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薔薇的巧合
天台上沒有腳印！
從天台的樓梯口到死者墜落的邊緣，大概有幾十米的距離，這短短的幾十米的距離，在路遠等人的眼中，卻是一道難以跨越的天塹。
天台上佈滿了細細的灰塵，如同空氣中漂浮着的顆粒物，在重力的作用或者在吸引下，均勻的佈滿了整個天台。
別說是人，就算是一隻貓，一隻蟲子爬過去，想不留下痕迹都難。
可是這上面卻獨獨沒有腳印。
連死者的腳印都沒有！
那屍體是怎麼過去的？
死者在跳樓前已經死亡多時，自然不可能憑藉自己的能力從一樓來到這裏，必然是兇手將屍體帶了上來，然後將屍體從樓頂上推下去，製造跳樓的假象。
可是這上面沒有任何痕迹，兇手是怎樣做到的？
飄過去的嗎？
還是說兇手用了什麼神秘的方法？
可是監控畫面又怎麼說？
自始至終只出現了死者，之外，並沒有出現其他的人，兇手是怎樣操縱屍體，將屍體順利的移到頂樓，再製造“死人跳樓”的呢？
原以為這只是一樁普通的跳樓案，沒想到竟然牽扯出來這麼多問題。
“你們幾個，在不破壞現場的前提下，儘可能的將整個天台搜查一遍，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和異常，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趕緊通知我。”
路遠語氣凝重，他彷彿可以預料到，追查這件案子的艱辛了。
迎難而上，雖千萬人，吾往矣。
路遠小心的沿着邊沿慢慢的走着，他直覺，這裏一定會發現什麼。
倒是其他的人看見路遠的舉動之後都替他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一個不留神，和下面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來了個親密接觸。
張芸笙這個時候也上來了，屍體已經被法醫帶回了局裏作進一步的解剖和檢驗，她也沒了顧忌，溜溜的就上來了。
一上來，她就看見自家老大正站在邊緣，面朝太陽……彷彿要跳樓。
她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旁的小劉連忙給她打手勢，生怕這姑奶奶一個不小心嚎一嗓子，將自家組長嚇得墜樓。
路遠這個時候也從邊緣下來了，看到張芸笙過來了，沖她擺擺手，道：“愣着幹嘛？趕緊幹活。”
“老大，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張芸笙語氣中感情飽滿的說道。
路遠：“……”
“別貧了，趕緊幹活，否則我就打發你去給小洛當助手。”
小洛是隊裏的法醫，真名叫駱綰綰，外號小洛，是個很霸氣的妹子，面對屍體毫不打怵，甩飛張芸笙十八條街。
張芸笙老老實實去幹活了。
“路隊，有什麼發現嗎？”小劉問道。
“你別說，還真有。”
路遠沖他們幾個招了招手，其他的人一聽說有線索一個個心中都挺激動，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這裏——”
路遠指了指屍體跳樓的地方，這個地方有一小塊擦痕，有可能是屍體在跳樓的過程中不小心碰上去的。
不算是關鍵性的線索，眾人心中不免有些遺憾，不過下一秒，路遠說的話讓他們一個個都將心懸了起來。
路遠說：“還有一個，你們看這個。”
他用鑷子輕輕夾起了一朵枯萎的花朵，張芸笙心中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也不害怕臨近邊緣會有掉下去的危險，直接湊上去，面色凝重的研究了起來。
這朵花沒有莖葉，只有花苞，張芸笙心裏估算，若是沒有枯萎，花的直徑大約在5-6厘米。
花瓣粉紅色，萼筒杯形，頸部縊縮……
張芸笙瞳孔猛地一縮，忍不住驚呼道：“頭兒，是法國薔薇！和那一次現場留下的花一樣！”
“不錯。”
路遠眼底陰沉，那一次的案子，死亡的主角是他的未婚妻。
那一次的案件成了警界的焦點，兇手作案手法的殘忍超乎想像，路遠看着血肉模糊，全身折斷，拗成一朵花一樣的屍體，險些崩潰。
