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翁雪蓮主意已定
平時,令狐素琴是不到菜場買菜的,家裏面有一大塊菜地,令狐素琴利用上班前和下班后的時間侍弄菜地。蔬菜是現成的,家裏只有在來親戚的時候,令狐素琴才會到菜場去割一塊肉。
翁雪蓮用右手在頭頂上撓了幾下——她的百會穴旁邊有一塊鵪鶉蛋大小的疤,這是翁雪蓮身體上唯一的缺陷。
三歲的時候,翁雪蓮的頭上生過一個毒瘡,毒瘡好了以後,留下了一個疤,疤痕上一根頭髮都不長。
因為翁雪蓮的頭髮比較密,再加上她梳頭的時候故意把其它地方的頭髮往疤痕跟前攏,別人是看不到隱藏在頭髮下面的疤痕的,天熱,或者體熱的時候,這塊疤就會非常癢。
所以,翁雪蓮的習慣性動作就是撓痒痒:“媽,家裏是不是又來親戚了?”這是翁雪蓮走進院門說的第一句話,因為她聞到了韭菜肉餡的香味。
翁雪蓮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只有來親戚,母親才會割肉。
“傻孩子,今天不是你要回來嘛!”令狐素琴猛眨眼睛,一邊包餃子一邊道。只要令狐素琴心裏發虛,她說話的時候就會不停眨眼睛。
翁雪蓮在北院和南院走了一圈,她想看看是不是來親戚了。
翁家最早蓋的房子在路的北邊,三間瓦房,一間廚房,後來又在廚房旁邊加蓋了一間——一這間房子是用來住人的。
隨着人口的增加,原來的房子不夠住了,翁家又在路南邊蓋了三間房子和兩間廚房。在槐樹街,絕大多數人家都是這麼乾的。
路南邊原來是馬蹄湖,翁長峰也跟街坊鄰居學,經常往湖裏面填土,久而久之,土越填越多,即使是南院的房子蓋好之後,翁長峰還是不停往水塘裏面填土,幾年後,填出了一個很大的院子。
在槐樹街,大部分人家的房子就是這種格局——在路的兩邊各有一個院子。
家裏確實沒有來親戚,今天,令狐素琴要和女兒談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才包餃子吃。
令狐素琴包了不少餃子,一家人吃的心滿意足。
令狐素琴沒有吃多少餃子,她心裏面不是有事情嗎。
翁雪蓮收拾好碗筷以後,走進父母的房間,給父親捏了一會肩,揉了一會背。
父親除了工作以外,經常在晚上下班以後和休息日背着漁網、魚簍到城北河和附近的河塘溝岔去打漁,打少了就拿回家當一道菜,打多了就碼上鹽放在屋檐下晾乾了,所以,在翁家,每天中午,大部分時候都會有一盤子魚,不是紅燒魚,就是蒸鹹魚干。
撒網既要臂力,更要腰部的力量,久而久之,翁長峰落下了腰疼病。
翁雪蓮幫父親脫掉藍顏色的工作服——翁長峰在穿着上很不講究,幾套工作服輪流穿,穿壞了自己補一補繼續穿——在翁雪蓮的記憶中,父親從來沒有添加過一件新衣服。
翁長峰是一個很節儉的人,從來不在衣服上多花一分錢,孩子太多,衣服上的花銷要不少錢,老婆素琴令狐喜歡給大女兒雪蓮做衣服——或者買衣服,再加上老婆令狐素琴也是一個愛打扮的人,翁長峰只能自己多節省一點啰。
生活中,工作服就是翁長峰的衣服,唯一不同的是,休息的時候,他的工作服比較乾淨。
翁雪蓮一邊給父親捏腰,一邊聽母親說話——她也感覺到母親有話要跟她說。
話題是由母親令狐素琴先提起來的:“望娣,以前,你每星期都要回家兩次,這個星期三,你怎麼沒有回家啊!”
令狐素琴不停眨眼睛。
“最近單位比較忙,我又是剛工作不久的新人,可不就得多花點時間在工作上嘛。”
“娘前幾天去看你的時候,無意中聽說你談了一個對象,有這事嗎?”既然女兒不主動說,令狐素琴只能開門見山了。
“媽是聽誰說的?這是沒影兒的事情。”
“望娣,你一向聽爹娘的話,談對象是件好事情,跟我們說說,我們也好把把關嘛!”
令狐素琴說的是實情,在工作以前,翁望娣確實很聽話,在經濟上沒有獨立之前,孩子只能聽大人的話。性格是會遺傳的。一旦條件成熟和生活環境發生根本性變化的時候,天性自然會完全顯現出來。
翁長峰早就從女兒的身上看到了令狐素琴任性的特質。
“媽,是有人想給我介紹對象,可我剛工作不久,不想這麼早就考慮個人問題。”翁雪蓮仍然守口如瓶。
“娘聽說有人給你介紹一個對象,這個人是不是姓趙,叫趙子明啊?”
