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晚飯過後，宋景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塞進了行李箱。唐葉看着宋景來回忙碌的模樣，情不知所起，從身後攔腰保住了宋景。
宋景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寬大粗糙的雙手握住了唐葉的雙手。可他並沒有轉身，只是依舊佇立在唐葉身前，一言不發。
唐葉繞到他面前，努力地微笑，而後同樣一言不發，將自己埋進了宋景寬厚的懷裏。
唯有這樣緊緊地抱住彼此，生命，彷彿才能有真實的模樣；彷彿只要一鬆開，一切，就都會變得虛無和飄渺。而此時此刻，似乎無論以何種方式擁抱，都是不夠的。
一直以來唐葉都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很多時候她覺得只有能緊緊抓在手中的東西，才是真真切切屬於自己的。就像眼下她緊緊地抱住了宋景，宋景也以同樣的方式抱着她……可是她還能這樣抱着他多久呢？就像她曾如履薄冰地守着司徒國英，而司徒國英卻仍然以她所預料的方式，離開了她。而今那種不祥的預感再次真切地籠罩在她的心頭，她怕宋景會應驗了她這種不祥的預感，化作水、化作沙，而後悄無聲息地，從她指縫裏溜走了……於是她試圖再次找尋那種真實的感覺……
宋景明白唐葉的心思，卻更明白這樣的索取。如果他最終無法活着回來，那麼眼下的滿足帶給她的，終將是更多的失落和空虛，所以這一次，他拒絕了她。
“唐葉，乖……別這樣……”
可就在唐葉抬眼間，宋景再次看見她紅了的眼眶。自始至終，唐葉都沒有肆虐的眼淚，而只是紅着眼眶。他心疼地親吻着她的額頭：不要這樣……唐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句話聽起來是那麼振奮人心，那麼讓人有希望，好像光明就在不遠的未來，只要努力地伸手，光明，就能被觸碰到……
“宋景，對不起……對不起……”唐葉一遍又一遍地道着歉。就好像這一句句的“對不起”，能化作鋼筋水泥，彌補此刻彼此心中的缺口。可宋景心中的缺口，卻在唐葉這一聲聲的對不起中，潰不成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地抱住唐葉，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用來安慰。
“白天那小子，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啊？”
冷不防的話題轉移，才讓沉悶的氛圍有所緩解。
“嗯？”宋景側了側頭，略顯醋意。
“沒有……他是我們班長……”唐葉明白宋景話鋒直轉的意思，又覺得他這樣的表情因難得一見而顯得有趣，於是咧嘴笑了笑：你就這麼點兒自信啊？
“我的自信，還不都是你給的？”宋景用手指寵溺地颳了刮唐葉的鼻頭，“看來還不夠啊……”
“還不夠？我倒是想給你啊，是你自己不要來着……”
宋景雙手捧起唐葉的臉頰，還未用力，唐葉的臉就已經變了形。看着手中小巧呆萌的臉頰，宋景一掃先前心中的鬱悶，突然想挑逗她一番。
“女孩子家家的，別這麼主動。等哥哥回來，哥哥好好疼你，好不好？”
唐葉“噗嗤”一聲笑出聲：“跟我開黃腔啊？”
宋景雙手輕輕一用力，“是啊……”唐葉的嘴嘬得更甚，宋景便情難自禁地親了上去。
因為前一晚幾乎一夜未眠，白日裏又各種奔波，洗完澡后枕着宋景的手臂，唐葉很快就睡著了。
看着懷中嬌小可人的身軀，宋景着實饑渴難耐。可他不忍，便只是去洗手間，自己動手解決了需求。而後點上了一根煙，看着思緒隨着裊裊娜娜的煙，飄散……
他終究還是踏上了這條路，無論前途是否有光明。而唐葉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出阻撓他的話，儘管心中千萬擔憂和不舍，唐葉終究還是顧全了大局。宋景明白唐葉的舍小為大，可也正是因為這樣，宋景才更加覺得虧欠了她。