見慣了死亡，路遠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親臨自己最心愛的人的死亡現場，現場遺留下來的法國薔薇成了整個案子最大的疑點。
而這件案子，因為某些原因，被封存，成了懸案。
這是他心口的痛，也是這幾個月以來，支撐他繼續工作下去的理由。
他要親手將兇手揪出來。
如今，兇手再度出現，留下和當時一樣的花，薔薇，甚至連品種都一樣。
這是示威，還是挑釁，還是單純的尋求刺激快感，開始了連環殺人？
不管是哪一種，都是路遠眼裏容不下的。
“老大。”
張芸笙怯怯的叫了一聲，路遠猛地回過神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將眼眶中的濕意忍去了，一抬頭，他又是那個堅強剛硬，無所不能的男人。
“我沒事，兇手很有可能和那一次的是同一人，當然，也不能排除模仿殺人的可能性。”
路遠說著，小心翼翼的將花放進了證物袋裏，打算帶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看看上面有沒有可能留下什麼線索。
“大家再接再厲，再努力找找，說不定會發現其他的線索。”
路遠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陽。
他的背影逆着光，彷彿帶着一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與剛強，帶着強大的氣場，可是張芸笙莫名的感覺到了一種濃濃的悲哀。
“頭兒，你……”張芸笙遲疑道。
“芸笙你待會和小劉一塊，去調查一下死者的身份，有沒有什麼牽涉到的利益糾紛，社會關係如何，有沒有得罪什麼人。
我先回局裏一趟，看看小洛那邊有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路遠淡淡道，張芸笙發現自家老大眼底很是陰沉。
直到路遠離開了頂樓天台，其他的同事才一起湊上來，小聲的問張芸笙。
那件案子雖然轟動警界，卻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壓了下去，對內部的說辭是案件影響惡劣，已經移交給特定的人員處理。
為了避免造成社會恐慌，所以禁止向民眾透露。
於是，這件案子就莫名的被三緘其口。
那天，張芸笙是跟着路遠來着，所以也看到了兇案現場，卻也被路遠警告，不能透露。
面對同事的疑惑，張芸笙只能胡亂應付兩句，沒多說，拉着小劉就匆匆離開了。
與此同時，張芸笙也想不通，為什麼這件案子成了懸案，為什麼不繼續調查？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對它三緘其口，諱莫如深。
彷彿這不是一件案子，而是什麼吃人的洪水猛獸……
路遠回到局裏的時候，小洛也正好找他。
“怎麼樣？死亡原因是什麼？”路遠問道。
“脫水，體內蛋白質大量分解，內臟大規模出血。”
“餓死的？”路遠挑眉道。
“對，餓死的，所以在現場的時候，屍體的出血量才會這麼少。”
駱綰綰說著，將屍檢報告交給了路遠。
路遠翻了兩翻，指着上面一行小字奇怪道：“身首分離？我在現場看的時候，屍體的頭和身子還好好的啊，怎麼這會兒成了身首分離？？”
“這點也很奇怪，當時在現場的時候的確是還好好的，我只是注意到屍體頸部有一道很深卻極細的傷痕。
原本想着回來之後再作進一步研究，沒想到在移動屍體的過程中，屍體頭部忽然整個掉了下來，我發現頸部創口整齊，應該是被鋼絲鋼琴線之類的割斷的。”
駱綰綰道。
她捧着個杯子喝了口水，又繼續。
“路隊，有沒有可能，屍體其實是被兇手用釣魚線之類的東西吊在了頂樓上，然後在特定的時間將釣魚線剪斷，讓屍體自行墜樓，造成死人跳樓的假象？”
駱綰綰的話倒是給了路遠靈感，但是細想之下卻又漏洞百出。
“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大，但是有一些現場痕迹沒法解釋：比如兇手要是這麼做的話，肯定得上天台將這些佈置下。
