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小姐的‘鴻門宴’
“廖小姐請,東家主子等候多時,請隨小的來。”我牽了牽蜷皺的衣袍,朝迎來的小廝點點頭,元靈隨在我身側,隨道:“麻煩小哥帶路。”
會峰以一院之隔分為兩棟,每棟三層。前棟為一般的酒,后棟靠着一面大湖,我從書中看到過,這面湖應是卞都唯一的境內湖凝碧。院落隔開了前棟的喧鬧,后棟估摸是設成了雅座廂房之類。梅花未開院中已有清淡的梅香,小廝領着我們穿過院落,直接上到第三層,停在最裏面的一間房門前,“廖小姐請進——”
入門設有玄關,數根造型別緻的長形根雕組成一欄屏風,其後落着天青和月白的雙色紗蔓,朦朦朧朧生出幾分清雅脫俗感。一股極淡的梅子香竄進鼻,我揉揉鼻子,慢慢走進屋,臨窗的桌椅前端坐着一名年輕女子,綴絲紫袍雍容大氣,濃眉長眼雙唇略薄。她半垂着眼,右手執壺左手牽袖,慢慢地在炭爐上轉動,沁人的酒香慢慢從壺口散出,“廖小姐,請隨意。”唇角微勾,她並未抬眼看我,反更專心地注意着手上的動作。
元靈取下我肩上的披風交予候在一邊的小廝,我走上前坐在了對面。窗戶半開半掩,湖波萬頃泛着冷冷的白光,蕭索的冷意反襯出一屋的溫馨,桌角邊的香爐余煙裊裊,一室靜謐中只剩下水落杯底的靈潤輕響。
“梅子酒可對廖小姐口味?”半響后,左小姐執着酒杯遞到我面前。
“左小姐見諒,我家小姐傷風,喉嚨不適不能飲酒。”元靈機靈地接過話,我揉揉嗓子,抱歉地對她笑了笑。
左小姐停了半響才收回手,半垂的眼斂看不出神色,唇角拉直淡聲道:“是我疏忽了,廖小姐病體初愈本就不該飲酒,只我獨飲有什麼趣味。來人,把這些撤了。”
元靈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我朝她點點頭,不露聲色地端坐好。小廝動作迅速地撤走酒盞炭爐,又送來了乾淨的白帕。左小姐頓了下才拿起白帕,仔細地擦起每根手指,太愛乾淨的人一般喜歡挑剔,我打量着她的動作,心中忽覺有異,她指尖的指甲略長且長短不一,若重儀錶應不會出此紕漏。細看下,她的濃眉微蹙,隱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顯然,她不是真的潔癖倒像是被逼為之,可這番舉動又是為了什麼……
藉著小廝上茶的功夫我迅速地環視了一圈,除了幾個候命的小廝外屋中並無他人,屋內擺設別緻講究,除了玄關的木雕屏風外,右角邊擺放着類似的根雕屏風,雙色的紗蔓換成了木色的錦布,上面以銀線綉出幾隻靈動的雀鳥和根雕相映成趣。
“我聽聞廖小姐獨愛會峰的沽秋閣,今日一見果不同凡響。”左小姐放下白帕,引回我的注意力,“只不過如今不是賞湖的好時節,可惜了這一湖的風景。”
原來這裏還是‘廖小姐’的心頭愛,我斜睨了元靈一眼,她走上前躬身道:“我家小姐喉嚨受損,暫不方便說話。”
“這麼嚴重……”左小姐挑眉看了眼我,似笑非笑地揚了揚唇:“如是在下豈不是要自說自話,到底是多嚴重的傷風能讓人口不能言?左某恰好懂點醫術,不如讓我幫廖小姐看看?”
