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大吃一驚
當沈浩帆和葉楠跟隨在楊秀蘭身後進了院子時，他們沒料到，一直隱匿在他倆身後的探子鬼鬼祟祟的露出了腦袋。
“媽的，還是廠長有先見之明，早就算準了這倆人沒安什麼好心眼，果不其然，找到楊寡婦門上去了吧。”大腦袋漢子“噗”地吐出一口痰，猙獰着面孔說道。
旁邊猥瑣的小眼睛笑嘻嘻的摸出一盒皺巴巴的香煙，抽出兩支遞給大腦袋一支，諂媚地給他點燃后，自己也點上了，一道煙霧從嘴裏噴出來后，小眼睛問道：“二哥，為啥不攔着他們？”
“你懂個屁！攔着他們？你攔一個試試，人家是省里的大幹部，你前腳攔住了，後腳就得把你提溜進去。我看啊，這些人弄不好要給喬斌翻案，這事不是咱哥們兒能摻和的起的，要不是看在這三十塊錢的份兒上，我他媽還答應幫姓李的盯梢？我盯他奶奶個嘴兒！”大腦袋揚手給了小眼睛後腦勺一巴掌，憤恨的說道。
小眼睛嘿嘿一笑，沒敢吱聲，半晌，他才問道：“二哥，那現在咋辦？”
“還能咋辦？去把這倆人的行蹤告訴姓李的去球，完事咱倆拿錢找地兒喝酒去，管那麼多做啥？”大腦袋露出了大黃牙。
小眼睛仍然嘿嘿笑着，似乎非常認同大腦袋的意見，兩人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他們，大腦袋說了聲“撤”，兩人貓腰向回走去。
再次見到楊秀蘭，沈浩帆不由想起了魯迅先生的作品《祝福》中，對祥林嫂的描寫：五年前花白的頭髮，至今已經全白，全不象四十上下的人，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而且消盡了先前悲哀的神色，彷彿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
楊秀蘭目前的狀態和先生筆下的祥林嫂是那麼的相似，飽經滄桑的臉上刻滿了無情的歲月留下的皺紋，一張滿是風霜的臉上不見一絲色彩，黯淡無光！穹窿着身子，腰垂得很低，彷彿肩上有千斤重擔壓迫着她一樣。沈浩帆皺起了眉頭。
屋子有些昏暗，即便是白天，窗戶敞開着，陽光也照射不進來。屋裏沒有幾件像樣的傢具，一張八仙桌左右兩邊擺着兩把椅子就算得上值錢的物件了，裡外里收拾的卻很乾凈，沈浩帆看得出來，楊秀蘭是個素潔的人。
楊秀蘭請沈浩帆和葉楠在沙發上坐下，倒了兩杯水放在兩人面前，輕聲說道：“不知道二位領導怎麼稱呼？”
沈浩帆看了葉楠一眼，那意思是，你是領導，你來說吧。
葉楠笑着回了沈浩帆一個讚賞的眼神，又把目光調整到楊秀蘭臉上：“楊師傅，我叫葉楠，在省委辦公廳工作，這是小沈，我們是同事。”
“哦，這孩子我認識，當初……”說到這裏，楊秀蘭不往下說了，她低下頭若有所思的望着地面，像是地上有什麼吸引她目光的東西一般。
兩人自然清楚她要表達的意思，嘆了口氣，葉楠站起身來，拉着楊秀蘭枯樹枝一般的手，按着她的肩頭在自己身邊坐下，說道：“楊師傅，喬總工的事情，我們已經清楚了，對您家的遭遇，我們深表同情，這次我和小沈過來，就是為了向您了解一下事發的經過，省領導對此做了專門指示，一定要徹底調查清楚喬總工的案情，還您一個公道。”
聽完葉楠的話，楊秀蘭起身“噗通”給她跪下了，楊秀蘭輕聲抽泣着說道：“謝謝！謝謝領導的關照，我總算盼到這一天了，丫兒，快！給領導磕頭謝恩，你爸的冤屈全靠領導幫忙洗清了。”
丫兒嗚嗚哭着，跟在楊秀蘭屁股後面就要下跪，被眼疾手快的沈浩帆一把攙扶住。
葉楠眼圈通紅，俯下身子把楊秀蘭扶起來，動情地說道：“楊師傅，你千萬不能這樣，將心比心，是我們的工作做得不好，讓您受委屈了，坐下說話吧。”她拉着楊秀蘭又坐了下來。
沈浩帆四下里看了看，從門后的牆角邊找到了臉盆架，他走上前去取下毛巾洗了洗，遞給了丫兒。丫兒看了他一眼，接過毛巾道了謝，先給楊秀蘭擦了臉，然後自己才胡亂抹了一把。看的沈浩帆那個揪心就別提了。這是個孝順的孩子呀！
