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怪事連連
春夏之交的容城平原,氣候宜人。雨後的早晨,紅日放歌,空氣清爽。
吳欽從書架里找出自己收集的各類梵文版本。有的是照片,有的是複印件,有的是自己手繪的,還有現成的梵文佛經,都擺在桌面上,與羊皮卷上的字符一一對照。
他所收集的梵文竟然沒有一種與羊皮卷上的字符相同。
如果羊皮卷上的字符是古格王朝後期寫的,也就四百年的歷史,按時間推算,那時,清軍還沒有入關,中原大地是朱明王朝的天下。古格王朝應該使用蘭札體的梵文,而不是那種看不懂的神秘符號。
他反躬自問,是不是自己收集的梵文版本不齊,可能有遺漏?哪裏還能找到更為古老的梵文文本?
他想到一個地方,立馬就動身前往。
他拎着文件包出了校門,坐出租車直奔省歷史博物館。羊皮卷上的字符早已印在他的腦海里,根本不需要帶那張紙。過目不忘是他學好多種語言的保證,這種天賦與生俱來。
出租車避開車流擁擠的大道,駛入背街小巷繞來繞去。那些奇怪的梵文符號在吳欽的腦海中遊盪,他並沒有在意司機師傅選擇的路線。
突然,一個緊急剎車,緊接着“嘭”的一聲。如果不是繫着安全帶,吳欽的頭就會撞上擋風玻璃。車子在馬路中間停下來,有輛轎車撞在出租車左前側。
“媽的,不長眼睛嘛。”出租司機罵了一句。
吳欽跟着司機下車去查看情況。
事故發生地是小巷的交叉路口,沒有紅綠燈,兩車搶行相撞,出租車車門有點變形。肇事車主願負全責,支付了700元賠償,這事就解決了。
吳欽上車繼續向博物館駛去。
車子駛出幾十米,吳欽感覺哪裏不對勁,他指着前擋風玻璃問:“師傅,我的文件包剛放在這裏的,怎麼沒有了?”
“啊,怎麼回事?我剛才只顧着跟那個司機理論,沒注意車裏的東西。”出租司機一臉無辜。
吳欽回想起剛才的情形。或許有人趁亂打開車門,把文件包拿走了。他的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帥哥,我可沒有動你的包。你的包里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嗎?要不要報警啊?”司機問。
“不用了,也沒啥重要的東西。”吳欽慶幸自己沒有把顧遠交給他的資料裝在包里。
離開宿舍時,他曾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張紙夾在書架里。文件包里只有紙和筆。
難道是被人盯上了?吳欽不經意間朝窗外看了看。街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太陽依舊燦爛。
吳欽經常跟導師去歷史博物館查資料,跟那裏的管理員關係挺熟。他信步來到保存藏文、梵文資料的檔案室。
管理員只用了幾分鐘,就在紛繁複雜的檔案中找到七八個資料盒堆在吳欽的眼前。
吳欽一本一本仔細翻看,結果令人失望。這些古老的佛經雖是梵文書寫的,不過,主要是元朝之後的蘭札體。
有一本《華嚴經》稍早些,是悉曇體梵文,屬於唐三藏從西天取回來的那種字體。
“你是想找古老的梵文經書?”管理員問。
“嗯,是的。”
“博物館現存的只有這些,最早的是唐朝時期的經文。”
“呃,那我再去別處找找。”吳欽把資料還給管理員。
就在吳欽快要走出檔案室時,管理員喊了一聲:“吳博士,日本東京博物館有本最古老的梵文佛經,你不妨上網查一查。”
“噢,謝謝。”吳欽回頭向管理員揮了揮手,走出博物館。
出門時帶着文件包,回到公寓卻是兩手空空,吳欽的心裏有種莫名的不安。
他打開電腦,上網查找博物館管理員所說的佛經。
沒費多少工夫,他就找到了那份所謂的最古老的佛經《心經》,圖片所附的文字介紹說,這是佛陀大弟子迦葉尊者親手所書。
為了驗證這條信息,他又查找了其他相關史料。
佛陀去世后,迦葉尊者為維護佛教戒律,召集五百阿羅漢集中修編佛經。如果這個記載可信,那就是說,佛陀時代印度已經有了梵文。
東京博物館裏的這部《心經》看起來夠古老的,但書寫所用的梵文顯然是悉曇體,這種字體出現於六世紀,迦葉尊者生活在公元前五世紀,兩者相差數百年。可見,所謂迦葉尊者親手抄寫的《心經》是以訛傳訛。
吳欽獃獃地坐在書桌前,點上一根煙抽了起來。
忽然,他發現原本擺在桌面上的資料好像有人動過。他的眉心隱隱滲出幾滴汗珠。
最近,他的室友去外地調研,宿舍里只有他一人。他的學習作風嚴謹,什麼書擺什麼地方,筆記本放哪裏,都是井井有條。但此刻的桌面上,筆記本放在書的左邊,這不是他的習慣。
他起身在室內轉了一圈,想看看還有什麼異常。
書架、抽屜,沒有被人翻過的痕迹。他想起那份神秘字符,快步走到書架前,抽出那本不顯眼的《論語》。
還好,顧遠交給他的那頁紙還夾在裏面。是不是有人動過,又放回原處呢?看不出來。他的心裏七上八下。
也許根本就沒有人來,只是自己過於敏感,書本放錯位置,也是偶爾會發生的事。他的內心一時變得焦躁不安。
他所學專業是語言文字學,他的最高理想就是讀博士,畢業后留校當老師,每天可以看到女神方惠芝。他根本不想捲入文物爭奪,然而,他似乎登上了一列高速行駛的火車,已經沒有機會下車了。
他把那頁印有神秘字符的紙拿出來,划著一根火柴,點燃,紙灰輕輕落在煙灰缸里。
時間一晃而過。眼看着晚上八點到了,秘符上的文字還沒有解開,吳欽心裏有些懊惱。
如此神秘複雜的字符豈是一天時間就能破解,他對自己的盲目自信感到後悔,不應該輕易答應顧遠的要求。
八點半,吳欽準時出現在聽雨亭。
天色已晚,聽雨亭里有一對男女緊挨着坐在排椅上。顧遠沒有出現。
過了九點,那對情侶走了,顧遠還是沒有現身。
吳欽記得顧遠特別叮囑不要電話聯繫,他只好繼續等,直到九點半,還是沒等到。他忍不住撥打了顧遠手機,電話里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顧老師是怎麼了,為什麼爽約?不會有什麼意外吧?該不該報警呢?吳欽正尋思着,他的手機響起,是方惠芝打來的。
“吳欽,你在哪兒?”方惠芝的聲音很親切。
“師母,我在圖書館。”吳欽每次跟方惠芝通話,內心都有別樣的感覺。
“你們顧老師去西藏考古,帶了幾個研究生,你認識不認識?有沒有他們的電話?”
