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豆花香
“不用等了，今天我不出門。”陌展的身量瘦小，站在我面前只及我下顎，攥緊的雙手凍地通紅，看了眼她單薄的短袍，我忍不住道：“時候不早了，你快點回去。”
陌展咬緊唇，黑亮的眸子暗了暗，她朝我點點頭，慢吞吞地轉過身，“等等，”從錢袋中取出幾文錢遞了過去，她皺起眉，我連忙道：“別誤會，這是明天的工錢，算是我提前支付。”
“小姐不是說明天未必會出門嗎？”陌展看了半響，才道。
“明天、後天我總有出門的時候，到時你還是要幫我的……”想想又覺得突兀，難不成還讓她天天過來等嗎？正想開口時，陌展忽地朝我彎起眼，瘦削的臉頰因笑容顯出一分可愛，她沒有接過錢，亮晶晶的眸子一閃一閃，“那等我真的幫到小姐時，小姐再給我。”
我宛然失笑，收回手，“好。”
元靈回來時沒看到陌展顯得十分開心，“小姐，她走了？”
“恩，”我點點頭，想想道：“你……很討厭陌展嗎？”
元靈擺擺頭，一邊開門一邊道：“不是討厭，我也吃過苦，當然知道餓肚子的難受。可老爺把小姐交給了我，我自然不能馬虎。那小孩雖然可憐，但之前又是偷又是騙，我對她實在放不下心。”
我看了看元靈，她說的沒錯，在她的立場上，她考慮地要比我周全。回到屋中，我琢磨了下今天的‘鴻門宴’，道：“左家那邊說不定這幾日還會過來，既然已經被他們找到，以後索性開門見客。”
“他們還要來嗎？”元靈皺起眉一臉不安。
“猜測而已，”雖然肚子飽脹還是不得不抱着一杯茶水小口小口地抿，“也說不定左小姐會對沽秋閣上癮。”
“可沽秋閣是小姐先看上的，”元靈嘟着嘴憤憤不平，“難怪左小姐今天走時還誇讚沽秋閣不錯，說什麼以後有機會再來！”
我笑了笑沒說話，的確，那裏除了景緻不錯外，藏人也不錯！俏爹爹一走，左家人便迫不及待地找上門，這門親事做主的是俏爹爹，左家理應從他那邊下手。可元靈說左夫人找過我，現在左小姐也來了，他們為的是什麼？若是真心結親，他們關心的應是我的身體。可……若想要借題發揮，他們找的就是我自殺拒婚的證據……要是這樣，左大夫那邊……
“小姐，葯好了。”元靈端着熱好的葯遞到我面前。
“元靈，你覺得念大夫怎麼樣？”接過葯碗，濃濃的苦酸味迎面撲來，好在早已習慣，我面不改色地一口喝完，抹抹嘴問道。
元靈先是兩眼發光充滿好奇，后又蹙蹙眉變得有些猶豫，“念大夫人很好，無論樣貌品行都沒話說，特別是他笑起來的樣子，讓人覺得特別舒服，還有，他醫術很好，每次……”
“我是指品性。”瞧着元靈似有滔滔不絕的架勢，我趕緊打斷。
“品性啊……”元靈舔舔嘴，“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可老爺十分信任念大夫，小姐自……受傷后，老爺直接讓人去請了念大夫。”
這麼一說我倒放下幾分心，最壞的打算就是左大夫說出我是中毒，可因何中毒他也說不出一二，到時就算左家拿着這個話柄也沒什麼太大的用處。
喝了一天的葯，嗓子果真有了好轉。晚間的磨疼已影響不了睡眠，一夜好眠促使我起了個大早，外面的天色還發著幽灰的藍。來了這麼久，我漸漸習慣了這裏的生活，鹽水漱口，溫水擦臉，連頭髮也能整出一兩個簡單的髮式。銅鏡里的臉也已慢慢適應，雖然還有點疙瘩，可也存着無限感激，前世的那場火就算僥倖活下來，下半輩子也註定在痛苦中渡過。這樣憑白地佔了她的身子，佔了她的爹爹，可能連她的夫君都要佔了去……
