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漫長的夜
簡知春下班回來換好鞋，洗過手后便來詢問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鍾離正好在處理魚，認真無比，便讓她切半個檸檬下來，他要用來腌制魚片，讓肉質更香一些。
做飯時的鐘離是不一樣的，帶着大廚才有的悠閑氣質，不論難度如何都很享受，全身心地投入到當中去。簡知春切好檸檬之後去洗了幾個水果，順帶切成果盤，隨後就去準備今晚的工作，她去一家畫室教小孩子畫素描，現在提前準備一下一會兒要教的東西。
她並不是美術生，只是大學時有一段時間看見學校後山飛鳥伴着晚霞往來的場景很好看，於是突發奇想想要將其畫下來，對着網站上的免費課程學習了半年，半年之後她的美術作品竟然也能忽悠住不少人。
半個多小時后，鍾離從將幾道菜端出，“吃飯了。”
簡知春放下手上的鉛筆，又洗了一遍手，坐在椅子上認真品嘗。
簡知春眼眸放光，吃菜的速度略微快了一些，像是冰河世紀裏的那隻小松鼠，腮幫子微微鼓起來。鍾離看得想笑，可是又覺得自己現在是債主，煮飯也就算了，竟然心裏還覺得這件事蠻不錯的，和他的身份委實不符，隨後冷漠道：“我辛苦做飯，某人卻坐享其成。”
“我切了檸檬，還有水果。”
鍾離淡淡道：“這難道就算是幫忙了嗎？”
“當然不算，”簡知春抬頭看了他一眼，認真道：“只是這些菜很好吃，所以我現在在認真吃飯，體會下廚者的一番心意，然而某人，卻總是做一些無聊的事情讓我不能享受廚師的心意。相比之下，某人這才是對廚師的不尊重，我在這裏替廚師表示譴責。”
鍾離一噎，竟然一下子反駁不了。
鍾離的每日一掙扎又陷入失敗的惡性循環里，他原本想藉此機會討伐對方近日來的行為，結果竟然出師不利，反倒讓自己丟了面子。
鍾——霸道總裁離略感不爽，眉頭微皺，明明好吃的糖醋排骨也少了幾分滋味。
簡知春吃飯的速度很快，她趕着上課，換上了一身稍顯亮色的衣服，留了句這些碗筷放在廚房等她回來再洗，就匆匆離開了。
鍾離其實有些好奇，一個人到底是如何可以忙碌成這個樣子，從簡知春住進來之後，他幾乎就沒有見過她幾次，而且每天的工作好像都還不太一樣，偏偏每一次他感受到的情緒都是如此的高漲，讓他連個反駁質問的機會都沒有。
對簡知春來說，似乎真的每一份工作都是帶着一百二十的活力去做，讓人覺得可怕。
他不知道從哪裏看到過一句話，能夠把生活過得無比忙碌且充實的人，其實也很怪。
簡知春就是個怪人。
在相處幾天之後，鍾離和簡知春對對方的評價，默契地先後達成一致。
他心想反正有時間，不如去看一看，就當做是監督一下對方有沒有認真的履行條件。然而臨出門的時候接到了電話，之前給一家幼教機構設計的圖紙需要再重新整改一遍，那邊覺得整個設計的年齡段還是顯得太幼了，他們想要的是那種要適合小朋友，但是又不能太過幼稚，還需要表達出趣味性的設計才可以。
鍾離看過設計師給出的設計稿，也是自己拍板了的，可架不住甲方的奇怪要求，現在手下的設計師們開始發愁，覺着拿捏不了對方到底想要什麼樣子的設計，對方怎麼不上天呢，所以這不就特地來諮詢他一下。
他看了眼時間，去了書房，準備開個視頻會議。
簡知春到了畫室之後，學生們也陸陸續續到齊，她從角落裏擺着的道具，選了張桌布，放了盆水果，然後開始讓大家畫靜物。至於她，不時在旁看看同學們的筆法有沒有問題，提醒他們注意線條與構圖。
九點半下課，江城兼職大群里有人發了條消息。
江燕女俠：中山路燒烤街那兒缺兩個服務員，今晚人有點多，忙不過來，誰有空的，工資不錯，而且12點就可以提前走了，
彭彭彭濤：早知道燒烤街那邊有活，今晚我就不接咖啡店的兼職了，實在太無聊，也沒人可以聊天，不說了，我先去準備甜點。
簡知春：我現在過去。
宋知（科大國貿）：我也有點想去。
