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六年

一別六年

()放棄生命其實很難,明明只殘着一口氣,明明知道就算被救面臨地也未必是光明,可我還是不願閉眼,死死地咬牙支撐。身上的痛早已麻木,暖暖的陽光漸漸冷卻,周圍慢慢暗了下來,乾燥的嗓間吞咽困難,我終於又聽到了那個鈴鐺聲。

那人用腳撥了撥我的胳膊,我抿抿乾裂的唇,喉間擠出一個奇怪難聽的哼聲。那人似是被我嚇了一跳,縮腳跳到一邊,“丑東西就是丑東西,連聲音都這麼難聽。”

說不出話我只能繼續哼,那人又踢了踢我,喝道:“閉嘴!要想活命,半點聲音都不能出!若是再被我聽到這麼難聽的聲音,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識時務地立刻停了哼聲,早前覺得這人不正常,現在確定了還是個變態。那人轉又蹲□,剛剛冰冷的聲音瞬時染上了一抹和煦的笑意,“還挺聽話!走,我們進去治,別把我的花花草草給嚇着了。”

我愣了下,那人竟直起身自顧自地走了開,“怎麼不走?你不是會爬嗎?”

咬咬牙我掙扎着翻了翻身,才一動,痛覺立刻恢復了過來。唇瓣咬緊順着鈴鐺的方向爬去,慢慢地迷迷糊糊的視線中出現一點暖暖的燈光,一雙銀粉色的鞋停在我前方。身體猛地一輕,我詫異地看着離我越來越遠的地面,那人竟單手抓着我的後背提了起來。繃緊的衣服扯着身上的傷處,鑽心的疼痛襲來,眼前猛地一黑再也沒了知覺。

在疼痛中昏倒,又在疼痛中醒來。迷濛的視線稍稍恢復了些,半清晰的視線中一隻手正舉着一瓶藥粉往我的臉上倒,藥瓶點地漫不經心。我閉了閉眼重新張開,那隻手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絕美的臉,“醒地挺快,還以為你要死了呢。”

身上動彈不得,半邊臉火辣辣地疼,我忍住沒出聲,費力地抬頭看了看周身。“放心,四肢都在,難看是難看了點,不過要死也是個全屍。”那人舉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奇怪道:“你看得清我嗎?”

不出所料,身上包紮地亂七八糟,我躺了回去,暗自勸慰:至少活了過來!“丑東西,我問你看得清我嗎?”那人提高音量,不悅地重複了一遍。

我抬起眼,視線完全恢復清晰,地地道道的一個大美人,可以說比左淺軒還要美上幾分,只是我現在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思,費力地朝她點完頭后,身上的氣力也就使得差不多了。

“既然看得清沒理由沒反應啊,”那人似自言自語般湊上來翻了翻我的眼皮,復又百思不解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隨後點點頭,“估計都是女子,才會對我沒感覺。要不就是丑東西沒有分辨美醜的能力……真是可憐……”

連生氣都覺得費力,我索性閉上眼不再理她,那人在旁邊嘀咕了一陣才沒了聲響。再次醒來想睜眼時,卻發現十分艱難,似是被什麼包住了頭,試圖抬手摸摸,胳膊上的紗布裹地太厚只能抬不能彎。“不要動,紗布包着的,反正你的眼睛也沒什麼用。”那人的聲音離地很近,似乎就坐在我旁邊,“丑東西還是得包起來,這樣好看多了。”

“花嫂,丑東西就交給你了,我過幾日才能回來。”屋內多來了一個叫花嫂的人,我看不見也從未聽過花嫂說話。不過,花嫂的手法要比那人熟稔了很多,除了換藥吃飯和人生三急,她幾乎很少待在屋內。大部分的時間我都處在昏睡中,許是葯里含了安定的藥草又或是身心耗竭后的疲憊,安然睡了數日,除了手臂和臉上的燒傷疼地比較難忍外,滾下山谷的撞傷基本慢慢恢復。

一日醒來,覺得有人抬起了我的頭,臉上的紗布被一圈一圈拉了開。我不自覺地動了動,動作立刻停了,“醒了嗎?”是那人的聲音,我點了點頭。

那人得了我的回答立刻放下我的頭,細細索索的聲響后重新坐了回來。頭再次被她抬起,解了一半的紗布慢慢被全部拉開。沉浸黑暗太久的眼皮被光刺地微微有些疼,適應了片刻,我慢慢睜開眼,朦朦朧朧中眼前晃悠着一團暈黃色,其中似乎還有些什麼……眸里的混沌一點一點退卻,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光滑如水面的銅鏡中晃動着一張半人半鬼極其恐怖的臉。腦中一片空白,我愣了下,張嘴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心口撲通撲通跳地不能自抑,急促的呼吸幾乎喘不過氣……

“哈哈哈哈……”刺耳的笑聲穿過耳膜,眼前的銅鏡接着消失了,我大口地喘着氣茫然地抬起眼,那人彎唇笑地格外好看,她擦了擦眼角,止住笑聲歪頭看我:“老被你這個丑東西嚇到,這次換你自己嚇嚇自己。哈哈!太有趣了!”

眼角無意識地積起潮濕,那人睨着我,纖細骨節優美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傷口遇水的話,丑東西可要變得更丑!”

