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慘淡戲劇

第九章慘淡戲劇

鍾離清晨時便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躺在床上,覺得四肢百骸間都被生生壓着。

終於要死了?

生命結束前的最後這麼一會兒會兒,他想到了很多,譬如自己賺的那些錢怎麼也不能放在銀行卡里浪費了,還有房子,以及自己名下的所有資產,再往前細數過去經歷,大多也沒有什麼遺憾,就算有遺憾也沒有用。

他朋友不多,季長風那小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給自己料理好後事,那些風俗儀式萬一比別人弱了怎麼辦,他這麼要強的人可不甘心。

算了,現在想這個也沒有用。

他努力睜眼,向著屋外喊了聲,“簡知春,你在嗎?”

鍾離聲音十分的啞,自己聽着都難受,好一會兒都沒人應,他有些絕望,不會要倒在家中好幾天才被簡知春發現吧。

他胡思亂想時,簡知春已經推開了門,淡淡道:“沒死,當然在。”

鍾離聽見這字就覺得不吉利,可又沒力氣爭辯,聲音弱弱道:“我知道,不過我快死了,你那三百萬就算了,反正我也沒機會再花,你一會兒不要慌,我書桌下面的最後一層柜子裏放着十歲之後每一年的遺書,資產已經分配好了,你要是喜歡我家裏什麼東西,都可以帶走,不過作為回報你要記得找季長風來,幫他一起把我風風光光的送走,再……”

簡知春一口咬着個包子,眉頭皺着,俯下身來,“你瘋了?”

鍾離認真糾正她的措辭,“我沒瘋,我就是快要死了。”

簡知春伸出手,冰涼的手背接觸到發燙的額頭,她眨了眨眼,發燒了。

鍾離以為對方同意了,睜開眼然而只能勉強看見個人影,簡知春轉身離開,去翻了翻客廳的柜子,找到了退燒藥,又倒了水,她把葯放在床頭柜上讓鍾離服下。鍾離重重地嘆了氣,不想吃藥,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病情已經藥石無靈了不想再浪費時間,整個人閉上眼想要面對現實。

簡知春怪異地看著鐘離日常彪戲,她想着懶得管他,反正這段戲癮下去之後就好了,轉身時她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擠了兩片退燒藥放在手裏,掀開被子,鍾離啞聲喊了句幹嘛,下一刻被簡知春扶了起來,硬是把葯給他餵了下去。

鍾離囫圇吞了下來,好像被人逼着灌水銀一樣難受,下一秒自顧自的演戲,“簡知春!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我已經給了你三百萬難道還不夠?你還需要什麼你可以和我說,不要做傻事。”

簡知春長長地吸了口氣,“閉嘴!”

頓時一切安靜了下來,鍾離表現得可憐無比,簡知春看得都有些懷疑是自己在虐待這人。她出了房門去廚房準備清粥,熟稔地淘好米,開了火,認真熬粥。

她微微出神,腦海里想到了剛才鍾離說的話,雖然有些語無倫次,可信息總不會有錯,鍾離說他從十歲之後每一年都寫了遺書,算一算積攢至今也有十來封,從不間斷。

她在心理諮詢室工作,當然了解心理疾病雖然只作用於心上,可有時候往往比作用在身體上的那些病症還要來得折磨人。成年人尚且如此,那麼在十八歲以前,國家規定的未成年人時期,那樣年輕且正該青春活力的少年又為何保持着年復一年的悲傷,從而寫下了這麼多封遺書。

鍾離他,為何如此的難過,以至於討厭這個世界,並且對離開這個世界無比的平靜。

也許是職業慣性,簡知春對於別人的內心總是帶着習慣性的審視,認真地打量這個人的內心,看看到底會是何種顏色。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是一份兼職,她接了電話,解釋了一下,鍾離在屋內隱隱約約聽了幾句,更加難過了起來,簡知春肯定要去兼職了,又是只有自己孤零零地一人,躺在床上,等着永夜的來臨。

他困得不行,睡了過去,之後是被推醒的,簡知春又是掀開他的被子,把人直接扶着靠在了床上,“靠好,別動。”

鍾離兩隻眼都像是負能量傳輸源,耷拉着,被刺激得艱難睜眼,“你不是去兼職了?”

