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死劫

第359章 死劫

世上最可悲的事情,莫過於當過去深愛你的那個人,逐漸成為你的一切之時,你卻對她已不再重要了!

端坐在輪椅之上的姬安,微微地眯着眼,看着遠處高台之上,那個一身盛裝,彷彿浴火鳳凰般的人時,心中沸騰的怒火,喧囂的恨意,似乎達到了頂點。

他的手指,痙攣般地抓緊,將輪椅的扶手,生生地捏得凹了進去,像是嵌進去了五個指洞。如同冰霜寒雪的眉宇之下,一雙眼睛宛如了充了血一般通紅。那裏面,似乎有地獄的岩漿在汩汩地往外噴射。

站在他身側的長生,像是松柏一般,守護神一般地伴在一旁。表面上鎮定無比,實際內心憂懼如同火燒。

這些年,公子的病情反反覆復,像是在懸崖邊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會墜入無底的深淵。可是,公子硬是憑着心中的一股執念,苟延殘喘地活了下來。

就像是一個罐子,明明罐身上有許多破損,裂紋,卻還是命懸一線地維持了下來。

但是,若是那股深埋於骨血之中的瘋狂執念,在一夕之間,坍塌崩潰,那這具飽受摧殘的軀體,會有什麼樣的命運,可真地很難說。也許,他真地會徹底瘋魔,殘喘個一到兩年,便會撒手西歸。

想到這兒,長生心頭便是一黯。臉頰上的兩個酒窩,像是乾癟了一般,再也擠不出半絲活力。

明明,去年的冬日,還是好好的。

公子踩着黎明的光輝,沐浴着清晨的寒氣,半是幸福,半是懊惱,回到了紅袖招。看着他一會兒渾身上下,彷彿每一個毛孔都打開,幸福得冒泡的樣子,一會兒又咬牙切齒,恨不得要吃肉喝血的恨恨姿態,他就知道,一晚未歸的公子,定遇到了什麼隱秘的樂事!

可是,現在,樂事,變成了禍事了!

那個女人站在光明的一頭,萬人的中央,接受無數人的頂禮膜拜,而自家公子,卻立於這偏僻的角落裏,遭人遺棄,被人遺忘。

難道在這個多變的世界裏,維持不變的關係,已經變得這般艱難了嗎?

就在長生胡思亂想之際,高台之上的帝后兩人已經叩拜完天地,正預備進入太廟。一旦拜祭祖宗,名字上了皇家玉牒,所有的一切,將註定成為定局,再無更改。

太廟的大門,緩緩地打開,一股濃烈的,彷彿穿越了無盡歲月的味道,迎面撲來。陰暗,沉悶,壓抑,卻又帶着極為厚重的歷史味道。

拓跋宏對着身側的女人微微一笑,宛如十里春風,一路迤邐而來,帶着醉人的溫柔。然後,他伸出了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竟是邀請皇后攜手並肩一起進去。

像烈焰一樣的耀眼與美麗的皇后,出現了瞬間的怔楞。

自古以來,封建社會裏都是男權至上,男人擁有絕對的權威。皇族太廟,一般情況之下,只有皇室正統的子嗣才可以進入。可是,現在,這個男人,竟不顧世俗的偏見,邀請一個女人一起踏進太廟。

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感動,如同潮水,莫名地令人動容。

“陛下,此舉不妥!”一個兩鬢斑白的老臣,首先出聲反對。他聲音蒼老,眼神犀利,看向皇后的眼神,像是簇着毒一般。

“陛下,此舉不妥。”

一時間,無數應和的聲音,紛踏而至。像是撞上了迴音壁一般,迴響陣陣。

立一個出身軍伍,手握重兵,馳騁戰場的女子為後,已經是驚天之舉,如今還要邀請此女子一起進入太廟,那可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如若皇后誕下龍嗣,以陛下對這位的寵溺,那外戚之禍,豈不是近在咫尺?

憂國憂民的眾位大臣,心中自有思量的皇室宗族,撲通通地跪了一地。黑色的頭顱,磕碰在地,烏壓壓地一片,甚是壯觀!

一身鳳袍,國色天香的皇后,微微地梭轉着眼珠,掃視了一遍四周,琉璃似的眼眸里,掠過一層似有若無的嘲諷之色。她微微欠了一下身,朝拓跋宏福了一禮,“陛下,您且自個進去吧,妾身在這兒等着就好!”

拓跋宏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一雙澄澈如高山湖水的眼眸之中,像是世間最澄明的鏡子一般,倒映着深藏着的人心,“罷了,你且等等。”

言罷,他轉身就走。剛剛跨過斑駁厚重的門檻,便聽到身後驚呼聲,尖叫聲,紛疊的跑步聲,似躁雜喧鬧的潮水一般,朝他的耳朵里一股腦兒地奔涌而來,一瞬間,似乎要把他的耳朵給撐爆。

拓跋宏募地回首,愕然地發現一場地獄一般的謀殺,正在他咫尺的距離之外,如火如荼得展開。

無數的箭矢,像是箭雨一般,噼里啪啦,洶湧而至。像是扎串一般,扎穿了毫無防備之人的脖子或胸膛。身着禁衛軍服飾的兵卒,舉着刀,拿着劍,像是闖進羊圈裏的餓狼一般,一路兇殘地殺將過去,直奔向皇後娘娘。

縱使出身暗衛營,但看着猶如猛虎下山,無區別殺戮的三路人馬,像是尖錐一般撲向自己,臉色冷凝如霜的皇后,骨子裏還是感到了一種悲哀。

哪怕救過皇帝陛下三次性命,哪怕玄甲軍在歷史上戰功無數,可若是擋了某些人的路,照樣還是會被人看作眼中釘肉中刺,唯有除之而後快!

