步，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楚玥。
似乎有些不自在……
楚玥笑着跑到穆雲廷的身旁，抱住穆雲廷的胳膊，
“我帶你去玩，去不去。”
穆雲廷張了張嘴，但話還沒說出來，楚玥就開始撒嬌，使勁的晃他的胳膊，
“去嘛去嘛，可好玩了。”
“……”
穆雲廷看了看楚玥，
“……去。”
楚玥美滋滋的笑了笑，將手裏的錢袋子提起在穆雲廷跟前晃了晃，
“我帶了銀子了，走吧。”
說著，拉着穆雲廷往馬車的方向走。
車夫都要準備離開了，忽然又被叫住，只能乖乖等着。
永河不遠，坐着馬車沒多久就到了。
待到馬車停下，楚玥拉着穆雲廷走下馬車，趕緊往上游去。
大遊船，你可要等着我，我帶了大把的銀子過來租你了。
兩人還沒到上游，之前給楚玥租船的老闆忽然朝楚玥迎了過來，態度謙恭可親，
“哎呀，這位姑娘，你可來了，快，你的船已經準備好了，趕緊的吧，就等着你過來了，船擱這岸邊，可擋了不少路。”
楚玥一臉疑惑，鬆開穆雲廷，朝老闆走過去，小聲道，
“老闆，你是把船給我留着了？我帶了銀子了，現在就給你。”
老闆連連擺手，
“不用了不用了，齊公子給你付了，你趕緊去將船划走就是了。”
說著，就領着楚玥往停船的方向走。
楚玥則是有點懵。
齊嶸？那小子那麼好心？
但老闆既然已經在前面領路了，楚玥也沒耽誤，去拉穆雲廷，笑着道，
“走吧，我租了個大遊船。”
跟着老闆到了遊船停着的位置，楚玥看了遊船一眼。
就這一眼，楚玥就看出了端倪。
這小子果然沒安什麼好心。
本來一個挺大的遊船，穩定性都是極強的，停在水面上絕不會像穩定性不好的小舟似的左右飄蕩。
但此時面前這個遊船正在微微晃動，晃動的幅度不大，常人不易察覺，會以為是水流造成的，但楚玥一眼就能看出這可跟水流沒有關係。
楚玥不樂意的轉身，準備找老闆理論，但眼角的餘光瞥到穆雲廷，楚玥忽然頓住動作。
扭頭打量了穆雲廷幾眼，然後眼底忽然浮出笑意。
楚玥也不找老闆理論了，拉着穆雲廷就往遊船上走。
不就是在水面上嘛，又不是刀山火海，況且……
楚玥偷笑了笑，她有自己的小算盤。
穆雲廷在往遊船上走的時候，也多看了幾眼遊船周圍不斷漾開的波紋，想了想，覺得也不是什麼大事，也就沒放在心上，跟楚玥一起上了遊船。
遊船裏面有掌舵的人，楚玥打好招呼之後，遊船就慢慢的駛離岸邊，朝着河心而去。
河心極其熱鬧，楚玥們的遊船在上游，上游的都是好幾層的大遊船，租遊船之人也都是非富即貴，將遊船上裝點的燈火通明，有的還請了樂人在空曠的船板處演奏，或是請舞人在船板起舞，主人家就在二樓跟三樓飲酒作樂、聽曲賞舞。
相比之下，楚玥這邊的大遊船就遜色很多，大雖然是大，但是冷清。
好在楚玥不覺得有什麼，反而她很喜歡跟穆雲廷一起安靜的站在船頭，吹着夜裏的涼風的愜意感覺。
這個時候，要是再有一個擁抱就完美了……
楚玥抬頭看了看穆雲廷，抿唇笑了笑。
然後踮着腳尖一點一點往穆雲廷身旁挪。
挪到差不多的距離了，楚玥歪着頭，小心翼翼的往穆雲廷的肩膀上靠。
一點一點的接近……
楚玥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的跳着。
就快要靠上了。
關鍵時刻，旁邊船隻上突然傳來爽朗的聲音，
“你不是不願來嗎？”