“那幾個學弟學妹我知道,但是沒有他們的電話號碼。有什麼急事嗎?”
“哦,那就算了。”電話掛了。
吳欽心裏盤算着,顧遠沒有回家,方師母一定很着急。要不要把顧遠的情況告訴師母呢?他一時拿不定主意。
顧遠特意交待不能泄露他的行蹤,可是今天他失約了。這種情況下,該不該給師母說,該不該給學校報告呢?吳欽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就到了顧遠家門前。
顧遠家的房子是1960年代的老屋,屬於西部大學最早的家屬院。
那是一排平房,前後帶花園,每戶以柵欄隔開。這些老舊的房子雖比不上黃堯那樣的專家小院,但也像連排別墅,住着很愜意。
因為年代久遠,內部設施陳舊,年輕教師都不願住。顧遠是考古領域的專家,老舊房子正合他意。
方惠芝喜歡種點花花草草和蔬菜,小小的院落正好滿足她的興趣。
院內一條石鋪小道把院落分成兩半,一邊是菜地,一邊搭着葡萄架,葡萄架下面擺着石桌和小藤椅。
吳欽推開柵欄門,走過小石徑,在裏屋門前停下腳步。他的心裏忐忑不安。又可以見到方惠芝了,她那慈祥的微笑、柔和且有溫度的聲音,總是讓他回味無窮。
他站在門口,一時竟忘了敲門。
房門突然打開,吳欽嚇了一跳。
“來了還不進屋,站在門口想什麼呢?”方惠芝的臉上掛着憂愁。
“哦,師母,我正準備敲門呢。”吳欽顯得有些拘謹。
“小吳,你來的正好,今天的事情有點奇怪,我正想找人商量商量。”兩人在沙發上坐下。
吳欽往屋裏四下看了看,沒有發現顧遠的身影,他說:“怎麼了,師母?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老顧說好今天從拉薩回來,可是我去機場卻沒接上他。”
“顧老師會不會更改行程了?”
“沒說要改啊,考古隊其他隊員都已撤回。”
“你沒問他們,顧老師是什麼情況?”
“那些人支支吾吾,好像有什麼事瞞着我。我打老顧電話,一直關機,真擔心他有什麼三長兩短。前幾天,聽說考古隊出事了,一想這些,我心裏就發慌。”方惠芝的臉上佈滿愁雲。
“師母,你先別急,說不定顧老師有什麼特殊任務。我們再耐心等一等。”吳欽很想安慰方惠芝,卻找不出什麼更好的話,他恨自己笨嘴拙舌。
“叮鈴鈴。”方惠芝的手機響起。
“你好,趙主任,我是方惠芝。嗯,嗯,好的,現在嗎?行,那我馬上過來。”方惠芝放下電話,對吳欽說:
“你在家守着,如果老顧回來,你就先陪着他。我去一趟校務辦,趙主任找我有事。”
“好的,師母。”吳欽很樂意聽從方惠芝的安排。
方惠芝走後,吳欽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讀碩士那幾年,他常來顧遠家,顧老師是西部大學的學術明星,性格耿直,快人快語,經常上電視,知名度很高,加上他瀟洒的外表、風趣的講課風格,更是贏得無數女粉絲的追捧。學生們在他家感受到的是輕鬆、隨意,師生之間像是兄弟哥們。
方惠芝靈巧的雙手又能做出美味佳肴,學生們都喜歡來這裏。在顧遠的學生中,方惠芝對吳欽格外關照,這讓吳欽在舉目無親的大城市裏感受到了人間的溫暖。
吳欽一邊回憶着過去,一邊漫無目的在屋裏踱步。無意中他向窗戶上掃了一眼,不看還好,一看,嚇得他毛骨悚然。
有個人正扒在窗子外面往屋裏看,那是一張蒼白的臉。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張臉又不見了。
吳欽揉了揉眼睛,再看窗子,什麼也沒有?
是幻覺嗎?搞不清楚。他只覺得渾身冒着冷汗。
他走到窗子跟前向外看去,夜幕下,小院、柵欄、藤椅,一切如故,沒什麼動靜。
他來到院子裏查看,窗子下面隱隱約約有幾個腳印。
昏暗的燈光下,他分辨不出那些腳印是男人還是女人留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惠芝整理菜地時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