立在皇後身側的慧覺,手腕一個抖動,秋水劍盪起層層劍花,像是漣漪般疊加而起,直撲向奔至近前的兩名劍客。

宛如一股清風吹來,兩人直覺頸脖一涼,便撲通一聲倒地而亡。

慧覺兩腳連環,霹靂般踢出,兩具剛剛死亡的屍體,像是炮彈一般,打中緊跟而上偽裝成兵卒的刺客,撲通通摔倒一大堆。

同時,一陣宛如高山猿啼般的清嘯之聲,從他嘴裏攀越而出。它們連綿起伏,高低婉轉,像是信號一般,炸響在這一片混亂殺戮之上。

無數守在外圍的鷹衛,隱在下首百姓之中的暗衛,同時飛躍而出,像是機器一般,從後方無情地絞殺這些刺客。

太廟之前,刀光劍影,死傷無數。最是無辜的,便是那些老弱婦孺。在鋒利的武器之下,他們就像是軟弱的羔羊,只有挨宰被殺的份。

“啊————啊————”凄厲的尖叫聲,有的長,有的短,有的戛然而止,像是沸水一般,響在耳邊,絡繹不絕。

被數十名鷹衛牢牢護在中央的皇后,冷眼看着周圍的殺戮,一張臉凝成了秋日的寒霜。

正在此時,一個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娃娃,像是一個受傷的小鹿一般,慌不迭地闖到了近前。他睜着一雙驚恐不已的眼睛,在地上連滾帶爬。一張俊俏的小臉上,糊滿了鮮血和眼淚。

“母妃,母妃————”他一聲聲地叫着,像是失去了庇佑的乳鳥,在財狼環伺之下,瑟瑟發抖,弱小無助,正是大皇子拓跋熠。

縱使心硬似鐵,這無辜稚子的哀哀叫聲,勾動了皇后心中最柔軟最憐憫的一塊。

“小熠兒,”她輕喚一聲,腳下步伐變換,身影似幻影,從保護圈裏的縫隙里,一掠而出。

就在此時,一柄鋒利的長劍,像是草叢裏竄起的毒蛇,迅疾地刺向那個可憐的孩子。

倒霉催的孩子,已經完全嚇傻了,痴獃呆地盯着刺向心門的長劍,身體僵硬似鐵,連呼叫都已經忘記。

就在劍尖觸動到衣襟的那一刻,皇后甩出的一枚鋼針已經流星趕月般追到。咻地一聲,生生穿透了黑衣刺客腕骨。

劍尖停頓的一剎那,皇后如長風般飛掠而至,將那孩子生生從死地拖拽了回來。

一名鷹衛如影子般,追趕而至,流光一閃,一劍結果了那名刺客。

可是,變故卻在一剎那陡然發生。

一直躲在角落裏,充當鵪鶉的藍妃娘娘,像是瘋了一般,狂沖而出,嘴裏嚷嚷着,“熠兒,我的熠兒。”

她的腳下踉踉蹌蹌,被橫七豎八的死屍絆住,竟一頭摔倒在皇后的鳳袍之上。

長長的鳳袍,拖拽在地上,像是鳳凰的尾翼一般,華美而閃耀。此刻,卻被這個慌不迭的母親,像是抹布一般,死死地攥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攀拉着,爬了起來。

就在這一團慌亂之中,一柄通體烏黑的長劍,像是一股沼澤地的的黑煙一般,鬼魅般地出現,攜帶着森森的死亡氣息,像是收割生命的尖錐一般,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扎向皇後娘娘的肚腹。

拖沓繁複的長裙,背後死死扣住她身形的女人,手中緊抓着的小孩子,鷹衛防守的剎那漏洞,似乎被眼前這個蒙面的黑衣劍客,計算到分毫不差。臉色煞白的皇后,眼睜睜地看着,那柄攜裹着腥風血雨的黑色長劍,穿腹而過,然後如流光般倒抽而回,帶起的血絲,如撒花般凄美。

一劍得手,文睿的臉上,出現了剎那的驚愕。但他矇著面,這短暫的怔楞,並沒有叫任何人看出端倪。手腕微動,修羅劍在空中挽出朵朵劍花,像是閻羅之手一般,無情地解決掉數名趕來的鷹衛。然後,他身影一縱,像是黑色的梟鳥一般,飛撤而離。

一切似乎持續了很久,又似乎發生在瞬間。

那道似乎燃燒着紅色烈焰的身影,像是陡然之間被抽走了生機,轟然一聲,跌落在地上,染上了塵埃,沾上血跡。

“琳琅,”被眼前這一幕驚得心膽俱裂的拓跋遲,像是一隻發怒的豹子一般,不顧一切撕開皇室暗衛的保護網,從太廟裏奔了出來。

他伸出手,徒勞地想要攬住那道轟然崩塌的身影,卻撲了一個空。

面色像雪一般白的慧覺,搶先一步抱住了一身金黃的皇後娘娘。

“我很高興,能夠替她————”皇后的臉上,沒有瀕死的懼怕。相反的,她很坦然,像是在赴一場期待已久的約會一般。一絲淺淡蒼白的笑容,像是白玉蘭花兒一般,綻開在她的臉上。炫目,美麗,卻又讓人淚目。

“我知道,”慧覺的眼睛,像是被露水打濕一般,濕潤潤地,有霧氣騰起而起。

死劫已解,他的心,募地一松。卻又在下一刻,又是一緊。

似乎在這一刻,他才真正地體會到:生死原來就在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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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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