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志沉淪
二一零零年元旦,人類進入到二十二世紀,對於人類文明來說,是一個幸運。
天空昏昏沉沉,大地哽咽悲泣,霧霾籠罩的都市裏,出行的人都不得不戴上一個各式各樣的氧氣凈化口罩和透視眼鏡。路是原來的路,建築長存卻和人類一樣有着衰老的歷程,但是風不是原來的風,空氣不是原來的空氣,天空不再是原來的天空。
又是一個陰雨天的夜晚,風很大。他微微睜開疲憊的雙眼,房間一切都很模糊,暗淡。他仔細打量着這個並不屬於他的房間,燈罩上的蜘蛛網在微弱的淡黃燈光下隨風顫動,而桌上的相框裏是被撕掉一半的相片。房間只有一個一平米不到的窗戶,深藍色的壁紙常年在潮濕的環境下已經開始腐爛發臭,床上的凌亂更是他心裏的刺,髒的不像住人的樣。
他用手支撐着疲憊的身體坐了起來。乾裂的嘴唇顏色很淡,都已經在脫皮,他沉重地呼吸,打量着這個狼藉的房間,想看看有沒有自來純凈水,現在他的情況特別糟糕,再不喝水就會渴死。
走到充滿噁心異味的衛生間,他站在洗漱台前,用手擰了一下上面的自來水開關,不出他所料,連一滴水都沒有,因為提前有了心理準備,他並不感覺失望。只是當他看着佈滿塵垢的鏡子,在鏡子裏面看到那個滿臉鬍渣且疲憊的面孔時,他的悲傷在心裏油然而生,他沒想到自己會活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想流眼淚卻沒有淚水。
在轉身離開衛生間的瞬間,他看到長滿青苔的牆角有一塊已經生鏽的刀片,他頓住了腳步,再次將目光挪向佈滿塵垢的鏡子。目不轉睛地盯着鏡子裏那個滿臉滄桑的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他們大概對視了一分鐘,他才將目光不屑地挪開。
他拾起牆角那生鏽的刀片,想要把臉上的鬍渣給刮乾淨,但是刀片並不鋒利,鬍渣沒刮乾淨,臉上倒是被刀片劃出了幾道細小的傷口,硃紅色的鮮血在他臉上溢出。
他的名字叫荊小書,出生於2070年1月1日,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今天,那是一個陽光明媚,風輕雲淡很安然的日子,然而,三十年後的今天,陰雨哀風陣陣,大地上斷壁殘垣,地震海嘯成了家常便飯,酸雨冰石從天怒砸,再也回不到那個充滿愉快和歡笑的世界了。
荊小書的父親是一位偉大的軍人,十年前,為了清剿一個威脅人類命運的國際通緝組織而在戰鬥中犧牲。對荊小書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他那時候正代表中國散打在美國比賽,竭盡全力勉強勝過美國選手,然而剛下台令他倒下的不是身體體能的極限,而是母親發來的視頻。在他的認知里,那一個無人能敵,教導他散打的父親兼啟蒙老師犧牲了,具體細節他還不知道,但是他清楚身為科學家的母親一向嚴謹,不開玩笑,說什麼就是什麼。荊小書接受了這個事實,他連忙返回中國,希望可以見到父親最後一面。
九年前,荊小書的母親負責研究一顆來自外太空的藝術型隕石成分,沒過多久,研究隕石的秘密基地神秘的發生大爆炸,整個實驗基地在爆炸的烈焰中湮滅。母親遇難的消息在荊小書的心裏投放了一顆炸彈,炸得他的心靈四分五裂,不能呼吸,頹然地癱坐在地上,自此他的生活開始頹廢。兩年後,荊小書的女朋友最終因為生活無奈以悲痛欲絕哭泣的方式毫無選擇餘地的離開了他。
現在的荊小書是一個活得窩囊充滿戾氣的青年,曾經的那些好友親戚都放棄了他,他也覺得不需要再和親友保持聯繫。他越墮落心裏就越難過,最後在湍急的河流中選擇結束自己不堪入目的一生。
荊小書是溫室里培養起來的花朵,一旦沒有誰給他陽光,給他澆灌,施肥,他就會枯萎死亡,當這個溫室的溫度發生改變,花朵沒有陽光和水時就會枯萎凋謝,就像此時此刻的他。
很多人都說,荊小書優秀,但不堅強。如果在湍急的河流里,他被淹死了,那是他的命運,但是如果活下來了,那是他的幸運。
幸運之神眷顧了這個曾經風光無限的青年。在荊小書剛跳下大江的那一刻,他就被“天網攝像頭”給拍攝到了,警方立刻通過精準的定位系統聯繫到了附近的救生船救下了他。
荊小書睜開疲憊的雙眼,他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雙眼的疲憊給他帶來了視覺上的模糊,他現在還不確定是不是她,直到她的聲音傳進他的聽覺感知里,他才敢確定,是她!
她就是荊小書的前女友,她的名字叫黎詩,人如其名般詩一樣的美,身材高挑,臉頰精緻,秋水明眸,難怪荊小書對她一直念念不忘,直到失去的那一刻,方才痛心疾首。
荊小書曾經也想過把黎詩找回來重新開始,但是他那顆謙卑的心和脆弱的尊嚴卻始終阻擋他勇敢地邁出腳步,等到黎詩重新開始,有了新的戀人後,他徹底死心了,他不再認為自己配的上黎詩,於是在黎詩的世界裏徹底消失了。
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和黎詩身上的工作制服,荊小書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想要逃離的世界不知道是不願放棄他是在故意捉弄他,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再見到黎詩,在這麼狼狽的時刻見到她。
荊小書住的這間病房是黎詩出錢,環境比其他病房要好得多,有投影電視,室內植物,最關鍵的是這個病房的隔音效果特別好,這裏很安靜,安靜到像太空那樣孤冷。
再次見到黎詩的荊小書內心剛開始非常激動,隨後又難過,盼望見到她又希望永遠不要見到她,至少此時此刻,不要見到她,但是她就站在面前,那雙美麗的眼眸里掩蓋了一層心疼的淚水,曾幾何時,她在心裏許下承諾,今生只愛荊小書一人,此時此刻,她食言了,和別人結婚了,這是她對自己良心的譴責同時也是面對生活的無奈。
在荊小書的母親遇難后,黎詩的家人立刻在暗中為其尋找合適的對象,黎詩和家人做了兩年的鬥爭,最後在家族企業的經濟危機下,通過後媽介紹選擇了一個比自己大十五歲的大企業老總,由此,黎家度過了一場經濟危機。
尷尬寧靜的氛圍被黎詩的清脆聲音給緩解了,她淚水中含着笑容,看着躺在病床上對她目不轉睛的荊小書,自語道,“我不知道現在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沉浸在回憶中而一直注視黎詩那張精緻美麗臉頰的荊小書沒有回應,但是聽到黎詩的聲音后,他立刻把臉轉到另一邊,同時身體向黎詩的反方向側躲。
“我知道你現在不願意見我,但是既然是緣分的牽絆,我們還可以做好朋友,這幾年來我一直在暗中找你,就是希望你可以面對現實,面對自己。”黎詩伸出雪白的皓腕想用纖白手掌去觸碰一下這個墮落的青年,修長的手指剛碰到荊小書時,也不曾想荊小書突然暴起,面對自己曾最心愛的女人大聲喝道,“你走!我不要你看到我這個樣子,我已經配不上你了,連做你朋友的資格都沒有,我看到你只會更加難受,我看到你只會更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