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為友報仇
實如和尚就站在以前胡宗憲所站的位置，他一身雪白僧衣，也不知道在山谷里困了這麼些天，他是如何讓自己保持這種潔凈的。此時他立於堂下，娓娓道來：“胡施主，他有足夠的動機，來殺死那位舉人和縣學教喻鮮於先生的。其中有內情，大家或者不清楚，貧僧也是再三探訪才得窺一斑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實如和尚這算是指認胡宗憲就是真兇了。
“胡施主，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實如和尚向著胡宗憲這麼問道。
聽着他這話，胡宗憲卻就“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大師，你接下來，不是應該一一陳述，我到底有什麼動機，來殺死王舉人和鮮於先生嗎？你得陳述完這一節，然後才問我，事到如今，還有何話可說，這樣的才對吧？還是你們倭國的習慣不一樣？”
實如和尚合什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貧僧以為，這事態已皆在眾生之一，就不必一一述說了，施主到了這個地步，仍然不死心，如此也罷，就待貧僧從頭說起吧。”
“酒樓當掌柜的王施主，胡施主總歸是認得的吧？沒錯，那麼胡施主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王舉人的曾祖父，跟王掌柜祖父的祖父，是同一個人吧？當時的王掌柜家裏，還沒有沒落，要不然的話，王掌柜的祖母，怎麼會嫁到他們家裏呢？王掌柜的祖母家裏，當年可也是有錢人，這婚嫁之事，總是講究一個門當戶對吧？”實如和尚一一道來，儘管聽上去，並沒有馬上觸及主題，但他的聲音似乎有魔力一樣，邊上聽到他說話的人，都下意識的點頭，覺得很有一番道理。
而不得不說，這其中的情況，不是實如和尚說起，胡宗憲還真的不知道——誰會無端去查某一個朋友的五輩以上的親屬呢？就不是王大頭的祖父，是王大頭祖父的祖父，到王大頭的祖父是三代，到王大頭父親是四代，到王大頭不就是第五代么？再加一代，可得叫玄孫了。
所以胡宗憲聽着，不禁苦笑起來：“學生倒是真不知道，不過這事與殺害王舉人與鮮於先生有什麼干係？而且你說的，五代以前是一家人，這事總得問問王大頭，才能確定下來吧？”
坐在上首的知縣，望了一眼趙公：“下官倒是覺得，秀才所說的，頗有些道理。“
而嚴千戶也點頭附和知縣的說法，趙公這會倒也撫須道：“確實應該如此，傳這王掌柜來問問？不過老夫於刑名並不在行，此事明府自專便可。”
知縣心裏暗罵了一句老油子，這是推卻責任啊，還沒出事就先推卻責任，事明自己不懂破案，讓知縣自己自專，那日後出了什麼事，當然也就怪不到這位趙公的頭上來了。但知縣身在其位，卻是不得不表態：“好，便依趙公所言，傳喚王掌柜上來。”
王大頭就在外頭看着審案呢，這會聽着說找他，那倒也不用別人去傳，自己就擠出人群：“不用傳，不用傳，我就是在這裏。我也不知道，這位王舉人和我們家裏是不是幾代以前是一個先祖。但我只知道，我家的日子了不好過，之前借錢時，是沒有去過王舉人家裏借錢的，所以就算五六代以前，有什麼關係，到了我父親或我祖父那代，都應該沒有什麼關係了，至少到我父親這代，就跟陌生路人沒區別，還不如鄰居來得親近！”
趙公聽着這話，倒是連連點頭，而知縣也挑起眼皮，向著實如和尚問道：“大師，這和案情有什麼關係？”
“阿彌陀佛，明府，大家剛才都聽到，聽到王施主所說的了？到了王掌柜父親這一代，就算是借錢，也不會去王舉人的家裏借錢。所以，你們覺得，作為同一個祖先的王掌柜，對於王舉人，有沒有怨恨之心呢？”實如和尚望着廟門口的其他人，也就是圍觀審案的百姓，圍觀的人群里，紛紛點頭。
自己家道中落，而同一個祖先的王舉人，卻可以說得上在縣裏有權有勢受人尊重，而到了王大頭這一代，只能去肉餅鋪當個夥計，這麼看起來，王大頭對於王舉人有怨恨之心，是說得過去，至少在實如和尚的引導下，圍觀的百姓，大都認為，這是說得過去的。
“然後？因為我怨恨王舉人，所以胡秀才幫我殺了王舉人么？他是我的僕從嗎？再說，我為什麼要怨恨王舉人？人家能中舉，難不成還是因為他也姓王么？這沒有道理可言啊！”
這個時候，知縣卻就打斷了王大頭的話，向胡宗憲問道：“汝貞，可有自辯？”
胡宗憲一臉的微笑，聽着知縣這話，衝著知縣拱了拱手：“多謝明府關愛，只是難得大師不遠萬里，從海外專門來大明為我等查案，總要聽大師說完，才是道理。”
“好，那麼，實如大師，你可還有話說？”知縣又轉頭去問實如和尚。
實如和尚當然是有話要說的了：“胡施主當然不是王施主的僕從，但王施主在先前的案子裏，幫了胡施主許多的忙，這個雖然不見於諸案卷文書，但此間人等，知情者眾，王施主，胡施主，你們總不至於不認吧？”
這個還真不可能不認的，因為王大頭為胡宗憲奔走，縣裏大哥都有眼看着的，甚至他還為胡宗憲上京報信等等，這都是抹殺不了的事。所以看着胡宗憲和王大頭對此沒有異議，實如和尚卻就有了說法：“王掌柜知道胡施主諸多的把柄和陰私，而胡施主智謀無雙，恰在此地，王掌柜求胡施主為其報仇，兩人可謂生死之交，得逢良機，為友報仇，豈非情理之中？”
王大頭在堂下聽着不住的苦笑：“大和尚，你說得跟真的一樣，感覺你說的胡秀才，不是這個胡秀才啊，你說的那個胡秀才，是那種評書里，怎麼說，叫那啥，慷慨高歌，燕趙之士那種，行行，胡秀才突然犯了痰，迷了心竅，我也突然瘋了，想報這勞什子的仇，可胡秀才，他能殺得了誰？他能殺人么？”
“阿彌陀佛，施主，胡施主自然是能殺得了人的，過往例證，誠實不虛。”實如和尚從容這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