“對不起……”對着鏡中的人輕喃，我摸摸臉，心裏莫名地難受，腦中的記憶破碎不堪，似乎那場火燒去了那人的模樣，只記得一雙溫柔的黑眸看着我，說著讓人無比窩心的愛語：“別緊張，有我呢。”
“呼——”我站起身，耳房中元靈還未睡醒，放輕手腳走出房，天邊的月亮還未完全消失，幽藍的暮色中，呼吸吞吐着白色的霧氣。空氣中帶着一夜寒意的清新冷厲，我拉拉身上的衣袍，牆外忽地響起：“賣——豆——花類~”
渾厚有力的吆喝聲伴着陣陣誘人的豆香味竄進鼻，豆花還是孩提的時候吃過，幼滑豐嫩的口感記憶猶新，我忍不住摸摸肚子，信步走出院門，準備循着聲音去找回點兒時記憶。
“你……這麼早就來了？”走了沒幾步，看到迎面走來的小身影，我停下腳。
“恩，我習慣起早了。”陌展也是一愣，眨着眼顯得有點局促。
“剛好，我有需要你幫忙的事。”指了指前面的挑擔婦，“我要買豆花，一雙手拿不了太多。”
“好，我這就去。”陌展眼睛一亮，高興地點點頭，還未等我開口跐溜一下便跑了過去，喚住繼續往前的挑擔婦。
“我要三碗豆花。”跟着走了過去，白嫩嫩的豆花配着碎綠的蔥花顯得格外誘人。
“小姐是帶回去還是現在喝？”賣豆花的婦人利落地撒着配料，一邊問道。
“兩碗現在喝，一碗帶走。”我搓搓手，肚中咕嚕嚕地作響。
婦人從扁擔下方取出兩個大白瓷碗，動作迅速地配好了兩碗。一碗遞給我，一碗遞給了陌展，“不……不是我的。”陌展的臉漲地通紅，擺着手後退了一步。
婦人遲疑地看着我，“接着，我說了，我兩隻手拿不了，你要幫我拿的。”我朝陌展笑了笑，忍不住饞先呼嚕了一口，和記憶中的一樣，嫩滑香甜口感俱佳，稀里嘩啦幾大口，一碗很快見了底，尋思要不要再添一碗時，陌展舉着豆花呈到我面前。
“怎麼不喝？”我奇怪道，隨即想起剛剛說的話，怕是這實心孩子以為我真是要她端着了，“這是我對你額外的獎賞，你應得的。”
陌展抿起唇吞了吞口水，目光停在手中的豆花上，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我能不能把它帶回去？”
之前的饅頭也是，我看着她乾瘦的小臉，搖搖頭斷然道：“不能，只能在這邊吃了。”
細小的眉頭擰緊，陌展不舍地看着手中的豆花，小口小口地喝了小半碗，“小姐，我吃飽了，剩下的能帶回去嗎？”
“不能，要不喝完要不就倒了。”我硬下口氣，冷聲道。
陌展連忙護住碗，委屈地看了我一眼這才大口大口地喝完了豆花，“麻煩大嬸再打包兩份。”我笑眯眯地看着陌展半垂着的腦袋，伸手揉了揉她的髮髻，陌展後退了一步躲開我的手，“哥哥說女孩的頭髮不能亂。”
我笑笑沒說話，將打包好的豆花遞到她手上，毫不客氣道：“拿着，送我回去。”
天色漸亮，到了門口時我拿了一份豆花，取出幾文錢放到陌展手中，“剛剛逼你吃豆花是我不對，這兩包算是賠罪了。”
陌展愣愣地看着我，眼圈變地紅紅的，她吸吸鼻子，“小姐，你請我吃豆花，明天我也請你吃一樣好東西。”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