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靈散
肖正齊死後,九天之上狂歡了十天十夜,以告慰數十萬年來枉死的冤魂。
妖界群妖獻禮表示慶賀。
魔界眾魔贈禮以示同樂。
在眾神的一再推舉之下,成為九天之上新君的乃是——象神。
肖正齊靈神消散之後,呂櫟也從九天消失了,無神知曉其蹤跡,有人說他入了魔道,也有傳言他去了妖界。
“諸位神君,老夫怎麼也沒想到從這個高度觀察諸神的感覺,竟然如此妙!呵呵呵……”
象神年事已高,資歷頗豐,為人怯懦,膽小怕事,由他掌管九天,實在是……荒唐至極。
“大君,您要收斂一些。”侍奉的小神君小聲提醒道。
象神坐正了正身子,臉上的紋路驗證了他所經歷的歲月。
“咳,血殷池已毀,諸位還有什麼要報的?”
縱然這位新君有多麼無能,但這是魔皇和妖帝親選的繼位者。
“大君,小神以為前任大君——”
“前任大君?”
那跪拜在地的神君慌忙改口,“是惡徒肖正齊,臨死護那神祗,想必其中肯定有什麼玄妙……”
神祗的玄妙,這些螻蟻自然猜不出,更何況本來就沒有什麼玄妙之處。
正如肖正齊,猜不到自己沒死一樣。
那日,肖正齊散去靈力之後,本打算在寢殿等待身隕的那一刻。不過呂櫟那小子應該不會允許他這樣輕鬆地消散於天地之間,化作風雨雲煙。
“大君,又見面了!”
死沒死,他自然有自己的判斷。
肖正齊睜開眼,血結成痂,糊住了嘴,“你沒送我去閻咒台?”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呂櫟淡淡地說道,“九天之上諸神皆要你死,但是我不想。”
他點點頭,承認他的話。
“所以你趁我靈力消散之後,做了什麼,為我求情,保住本君的肉身?”
呂櫟笑了起來,帶着一種得意洋洋。
“你覺得他們會放過你嗎?”
“當然不會,他們,不對,你們都巴不得本君死吧?”肖正齊問道。
“我要你活着,受盡世間的苦痛,生老病死,七情六慾,愛恨別離。”
“你不怕他們發現本君沒死?”
“在閻咒台被焚身的神君,從未有生還,沒有人會懷疑,也沒有人會找到你。”
呂櫟的聲音很刺耳,起碼在肖正齊的耳朵里聽來是這樣的。
“大君,小神先行告退,您多保重……”
肖正齊的耳邊終於安靜了,沒死就沒死吧,反正也無傷大雅。
至於呂櫟,他無暇、也無心過問。
九天之下,是俗世凡間。
世間有一紅楓谷,築在風景秀麗,山河流傳之地,奇珍異草,怪石奇樹,飛鳥走獸,無不令人驚讚。
肖正齊所在的便是這紅楓谷。
紅楓谷不接待外人,今日卻是個例外。紅楓谷少谷主大婚,老谷主廣邀各方俠士齊聚於此,那熱鬧比起帝王大婚尤甚幾分。
不為別的,江湖上闖蕩的都是些性情中人,不拘泥於繁文縟節,一腔熱血,不奸佞,不阿諛。
“這位公子,可是來參加我家少谷主的婚事的?”
一個僕役着裝的少年走到肖正齊的身邊,眉眼帶笑,微微弓着身子。
肖正齊餓了,在九天之上時,他們數百年才進食一次,如今方才片刻的功夫,他就感覺到了舌腹之欲。
那僕役也是機靈,瞧這位少年公子生的唇紅齒白,眼若皎月,膚色如脂,加上這雙手指節細長,沒有半點生繭的樣子,想來定是富貴人家的出生。
肖正齊隨他入了內府,賓客正聚在大堂與一紅衣男子拱手交談,整座府邸都是紅色綢帶佈滿,宴席上也鋪着紅色的絲布。
肖正齊笑了笑,當年他十萬歲壽誕的時候好像也是這般熱鬧,九天之上的諸位神君一同為他賀壽,就連魔皇和妖帝也得敬上三分。
只因他覺得太過無趣,所以也就熱鬧了那麼一次。
“這位公子,不知如何稱呼?”