可是天台上積滿了細細的灰塵，上面非常乾淨，基本什麼痕迹都沒留下。
而且，兇手為什麼要選擇在六點整動手？讓屍體墜樓，這個時間對他有什麼重大意義嗎？
還有就是他用什麼方法剪斷屍體上的線，監控里出現的畫面，自始至終都只有死者一人，並沒有出現其他的可疑人員。”
“也對。”駱綰綰皺眉。
兩個人沉默的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都在想着這起凶殺案。
“對了，我聽小李他們回來說你發現了一朵枯萎的花？在哪兒，我能看看嗎？”駱綰綰突然問道。
“你不說我差點就忘了。”路遠將證物袋遞給了駱綰綰。
“這是法國薔薇？”
“不錯，你檢查下上面有沒有什麼線索，我總覺得這花出現的太是時候，肯定不一般。”
路遠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收拾東西。
“你這是要去哪兒？”
路遠朝着她晃了晃手機，道：“十二點了，我得回去趟給湯圓放貓糧。”
湯圓是他未婚妻撿來的一隻小貓，當初撿來的時候還是一隻髒兮兮的小奶貓，渾身雪白，四爪墨黑，叫聲嗲嗲的。
最開始的時候路遠和這隻不大的貓相看兩生厭，時不時趁着他未婚妻不注意來一場人貓大戰。
可自從她死了之後，湯圓安靜了下來，意外的開始和路遠和平相處。
只不過身體開始消瘦，原本名副其實的湯圓瘦成了一根油條，去醫院檢查也沒什麼問題，路遠只當它心情不好。
現在路遠回家的時候，看着瘦骨嶙峋的湯圓，心情很複雜。
怎麼看就好像虐待它似的。
路遠和他未婚的婚房被他租了出去，以免睹物傷人，不過他現在住的地方離着婚房也不遠，十來分鐘的路程。
一進門，湯圓真的跟個湯圓似的黏了過來，路遠撓撓它的下巴，準備給它放貓糧。
一打開冰箱才發現盛貓糧的袋子空了，路遠這才想起來，前兩天網購的貓糧發到了默認地址那裏。
在他和他愛人的婚房那裏。
“乖，等我一會兒。”
路遠回頭跟亦步亦趨的湯圓說了一句，拿起手機便小跑着出了門。
外面晴空萬里。
路遠很快就來到了他和她愛人的婚房，這個婚房租給了一個不入流的漫畫家和一個不靠譜的心理學家。
不過心理學家經常三天兩頭的不在，所以婚房只有漫畫家長住。
這個漫畫家有點奇葩，至少路遠是這麼認為，每天對着星星月亮感慨人生，感慨完要麼痛哭流涕，一邊哭一邊畫一些看不懂的東西。
要麼就一直發獃，在一個地方一坐就是一整天，姿勢都不換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藝術家的通病。
路遠當時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心裏給出的評價是：神經質。
據說跟他之前一些不愉快的經歷有關係。
“林易，我過來拿一下前幾天買的貓糧。”路遠敲開了門，遞給他一包牛肉乾。
這是他在路上順手買的。
“哦，在那邊的桌子上，寄過來之後我就一直沒動它。”
林易穿着一套家居服，亂糟糟的頭髮支楞着，帶着黑色框的眼睛，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怎麼看上去這麼沒精神，昨晚沒睡好？”路遠隨口問道。
“沒，五點多醒的，起來就開始畫，就是有點累了。”林易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摞紙。
在崇尚信息化的時代，還有人鍾情紙上作畫，也是難得。
路遠沒多想，在經得林易同意之後翻了翻他的大作，都是一些無厘頭的漫畫，路遠看了半晌，依稀能分辨出來這是一隻貓。
“這個是湯圓。”林易指着漫畫上張牙舞爪的貓熱情講解。
路遠沉默，我家湯圓可乖巧。
這時候，路遠又翻到了另一張，看着上面熟悉的場景，他的心跳一下子凝固住了，甚至於都忘了怎麼呼吸。
簡單的筆觸，勾勒出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那女人垂直的站立在樓頂，腳懸空，整個人看上去可憐又無助，在她旁邊放着的，是一朵嬌艷，卻又瀕死的花。
法國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