再多的心理準備也抵不上真實的面對,壓制着不斷上涌的淚水,我努力不去回想剛剛的景象,硬撐着直到意識再次模糊……

那人似乎玩上了癮,抓住我每次醒來的時刻,備好銅鏡放在我眼前,再看着我的反應哈哈大笑。一次兩次……五次……十次……無數次后睜開眼,我與鏡中人對視,半響,唇角勾起,我對鏡中人道:“每天都能見到你的感覺真好……”代表,我活着。

那人神色一頓,‘哐當’一聲,銅鏡被她扔到了地上,她站起身,哼道:“自欺欺人!”

我坐起身,動作緩慢地穿着衣服,手上的燒傷阻礙了指節的靈活,“不是自欺欺人,是有自知之明。”

“丑東西,你若有自知之明當初就不該求活,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該知道你根本活不了太久。”那人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和人聊天,侃侃而談說的內容卻是觸驚人心。

抬眼掃向她,她笑眯眯地坐到我身邊,語氣輕柔:“你吸入太多的濃煙,煙里又有墨里紅,五臟受創毒素深浸,你覺得你還有多少日子可活嗎?”

“活一天算一天。”詫異過後,心底反有種釋然,我笑了笑繼續穿着衣服。

那人側頭看了我一會兒站起身,走了幾步回頭道:“丑東西,以後可以叫我顧靨。”

春去秋來,花謝花開,沒想到我竟撐過了六年。春風一過,桃花遍開。悠揚清靈的琴聲中,紛紛離落的花瓣如一場粉色的花雨。溪水邊桃樹下,一個蕊黃色的絕美身影半躺在石板上,姿態閑適優雅,“丑東西,你上次說桃花流水鱖魚肥,這有桃花又有水,你弄條鱖魚給我嘗嘗?”

手指勾了勾,撥完最後的弦音,無奈地看着眼前的桃花林,我回道:“谷中的溪水溫度太低,不適合鱖魚生長。”

“琴聲我聽夠了,你繼續講上次的那個什麼黃藥師的故事,他生活的地方和我們不是差不多嗎?他叫桃花島的話,我這兒就該叫桃花谷了。”顧靨伸了個懶腰,換了個姿勢朝我催促道。

“現在晚了,我得回去調息休息。”我抬眼看了看天色,端過弦琴站起身。

顧靨不滿地擰着眉,“明明還沒到你調息的時辰!丑東西,你真是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當然,”我朝她輕輕一笑,熟練地回道:“你不知道我一直把你放在心裏嗎?”

顧靨頓了下,猛地跳起來抓過我的肩膀,目光閃閃地盯着我的臉,嘖嘆道:“丑東西,你剛剛怎麼笑的?怎麼那麼好看,看地我心一跳一跳的?來來來,再笑一個”

六年的時間,對她忽然的行徑早已見怪不怪,“紅花需要綠葉襯,”我摸了摸燒傷的半邊臉,“我自備綠葉,能不好看嗎?”

“哈哈哈……”顧靨笑地不能自抑,霞光異彩的眸子裏水光淋淋,“丑東西,你還真是有趣,救你果然還有點樂趣。快去調息,你若是死了我可就沒樂子了。對了,明個我想聽青雨吟,琴譜放你桌上了。”

我點點頭算是回答了,六年的功夫說長也短,說短也長。眼前的絕美女子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個身份奇特,性格也奇特的特殊人群。救我源於一時興起,縱使再漫不經心,我始終活了下來。六年前,她說我活不了幾日。可自我無意和她說了一個故事後,她就開始教我一些調節內息的心法,每天會摘一些看上去奇奇怪怪的藥草讓我生吞。後來得知,生吞併不是要發揮藥性而是她根本懶得去熬。從那時起,我知道她不是不會醫,而是根本不想醫。於是,我每天都會和她說一個故事,就像一千零一夜那樣吊著她的胃口。知道她喜歡聽琴,我就當做手指復健般拚命練琴,就這樣的功夫,我熬過了六年……

走進屋放下琴,我脫下外袍正欲上床,門被人踢了開。顧靨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手裏的藥草比以往更多,“這些給你的。”

我雙手接過,感激地點點頭,忽然想起最近回憶起的神鵰俠侶,楊過有神鵰送蛇膽,我亦有神人送藥草。唇角忍不住揚了揚,顧靨盯着我,“你笑什麼?”

“沒有,我是感謝的笑。”泰然自若地回道,我將藥草收好,等調息完再去燉煮。

“哼!”顧靨顯然不信,“過段日子我要出谷,你得跟我一起!”

顧靨出谷雖不算頻繁也不算少,但從來沒要我一起出去過。每次她出谷我都會循着谷走一圈,但從未找到我最初掉下來的地方,整個谷看似簡單明了卻又好像隔了很多層霧,出路很多條條都是死路。

“為什麼?”我縮了縮眉峰,並沒太大的反應。心裏再清楚不過,只要我一表現地過於激動,依她的惡趣味,必不會讓我出谷。

“你天天悶在這兒不無聊嗎?我是好心,帶你出去溜溜。”顧靨眼眸含笑,一瞬不瞬地鎖住我的表情。

我正過臉索性讓她看得明白,“你不是一直不喜歡身邊的人或物有半點瑕疵嗎?”

“對啊,但我剛剛知道了瑕疵品還可以當綠葉。”顧靨眸中鬆了松移開眼,乾脆道:“不論你怎麼想,我已經決定了。”

心頭一松,我垂下眼控制着臉上的喜悅,沉聲道:“既是決定了,我照辦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某魚不虐,看,女主馬上就能出去了,小宸子不會雪藏太久了~~最近天太熱,實在冰不住啊!!

PS:╭(╯3╰)╮╭(╯3╰)╮謝謝補分滴美人們,俺知道乃們是豆腐心,水做滴美人,耐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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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鹽相守(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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