肖正齊太顯眼了,即便散去一身靈力,毫無疑問,也沒有人能忽視他的存在。
“本君——姓肖,肖君。”
沒有人注意他的來歷,那位新郎官親自為他斟了一杯酒,“肖公子,今日是宋某的大喜之日,感謝出席,可否共飲一杯?”
肖正齊一飲而盡,隨後笑道,“來的匆忙,本君送你一幅字。”
聽見有人要寫字,賓客紛紛圍過來,眼神注視着這位年輕人,帶着笑意的眼神堅定而自信,要知道在場的除了江湖草莽,還有名門大家。
人群中竊竊私語,在當世,用墨寶贈人的也不在少數,可那都是些書法大家,已經在世間積累了名氣,但是站在遠處的這個年輕人似乎……難不成是深藏不露?
肖正齊的字,算不上好看。
但他是大君,九天之上的大君,數十萬年來,他曾平海,曾移山,曾誅魔,曾滅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是九天之上最高貴的神君。
他立於案台之前,氣定神閑,氣勢如虹,提筆,落筆,一氣呵成,呼吸瞬間,眾人皆感嘆大家風範,想必又是一副千金難求的墨寶!。
“締結良緣,緣定三生。”
肖正齊滿意地點點頭,好像比十萬年前退步了一些,不過卻是足夠了。
“咦~”
眾人聚於前,皆出一聲感嘆。
這麼丑的字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是太自信了,還是有眼無珠?
古人云,字如其人,今日一觀,非也非也……
宋老谷主倒是不多言,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他察言識人數十載,這年輕人的氣魄和威勢絕不比常人。
“其尉,肖公子的心意還不快快收下?”
少谷主剛才一時愣住,父親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多謝肖公子的禮物,宋某很是喜歡。”
說完,便命人將字小心收到后廂房,好生保管起來。
肖正齊瞧了一眼那鬍子花白的老人,慧眼識珠,難怪能一手建立起這紅楓谷來,還有其子,日後必成大器。
“宋谷主……可以開宴了嗎?”
“啊?”
“開宴,用餐。”
“哦……眾賓客快快入座!”
這個贈禮的小插曲很快被新婚的喜悅掩蓋過去,奏樂隊奮力地吹奏着,個個鼓起了大腮幫子。
肖正齊看得入迷,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和新鮮,他似乎應該謝謝呂櫟才對。
能深受老谷主青睞的年輕人很快也受到了大家的熱情招待,勸酒的,倒酒的接憧而至,想要灌醉一下這個年輕人,圖個喜慶。
肖正齊的酒量極好,曾在魔窟與魔皇鬥了三天三夜的酒,那可是仙釀,一壇就埋藏了數萬年,數十壇下肚也不見色變……
“這可是本皇親釀的三步醉,一碗下去,三步之內必倒!”
肖正齊那時年輕氣盛,聽不得這些激話,“本君就怕你捨不得,哈哈哈……”
魔皇是個吝嗇的傢伙,只喝了他十壇便面露難色,到底還是心疼的,這可是名動九天的三步醉,在大君的手中,彷彿成了最廉價的茶水一般。
“算了,本皇承認了,你的酒量確實略高於我。”
肖正齊那是第一次看到他吃癟的表情,在混沌之戰時,他那陰森可怖的臉一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戾氣,今日倒是讓他嘗了鮮。
“既如此,本君且是贏了。”
按照先前的賭注,魔界需要十萬年不得騷擾九天,不過目前來看,魔皇沒有那個心思。
“肖正齊,本皇答應你的說到做到!”
“今天喝了這三步醉,本君心情甚好,姑且陪你一戰吧!”
那一戰持續了很久,久到九天之下換了一代君王,覆了一個朝代,白了少年頭,葬了已亡人。
九天之上一日,九天之下一年。
那日之後,肖正齊換來了一個承諾。
“肖正齊,你在九天一日,本皇絕不入九天半步!”
肖正齊笑了笑,“你打不過本君的,別給自己找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