聽見聲音，穆雲廷朝楚玥的方向看過來，因為說話的聲音就是從這邊傳來。
楚玥立馬站直身子，手忙腳亂的轉身往船邊走。
走了兩步，咚的一聲撞在了桅杆上。
穆雲廷看了楚玥一眼。
楚玥用手撫着腦門被撞的位置，垂着頭默默走到原來的位置站好。
旁邊遊船上說話的是白洛，不知道是怎麼跟別人稱兄道弟，混上了別人的遊船，在上面玩。
白洛見穆雲廷看見他了，笑着接着道，
“怎麼，是跟我一起來玩不好玩，跟姑娘一起來才好玩？”
穆雲廷不理會白洛的打趣，問，
“你那隻遊船是誰家的。”
“某位相識的大人家的。”
穆雲廷：“讓遊船跟着我們這個船，不要隔遠了。”
聽着這話，白洛看了幾眼楚玥租的這隻遊船船體跟水面接觸處漾開的不正常的波紋，明白之後，看向穆雲廷笑出了聲。
怎麼還租了個有問題的船。
不遠處，隔着幾隻遊船外的齊嶸的遊船在江心鬧騰的不得了。
遊船上全是齊嶸邀來的城內的各家公子，還邀了不少春風樓的姑娘們，各家公子擁着姑娘聚在一起在遊船上放縱的飲酒玩樂。
齊嶸在遊船的二樓玩了一會兒之後，混混沌沌的拎着酒壺跟着幾個公子又來到船板前，閑得無事的揮舞着船槳朝有好看姑娘的遊船上撩水，調戲遊船上的姑娘。
水花濺上遊船，姑娘驚得尖叫聲四起，慌亂的往船艙裏面逃竄。
齊嶸跟幾個公子聽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都仰頭哈哈大笑，覺得趣味無窮。
這些人在船板上玩樂的時候，楚玥的遊船不知不覺的朝着這邊劃了過來。
隔着船隻之間的空隙，齊嶸遠遠的看見了站在遊船船頭的楚玥，趕緊推着拿着船槳的公子往前走，
“她她她，就她，等下過來，用水撩她！”
握着船槳的公子賤兮兮的笑着打量了楚玥的遊船幾眼，心裏盤算着該怎麼下手。
但在看到楚玥旁邊站着的穆雲廷之後，這位公子臉上的笑僵了僵，然後趕緊將船漿遞到別人手裏，
“這不行，我不敢。”
“不敢個什麼啊不敢，她又不吃你！”齊嶸都快要氣死了。
丟開船槳的公子一臉委屈，
“她旁邊是穆將軍啊，我爹不讓我招惹朝里的穆將軍。”
齊嶸俊俏的臉上滿是酒後浮上的紅暈，嫌棄的瞥了說話的公子一眼，
“沒出息。”
楚玥的遊船附近船隻本來不多，但隨着越靠近河心，周圍的遊船越多。
等到真正到江心之後，入眼之處，皆是被燈籠照的通明的遊船。
楚玥站在船頭，緩了好一會兒，才將剛剛的尷尬給拋開，開口道，
“他們的遊船上都很熱鬧啊。”
……我們這裏略顯冷清啊。
“你提前跟我說，我也能給你準備。”穆雲廷答道。
楚玥扭頭看向穆雲廷，一臉驚喜，
“真的啊，早……”
後面的話被忽然濺上船頭的水花打斷。
楚玥往後退了幾步，不悅的抬頭看去。
對面，齊嶸站在自己遊船的船頭，大笑着看着楚玥，跟周圍的人吆喝
“中了中了！”
穆雲廷朝齊嶸的方向看了一眼。
船頭的其他公子立即轉身，不讓自己的臉露出來，整個船頭就齊嶸一個人哈哈大笑着。
楚玥翻了個白眼，往前走了幾步，準備罵齊嶸幾句。
但剛走到船板的邊緣，遊船忽然開始搖晃了起來。
齊嶸看到這副景象，笑得更高興了，憨憨的掰着手指倒數，
“五、四……”
搖晃的遊船上，穆雲廷臉色平靜，伸手想要將楚玥拉到自己身旁。
但是沒拉着。
因為楚玥極其穩當的一個箭步衝到了穆雲廷的懷裏，偷笑着緊緊抱着穆雲廷。
穆雲廷的手懸在空中懸了一會兒，垂首看了看懷裏的楚玥，然後才緩緩收回。