在宋景抽完第三根煙的時候，他的手機亮了起來——是羅永明。
羅永明說，雲南那邊已經安排好了，這次跨省區協作，動用了省里的關係，只要不出意外，就不會有事！
只要不出意外，可做卧底的，憑藉的不就是這一丁點兒“不出意外”的運氣嗎？
宋景並沒有因為羅永明的這通電話而有所懈怠，相反，先前的那種不祥的預感反而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以他多年卧底的敏感度，他覺得這次任務，會是他的送命題。
他反覆思考，如果他是沈星愷，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雙手不沾血地殺掉自己。而後又覺得諷刺，那個曾經稱兄道弟、讓他心疼的小愷，終究被沈星愷，殺死在了時光里。
回到床上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多，唐葉似乎睡得很沉。宋景進被窩的時候，唐葉只是翻了個身，背對着宋景貼緊了宋景的胸膛。
宋景或許是真的累了，沒過多久呼吸就變得沉重而有規律。唐葉在宋景看不到的地方睜開了眼睛。她向來覺淺，宋景離開這麼久，她自然是有所察覺的。
唐葉轉過身，在黑暗中摸索着宋景的臉龐，從眉眼，到鼻樑，再到嘴角，她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反覆摸索着，試圖將他的樣子以指腹的觸感來記憶。唐葉一直都覺得宋景長得好看，而今這樣摸索着，陡然覺得他的面部輪廓竟是如此有稜有角，深邃迷人。
過了一會兒，唐葉覺得手中的臉龐突然動了一下，而後宋景溫暖有力的大手從被窩中出來，握住了她的手，貼在鬍渣上蹭了蹭。
“摸夠了嗎？”宋景的笑中參雜着幾分慵懶。
“把你吵醒了？”
“嗯……沒事……我以為你睡了……”
說著，宋景拿過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凌晨四點多了……
“既然都睡不着，”宋景再次握住唐葉的手在自己的鬍渣上蹭了蹭，又將她往自己身體攏了攏，“就抱着一起到天亮吧……”
唐葉順從地枕在宋景的臂彎：“再睡一會兒吧……我今天下午有個面試，一家翻譯公司……”
“好……錄取了最好，要是不錄取也沒事，我養你……”
宋景的聲音着實好聽，慵懶的味道加上濃濃的荷爾蒙氣息，唐葉很快就昏昏欲睡起來。
再次醒來，只見宋景已經收拾好了一切，做好了早飯。
“怎麼不叫我？”
“你不是還有面試嗎，想讓你多睡會兒，不然待會兒怕你小腦瓜不夠用……”
“你不是說你可以養我嗎？”
宋景笑了笑，似乎很滿意：“好好好，我養你……”說著，隔着被子將唐葉從床上抱了起來。
“幾點走？”唐葉問。
“再過半小時吧……”
唐葉鬆開被子，宋景轉了個身靠在床上，唐葉習慣性地躺進了他的臂彎。習慣，真的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無形之中，就變成了經年歲月中傷人的利器。
“宋景，你要記住，我是你的妻子了……去了雲南，能不往前沖的時候，能不能為了我，就不往前沖了？”
唐葉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帶有私心的話，可宋景卻如釋重負，於是很利索地答應了：好！
“好？你……真的？”
“真的……”
“不為難？”
“為了你，不難……”
……
光陰如白駒過隙，更何況是這不值一提的半小時。
開車來接的是沈星愷，沈星愷一如既往地叫了唐葉一聲“小嫂子”。而唐葉並不懼怕他，也不搭理他，全身心都掛在了宋景身上。
望着車子遠去的身影，唐葉雙手合十，無比虔誠地祈禱宋景此去能無災無難。她從沒有宗教信仰，可此刻，她把她所知道的所有菩薩都在腦海里虔誠地過了一遍，企盼着宋景能得到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菩薩們的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