江燕女俠：@宋知（科大國貿），乖，小宋同學下次再來，這次招滿了，而且科大離中山路也有點遠，你到時候不方便回去。
還有其他人想要接活，有個新人直接問不是還有一個名額嗎，有人笑了笑，表示你還年輕，沒看見人家的頭銜上那幾個字嗎？——城南春哥。這可是群里兼職大神，一個能頂好幾人！
江燕是兼職大群的創始團隊成員之一，還在上學，研一，負責聯繫江城內許多的公司店家，再將其對接到個人，而他們團隊則從中收取廣告費等賺錢。她對簡知春很信任，直接對接了具體的位置還有薪酬，是簡知春的話兼職工資可以再高一些，簡知春道了聲謝，接着趕了過去，到那的時候距離十點正好差三分鐘。
最近因為江城即將舉辦的一個彩燈會引來了不少遊客，而這條燒烤街又是各大旅行APP里江城的遊記出現頻率前幾的地方，一時有些攤位沒有提前準備好，這會兒面對繁多的遊客忙到腳不沾地。
她要去的攤位在那條街上的中段，名字倒也簡單，八哥燒烤，店面乾淨，只是空氣中難免帶着點油煙，屋內坐着七八桌人，各個年齡段都有，聲音嘈雜，卻又帶着十足的煙火氣，無端讓人覺得暖和了許多。
正當時節，這個天氣來到燒烤店裏狠狠地吃上一頓，化解往來寒氣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店老闆是對夫妻，見到只有簡知春一個人還有些猶疑，不過沒一會兒就看愣了，簡知春熟練的架勢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他們都差點懷疑這人是不是斜對角那家派來偷學秘方的“間諜”了。
外面燈光氤氳，有人受不了這個點的寒風，坐了會兒，實在受不了了，就同老闆娘要求換個位置，進屋來。
謝之臻穿着淺灰色的休閑裝，身邊跟着兩男一女，個個年輕好看，他們看起來挺熟，不時打量着路邊幾家店，感慨這兒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有變。趙榮步子走得快些，到了一家店門前，笑道：“吶，怎麼樣，有沒有當年半夜跑這兒來的感覺。”
其他人目露追憶之色，感慨了幾聲。
趙榮嗓門大，進門就走到老位置，喊了聲八哥，看看誰來了，接着挪了挪長凳，讓其他人方便落座些。另外倆人也笑眯眯地看了過去，老闆在那忙着烤串，倒是老闆娘放下手中串的小青菜，驚喜道：“你們怎麼回來了。”
他們看起來很熟，沒急着坐下，反倒就站在旁敘舊。簡知春從他們進來就已經看到了，她手上拿着碗碟，正在準備滷味拼盤。
她還記得謝之臻。
不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是個很難讓人忘記的人，只是讓人些許驚訝的是，她以為謝之臻這樣的成功人士應當不會來燒烤街這樣的地方，但他似乎很適應這裏，身上的氣質並未與周圍熱鬧的氣氛割裂，反倒合適無比滴融合了起來。
謝之臻同樣發現了簡知春，他眼裏略帶驚訝之色，走了過來，認真地同簡知春打了個招呼。
“簡小姐。”
簡知春應了聲，熟絡地將拼盤送到門口那桌，又取了兩桌點好的菜單，把那些該烤的東西給備完。等到一切都弄好之後，謝之臻還在原地，問道：“我對八哥這兒還算熟悉，怎麼從前都沒見過簡小姐？”
簡知春答：“在這兼職，謝先生你們吃點什麼，除了菜單上的東西，還有幾樣滷味和特色小炒可以自己過來選。”
她拿着菜單遞給趙榮，那邊三人饒有興趣地打量着謝之臻和簡知春，揶揄之色滿滿，趙榮笑道：“難怪你剛剛忽然帶我們來這裏，原來是佳人有約啊！”
謝之臻無奈地笑了笑，“趙榮，剛才可是你說想要過來看看的。”
溫錦時瞪了眼趙榮，“別胡說，萬一嚇着人家。”接着偏過頭同簡知春道：“你好，他就這個性子，不好意思。”
簡知春倒是沒有覺得有什麼，旁邊，許知在菜單上勾好菜，又報了幾個特色的菜名，她一一記下。