“推了。”

“噢……”鍾離應了聲,“我竟然從來都不知道簡小姐你如此有良心。”

“張嘴。”

鍾離皺眉,覺得有些被人擺佈的詭異羞恥感,偏偏渾身上下沒力氣,連反抗都不能夠,“我還能好嗎?”

“別演了,大早上的看苦情戲太膩,能不能換個別的台。”

“讓我想想。”鍾離有氣無力道,“算了,想不出別的表演方式。”

“你下屬來了。”

鍾離嚇了一跳,慌忙讓簡知春把門關上那,千萬不能被人看見。

簡知春唇角微彎,順勢將清粥餵了一半下去,鍾離一下子腮幫子撐傻了,簡知春自覺任務完成,便不打擾他了,收拾好東西后將門關上。

等到鍾離不暈了之後已經下午了,他很少生病,少數幾次生病都總鬧得不小,這次能夠這麼快就好了大半真是讓人驚訝。他推開門,簡知春竟然坐在客廳地毯上對着電腦認真無比。

“你今天沒去上班?”

“嗯,怕某人三百萬不認賬,想等他清醒時蓋章簽好合同,免得下次某人不認賬。”

“好的,還是原來的簡知春,不過某人是誰?簡小姐用不用提醒一二?”鍾離略感滿意,果然,那人照顧自己絕對是帶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這才像是她。

簡知春修長白皙的手啪嗒啪嗒的敲擊在鍵盤上,飛快而流暢,而這也不妨礙她一邊漠然地嘲諷,“剛才就應該摁手印的。”

鍾離對她的風涼話很滿意,情緒上的波動讓他這一瞬間精神了不少,“錯過了就沒辦法後悔了,下次還要有這個機會,請注意及時把握住。”

他倒了杯水,這會兒才有時間打開手機,工作室的群里竟然沒有炸,只有一兩條詢問鍾離是否有事,然後下邊清一色的颳風下雪表情包,然後就沒有人再問了,意思很簡單,特殊的季節面對什麼樣的情況,這才哪到哪。

鍾離發消息道:“活都做完了?”

剛才還稀稀疏疏偶爾有幾條信息出來,這下徹底沒了聲響,連水花都沒濺出一滴。

簡知春正在做淘寶客服,接待了好多買家,熟練無比地在複製粘貼回復。兼職群里倒是一反常態的熱鬧,起因是簡知春竟然推掉了兼職,這可是大新聞,而後大家又從這兒上聊到天南地北。

江燕私聊她:“晚上有空嗎?”

簡知春:“有空。”

江燕:那就好,春春,我一會兒給你發個具體的地址和要求,你注意查收一下。

簡知春看了一眼記了下來,是去科大文化節上表演節目,工資給的比平時還要高。她繼續工作,一邊讓鍾離自己去廚房找吃的,她中午煮了一些菜還在鍋里熱着。

鍾離嘗過之後驚為天人,“這粥還湊合,這菜是專程從垃圾桶里撿回來給我的?”

簡知春放下手裏的活,揉了揉手腕,漫不經心道:“我有沒有說過,我平時還會去拳擊館兼職做陪練。”

鍾離默默嘗了口粥,背過身,決心不去挑戰一個人的底線。

四周安安靜靜的,倆個人難得和諧地相處,鍾離病好得差不多之後就一直待在書房處理度假村的項目,另一人在客廳同樣忘我地工作。一直到了傍晚,江燕忽然發消息想問問她能否找一個人來頂上另一個人的缺。

最好是那種病嬌又傲氣的男人,萬分緊急。

簡知春皺着眉想到了稍微熟悉一點的何東何西,然而他們的形象和江燕的要求實在不一樣,她忽然幽幽地看向書房方向,走了過去,“鍾離,今晚我要去兼職,可能會很晚回來,我希望回來的時候可以有好吃的等着我。”

鍾離皺眉,“你到底去做什麼,怎麼每天都這麼晚回來,還要我做夜宵,到底是我欠你錢,還是你欠我錢?”

“你想知道?”