“……二、一，倒！”
隨着齊嶸的倒數聲落，三層高的遊船歪倒在了河裏，掀起的巨大的浪帶動着四周的遊船上下起伏了好幾下，但都是穩當的漂在河面，沒有東倒西歪。
其他遊船里的人看着歪倒的遊船，一時間都嚇愣住了，歌聲樂聲說笑聲驟停，整個上游安安靜靜的。
過了一會兒，反應過來的人才開始趕緊大聲招呼來救人。
上游重新喧鬧沸騰了起來。
穆雲廷帶着楚玥上了白洛所在的那條遊船之後，楚玥還閉着眼睛緊緊摟着穆雲廷的脖子不鬆手。
兩人身上全部濕透了，平常用來拉開距離的衣服濕噠噠的貼在身上，完全沒了該有的作用。
穆雲廷拉了拉楚玥的胳膊，沒拉動。
楚玥就是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沒事了。”穆雲廷開口道。
楚玥被水打濕的睫毛顫了顫，隨後緩緩的睜開一隻眼。
見周圍圍了一圈人看着她跟穆雲廷，楚玥的另一隻眼猛的睜開，並趕緊鬆開了摟着穆雲廷脖子的手。
擔憂的圍着的人見楚玥也醒了，這才放下心來，接着玩樂去了。
穆雲廷坐在船板上朝站着的白洛看了看，
“外袍脫了。”
白洛不情願的瞥了穆雲廷一眼，收起摺扇，慢騰騰的脫了外袍，然後扔給穆雲廷。
穆雲廷將外袍披在渾身濕透了的楚玥身上，然後扶着她站起來，
“把我們送到岸邊。”
白洛見兩人確實是身上都濕透了，也沒說什麼，進了船艙去跟掌舵的人說。
遊船在岸邊停住，穆雲廷跟楚玥下了遊船，白洛也跟着走了下來。
三人下了遊船並未看到將軍府的馬車，許是岸邊不能停放馬車，車夫不知道將府里的馬車停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
想到剛剛被圍觀時自己的舉動，被那麼多人看到，楚玥覺得自己實在是無地自容，趕緊自告奮勇去找馬車，然後不等穆雲廷應聲，披着外袍就跑了。
穆雲廷跟白洛在岸邊的草叢裏席地而坐。
兩人安靜的坐着，沒說話。
穆雲廷想着剛剛遊船側翻的事件，因為他預料到了，所以並不驚訝，他跟白洛說了之後，白洛也一眼就看出來了遊船底部用來穩定的舵盤被人動了手腳了，所以白洛不驚訝，也在穆雲廷的預料之中。
正想着這些的時候，穆雲廷的思緒忽然一滯。
自己跟白洛一眼就看出了問題，那……
常人雖然不易察覺，但對於魔族的人來說，不至於這都看不出來。
穆雲廷回想在水裏的時候，楚玥一個勁的往自己身上蹭，抱着自己就不撒手的一些行為，本來他以為楚玥是害怕，不停的安撫，現在想想，着實好笑，一個魔族的聖女，身體裏還帶着一個能力未知的古魔獸，會害怕水？
那她在水裏的這些行為……
穆雲廷往楚玥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眼裏流轉着涌動的情緒。
然後勾唇笑了笑。
白洛看了穆雲廷一眼，
“笑什麼？”
穆雲廷不答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沉浸在楚玥一次一次親近他的回憶中。
一種愉悅的感覺從心底湧出，並迅速佔領整個胸腔，穆雲廷能感受到這種感覺帶給他的快樂，嘴角不自覺的被笑意浸染。
但是胸口猝不及防的痛感猛的將穆雲廷從快樂中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