“不用了,我家老爺已請念大夫看過,小姐的嗓子只需休養一段時間。”元靈連忙道,我暗咬牙,這個丫頭平日裏精明,關鍵時刻犯了糊塗,果不然——
“原來是念大夫,他的醫術是出了名的高明,有他看過自然輪不到我出手了。”左小姐眉頭舒展,淺笑道。
元靈方知說錯了話,緊張地看了我一眼垂頭站到了一邊。裝聾作啞已是不可能,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手指揉着喉間道:“在下嗓音粗啞恐有失禮,方才讓元靈代話,左小姐請見諒。”
“廖小姐太見外,都快是自家人何必分彼此。”左小姐眯起眼,眉尾不自覺地挑了挑,聲調漸揚:“今日拜訪廖小姐,實則是因在下好奇能娶家弟的女子是何等模樣,匆忙之下沒能遞交拜帖,失禮之處也望廖小姐海涵。”
“再失禮這頓飯足以補償。”我咧嘴笑了笑,不再刻意收斂嗓音的粗啞,勢必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心中嗤笑:若是真覺得失禮就不會有這頓不知所謂的‘鴻門宴’。
左小姐一愣,手指叩了叩桌面,皮笑肉不笑:“廖小姐說笑了。”
我眨眨眼,眼角掃到屏風后似有黑影晃過,窗口竄進一股寒風,吹淡了香爐散出的松竹香,我拉了拉衣領,鼻尖忽地飄過一縷極輕的淡香,不是松竹也不是梅子,淡淡地一晃便沒了。不動聲色地又看了眼屏風,思及剛剛左小姐的奇怪舉止,睨了眼站成一排的小廝,我猛然想到一種可能,屏風後有人,而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左家名滿卞都的小公子……
“廖小姐,說實話我不滿意這樁親事。”總算肯說重點了,我舒了口氣,怕是你家弟也不滿這樁親事。“家弟不同於普通男子,學識淵博品性一流,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男兒身必為朝中翹楚,所以,配上他的女子自然也要是人中龍鳳,廖小姐,恕左某直言,你年紀尚幼,和家弟相處必難長久。”
左小姐談及自家弟弟,一雙長眸熠熠生輝,極盡喜愛之色。心中明白,她這話兒已算十分委婉,挑了個我不能改變的客觀事實說事兒,既不傷我的自尊心又能達到談話目的。正好,我也十分認同她的話,翹楚理當配龍鳳,“成婚易相處難,這樁親事我也覺得草率了。”
“那……”左小姐眼睛一亮正要說話,旁邊的小廝忽地咳了起來,她頓時停住看了過去,“對不起主子,小的昨夜不小心着涼了。”
“算了,注意點。”左小姐明顯遲疑了一下,改口道:“時候不早了,吩咐上菜。”
“左小姐,眼下並無長輩,有些話直說無妨。若是左公子不願這門親事,在下不會為難,畢竟關及一生,他有權選擇。”說到最後我忍不住摸了摸耳畔,沒有收斂的嗓音實在難以入耳,看着面不改色的左小姐,我由衷地佩服。
“他滿不滿意我不知道,今個是我想來見見你。”左小姐手指敲着桌面,“廖小姐說的對,這裏無長輩,我們權當隨意聊聊。”
接下來的時間左小姐沒再談親事,反問起我的日常起居,初時我還答話,後面藉著嗓間不適讓元靈替我回答,正好順便收集信息。離開前,我特意看了眼咳嗽的小廝,若不是他中途打斷,左小姐不會輕易罷休。那小廝似乎知道我在看他,沒有躲避反抬起頭,乾乾淨淨的一張臉並無什麼特色,只是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帶着一股要銘記於心的負擔感。
坐上馬車,元靈如釋重負地長舒了口氣,“總算能回家了。”我好笑地睨着她,“是餓得想回家了。”
“小姐,你一開口我嚇地全身都是汗,到現在還沒幹透,哪有心思惦記肚子。”元靈頗委屈地眨巴着眼,“都是我不好,受不住激,把念大夫給說了出來,左小姐不會找他麻煩?”
“不會,說不定還會請念大夫去幫他們診治診治。”左家只是想知道我是因何而病,至於他們是要還是不要這門親事,現在看來還是未知數。
“小姐,怎麼你說的話我越來越聽不懂了?”元靈抓抓頭,“今天也是,小姐的話一套一套地,說的左小姐都不接口了。”
那是因為有人不讓她說了,我搖搖頭:“怕是我的聲音太難聽,她根本沒聽進去。”
“那也是小姐的本事,不管怎麼樣,這關總算過了。”元靈搖頭擺腦地自顧自地開心。
怕只怕這只是個開始,想起屏風后晃過的黑影,我搓了搓手指,真正難纏的主兒還沒出現……
“你怎麼還在這兒,不是說今天用不着你了嗎?”迷迷糊糊中聽到元靈在外叫嚷,我揉揉眼,不知不覺竟靠在車壁上睡著了。推開車門,元靈正氣鼓鼓地瞪着一處,隨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陌展蜷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半垂着頭,嘴角抿地緊緊的。
元靈取了車凳,扶着我走下車,“小姐,這小孩倒是賴上我們了,哪有蹲在人家門口不走的道理。”
我捏捏她的手,“好了,你先去把馬車停好。”
元靈撇撇嘴,不甘不願道:“遵命,小姐。”
陌展站起身,蠟黃的小臉紅紅的,攥緊衣角盯着我道:“我……不是賴上你們,我只是…只是等着看看,或許你會有什麼需要。”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