翁雪蓮遲疑片刻,然後道:“是叫趙子明。”翁雪蓮沒有想到母親已經知道她談對象的事情了——而且知道的不是一星半點。
“這個趙子明在哪裏工作啊?”該怎麼說,令狐素琴已經想了好幾天了——她的眼睛可不是隨便眨的。
“在一家報社工作。”翁雪蓮看看母親,又看看父親。
“秋菊,寫你的作業去。”令狐素琴望着站在門外的三女兒翁秋菊道——翁秋菊站在門帘外探頭探腦。
翁秋菊朝母親伸了一下舌頭,然後離開了。
“在報社工作?”令狐素琴壓低了聲音,“姓趙的在報社具體幹什麼工作啊?”
“介紹人只說隨便說說,還沒有走到那一步呢?”
“望娣,你真不知道姓趙的幹什麼?”
“我——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就讓娘來告訴你:趙子明在報社的印刷廠工作,在印刷廠工作,那就是普通的工人,這介紹人也太不着調了,只說在報社工作,想糊弄人嘛!”
“媽,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普通工人怎麼了,千好萬好不如人好,只要人好,中我的意就行。”翁雪蓮終於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
母親竟然在暗地裏調查起趙子明來,這使翁雪蓮的心裏很不舒服。
此話一出,翁長峰就知道想改變女兒想法已經很難了——女兒跟老婆令狐素琴一樣,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頭。
關鍵是翁長峰贊同女兒的想法。女兒能找一個疼她的男人過日子,這比什麼都強。
“孩子她爹,我沒有說錯吧!她自己說實話了——說漏嘴了吧!敢情你是知道的,死丫頭,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瞞着我們。”令狐素琴突然眼圈發紅,幾滴眼淚流出眼眶。
“孩子她媽,不要這樣,有話跟望娣好好說。”翁長峰用右手摸了摸下巴,小聲道——翁長峰開始說話的時候喜歡摸下巴。
“你就會做好人,這是和稀泥的事情嗎?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是望娣的終身大事,我們做父母的能不管不問嗎!”
“今天晚上,我們不就是要和望娣說這件事情嗎!望娣已經長大,我們最起碼要聽聽她是怎麼想的吧!”
令狐素琴不再說話,她只顧坐在床邊抹眼淚,眼淚是一種武器。
母親有眼淚,女兒也有眼淚,翁雪蓮流的眼淚比母親還多。翁雪蓮流淚不完全是因為母親剛才說的話。
翁雪蓮本來是想繼續讀書,將來考大學的,讀衛校並不是她最初的理想。
是母親要求她讀衛校,早點出來工作的。
本來,她是可以繼續往下讀的,她的學習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連老師都希望她讀高中考大學。可由於母親和父親這兩股繩不能往一塊擰,家裏面的生活基本上依賴父親的工資,父親又不想跟母親吵,只能自己多吃些辛苦。
為了多賺錢,父親經常加班——加班就能拿加班費——裝卸隊裏面有些年輕人不想加班——因為幹了一天的活,太過勞累,如果再加班,久而久之,身體肯定吃不消,這不,由於父親經常頂替年輕人加夜班,再加上經常背着漁網和魚簍去打漁。這才落下了腰肌勞損的毛病。
翁雪蓮就是因為心疼父親,加上母親苦苦相逼,她才不得不讀衛校的。
讀衛校就能早一點工作,早一點工作,就能早一點拿工資,早一點拿工資,就能早一點減輕父親的負擔。
可翁雪蓮發現,她工作以後,家裏面的經濟狀況並沒有發生多明顯的改觀,相反,母親回老家的次數越來越多了。過去,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的話,母親是一年回老家一次,自從她工作,把工資如數交給母親以後,母親每年至少要回老家兩次。
她也知道自己有時候做事很任性,這任性的性格就是從母親身上繼承來的,她曾勸母親把心思放在家裏,把自己的工資和父親的工資放在一起用,只要一家人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可母親執拗的很。為這件事情,翁雪蓮難受了很長時間。
今天,母親竟然想干涉自己的個人問題,竟然私下裏調查起趙子明來。
父親按住了女兒的手:“望娣,不要按摩了,爹的腰疼病已經好多了。”
翁長峰將女兒拉到椅子上坐下:“望娣,你娘也是關心你,來,快跟你娘說說,你心裏是怎麼想的。”翁長峰站起身,將房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