鍾離點點頭,簡知春立刻同他說了一會兒和他去看看就知道了,說完她就走了,不給鍾離一點點反應時間,留下在書房的鐘離,不明所以,總覺得有些不對,可一時間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哪兒不對。

謝之臻從夏光工作室出來,他臉色平靜,開車徑直去了科大,攀岩社社慶,溫錦時他們下午就一直在催,只是他臨時還是決定來夏光看看,倒也因此得知簡知春竟然請假了。

到科大時,已經是六點了,他先去了學校旁的時代餐館,趙榮他們都在等他,還有一些師弟師妹以及師哥師姐,攀岩社十年間的社長來了不少,再大一些的事情就多了,不是那麼容易來。

六點半的社慶晚會,謝之臻一直坐着看節目,唯有在中間前輩講話的時候他方才被請上台,簡單說了兩句。有小兩屆的師妹們喊着男神師哥,他輕笑着回應,讓眾人頗有些圓夢之感。

在座不少人都聽過謝之臻這個名字,各種感受各有不同,八點半表演結束,現任攀岩社社長童波邀請他們再去聚一聚,溫錦時提議道那就一起再逛逛校園。畢業之後再回到學校,總覺得一切恍如昨日,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甚至趙榮看着那些小年輕還有點嫉妒,年輕真好!

科大今晚還算熱鬧,因為一年一度的金秋文化節開始了,所以最近不少社團都在籌辦活動,引來了不少校外參觀的人。

他們一行人走到小劇院門口,門口掛着海報,海報是黑色底圖,畫面用了血色月亮和鋼琴等幾個元素,讓人一見到就覺得撲面而來的懸疑驚悚之感,而今晚的劇目就是——《殺人者的自白》。

趙榮嘖了嘖,大感興趣,“你們快看,這名字還挺有意思的,現在這話劇好像還沒結束,要不一起去看看?”

童波心頭一跳,有些躊躇不決,旁人好奇地問了聲,他臉色有些蒼白,最後擺手回了句沒事,只不過每走一步都帶着捨命陪君子的悲壯氣質。

他們買了票進去,A區觀眾台稀稀疏疏地坐着一些人,其他幾個區的人就更少了,讓趙榮有些奇怪,不應該啊,這個話劇的介紹看着還挺吸引人。童波清咳了聲,解釋道:“師兄,其實這個劇本身是挺好看的,當初話劇社排這類劇本的時候引來了好多人看,可架不住話劇社每次都排這種戲,而且一次比一次嚇人,一次比一次恐怖,就連那些喜歡懸疑驚悚的同學都受不了,來這看話劇的人才越來越少。”

溫錦時恰好時個懸疑愛好者,聞言雙眼一亮,“要是我們那屆德話劇社也這樣就好了。”

台上,一個胸口插着刀的女人頂着中歐時代的長卷,跌倒在地,驚惶失措地說:“噢,羅曼,你……”

另一邊,殺人兇手文質彬彬,氣質不凡,就算身上沾染了大片番茄汁的歐式禮服也無法掩蓋,燈光之下,好像還可以看見他興奮無比的眼神。

簡知春跌倒在地,表現角色心碎悲傷的情境,至於鍾離別提多興奮了,渾然忘記了自己被誆騙過來時的不情願,而觀眾又哪裏分得出這是演員的表演水平,還是演員此刻的內心情境。

鍾離看着簡知春,一瞬間有種大仇得報的感覺,低聲道,這回可算是栽在我手裏了吧。

舞台後台。

一個嬌小可愛的女生看着屏幕上的錄屏大為滿足,捏着小拳頭,“這倆個演員也太厲害了,也只有這樣敬業的演員才能夠表現出我劇本的精髓!”

旁邊站着的另一個高挑女生皺眉,“微微,你先看看上座率再說這話。”

後台其他人忙不迭地附和,“副社,票房慘淡啊!”

路微微心底咯噔一下,又來了又來了,她捂着肚子,急匆匆地尋了個借口遁走,不敢回頭,生怕他們問自己新劇本的事,她是真的很想轉型,只是理想和現實的差距從來不是輕易就能夠跨過的。

小劇院內,謝之臻坐着看劇,認真無比,溫錦時看得入神,忽然像是回憶起了某個畫面,詫異地看着台上的演員,問道:“之臻,那是不是你的簡小姐?”

謝之臻同樣認出了簡知春,他略感好奇,在心底發出疑問,這難道也是她的兼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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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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