等到簡知春離開之後，他們幾人忙不迭地開始盤問，這個問題對他們來說屬實好奇，畢竟大學時他們幾人都在一個社團，呆在一起的時間不短，交情很好。可謝之臻這一個家世優渥，能力出眾，最關鍵的是長相也常年佔據校園論壇排行榜的傑出青年，竟然在大學四年裏疑似一直保持單身。
之所以是疑似，是因為大三那年有不知名八卦傳出，有個緋聞女友的出現，只是謝之臻並未承認也並未否認，後來那人出國留學，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與謝之臻做朋友是很享受的一件事，不然他們也不會直到現在都保持着很好的關係，只是現在他們幾人都或多或少的投身家庭，偏偏這個長得最應該身邊常伴女友的人過得像是孤寡老人，一個個都上了心，想要看看到底最後是什麼樣的姑娘可以收服謝之臻。
“老謝，你和這位簡小姐是怎麼認識，有沒有什麼感覺啊？快分享一下。”
“對，我們也好幫忙參謀一下。”許知拿了個杯子裝作話筒，清洗好後放在謝之臻面前，讓他發言。
謝之臻靜默片刻，接過杯子倒上溫水，說：“見過一次而已，只是認識，你們平時在公司這麼忙難道就學會八卦了？”
溫錦時抬眸看過去，簡知春正端着一盆花甲過來，她忙是將桌上的水壺挪了個位置，好方便簡知春放置菜碟。
“謝謝簡小姐。”
簡知春應了聲，放好花甲之後又繼續過去忙了，其他幾人似乎也覺得這樣子調侃人家有些不太禮貌，很快就又轉移了話題。他們這次之所以回到江城也是因為明天攀岩社二十周年社慶，這一屆的社長邀請他們過來參加晚會，因而藉著這個機會聚到了一起。
當年他們那一屆算是科大風雲壯闊的一屆，有在國家核心期刊發表許多篇論文的學術牛人，也有做自媒體粉絲數量上千萬的“大V”，更有大四就開始創業，研究的一款兒童智能玩具掀起一陣熱潮的人，學校的論壇幾乎沒有一天停歇過，許多大學城其他學校的同學都慕名而來膜拜。
這次幾人聚在一起，聊天也難免也會帶上他們，閑聊着誰誰誰升職加薪或者是結婚生子，而他們之中，謝之臻就是那個大四創業，不依靠家裏拿到了投資且迅速開發了一款玩具而站穩腳跟的大神人物。
可怎麼這大神人物就一直不食人間煙火呢，就算是他們在與之交往的過程中也偶爾會覺得沒看太明白。只覺得謝之臻的身上覆滿了冬天夜裏窗玻璃上那彌散開的水霧，明明天一亮就應該消失，可到最後才發現，這夜晚委實太長了些。
“明明才過了三年，怎麼就感覺過了這麼久。”趙榮幾杯啤酒下肚就已經不行了，偏偏又一直喊着再開一瓶。
許知酒量好，酒品也好，默默把酒往旁放了些，倒了杯水給趙榮，然而這頓才剛開始呢，趙榮的聲音到後邊越說越模糊，讓別桌的客人都不住地看向這邊。八哥八嫂看了個樂呵，又細細準備了一份瘋狂烤翅送給他們。
約莫十二點，酒意正酣，客人們走了大半，街上愈發冷清，趙榮直接倒在了許知肩上，溫錦時眼眶泛紅，說不出的靈氣。
謝之臻道：“差不多了，我現在送你們回去，明天早上我再接你們去學校。”
趙榮嘟囔道：“不，不用。”
溫錦時嘆了聲，真是這麼多年都沒有半點長進，“這酒量和他那啰嗦的性格可真不搭，之臻，你明天不用接我們了，你公司也忙，我們又不是不認識路，不過明天晚上你可要記得早點到。”
謝之臻想想也沒有反駁，幫忙扶着人，末了進屋結賬，他看了眼收拾衣服準備走的簡知春問了聲，“簡小姐家住哪兒？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了，我還有個兼職要去。”簡知春看了眼手機，她剛才抽空看了眼群，又接了個活兒。
“這麼晚的兼職？”
簡知春眉眼淡淡，提着包，“嗯，反正有時間。”
謝之臻佩服道：“簡小姐的精力可真是不一般，那你一個人注意些安全，我現在送他們回去。”
簡知春安靜地看着謝之臻將人扶上車，車燈照亮前方路面，四周冷冷清清，將這個冬夜的寒意給貫徹的徹底。
她也跟着離開，身影在月光和燈光中穿梭，背影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