穩了穩心神，楊秀蘭向沈浩帆葉楠講起了喬斌事發的經過。
自從國棉一廠不景氣以後，廠里的失業人員越來越多，工人們沒有了飯碗，紛紛出門打工，廠領導為了壓縮開支，想盡千方百計的裁員分流，喬斌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黯然下崗的。
作為國棉一廠的總工程師，喬斌在下崗之前，一直在研究棉紗製造生產的新流程，他十分有信心在精梳紡紗工序研發成功后，將國棉一廠生產的棉紗質量提升兩個檔次，隨着技術不斷完善，眼看就要成功的關鍵時刻，廠領導班子一紙命令將他分流下了崗。
喬斌當時非常想不通，在新工藝眼看就要成功之前，廠領導決定將他和他的團隊遣散，這讓喬斌一時很難接受，憤怒的喬斌帶着情緒找到了廠長李南赫，兩句話沒談到一起去，喬斌當面拍了李南赫的桌子，任他怎麼說，李南赫都不同意將這個講究繼續下去，反而喝令喬斌立刻捲鋪蓋滾蛋，無奈之下，喬斌別無選擇，失望透頂的他帶着四個研究人員上了南下的火車，隨身帶走的還有他們研究了半拉的成果。
身位國企總工程師的喬斌，找份工作不是件難事，憑藉著他多年來積攢下的人際關係，經朋友引薦，上海開華棉紗公司聘請了他，凱華老總得知他正在研究一項新技術，技術完善後可以提高棉紗生產質量，十分感興趣，隨即投入巨資供喬斌隨意支配，半個月後，這項技術逐步完善成型，被運用到生產當中后，果然大大提高了棉紗質量。
不知道是誰把這個消息透露了出去，李南赫知道后，一紙訴狀將喬斌告上了法庭，理由是他侵佔國有資源，將原本屬於國棉一廠的先進技術倒賣給了私有企業，造成了國家的巨額虧損。
喬斌接到法院的傳票后，憤怒異常，他怎麼也沒想到，李南赫居然會是這麼個無恥的東西，當初新技術剛開始實驗時，他李南赫橫扒拉豎擋的堅決不肯出錢，所有的實驗經費都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員砸鍋賣鐵東拼西湊弄來的，這不算啥，為了廠子能有個起死回生的機會，為了讓廣大工友們不再受凍挨餓，值了！
但就是這樣，李南赫也沒有讓他們把研究進行到最後，現在看到出成果了，李南赫又把新技術想起來了，無理辯三分的說什麼技術屬於國棉一廠，是國有資產，喬斌要是不惱火倒成了怪事。
喬斌是個理智的人，他知道憤怒解決不了什麼問題，回來面對，將事情解釋清楚方為上策，於是，他買了張車票便回了臨南，卻沒想到，這一回，就再也沒有回去……
楊秀蘭嚶嚶而泣。
沈浩帆問道：“楊師傅，法院判決喬總工敗訴，理由是什麼？”
楊秀蘭說道：“是職務侵佔。”
“難道喬總工就沒有向法院說明那項研究成果的所有權問題？或者說，法院對研究成果的所有權沒做認證？”沈浩帆問道。
楊秀蘭搖了搖頭，說：“當時哪考慮到那麼多，老喬也沒對成果做過所有權公證，從法律上來說，這項研究成果，就是屬於原廠家所有的。”
沈浩帆鬆弛下來的眉頭再一次皺了起來，如果說無法證明成果屬於喬斌個人所有，那麼，給他翻案還真有難度。或許李南赫正是看準了這一點，認為拿捏住了喬斌的軟肋，才把他告上法庭的吧。在如今這個法制還不是很健全的年代，所有權歸屬問題認定不了，官司無論如何都打不贏的，有什麼辦法才能證明這項專利技術只屬於喬斌和他的團隊所有呢？沈浩帆一時沒了主意。
葉楠見沈浩帆皺眉不語，心中也很是着急，她咳嗽了一聲，沈浩帆很快便醒悟過來，抬起頭，沈浩帆笑着說道：“楊師傅，這個事情我了解了，這樣吧，回頭我找律師諮詢一下，問問看有沒有認定專利技術所有權的其他途徑，另外，楊師傅，您有沒有其他證據能夠證明喬總工是這項技術的所有人？”
楊秀蘭秀眉微蹙，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後很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不過，老喬走之前，給過我一本日記本，上面全是數字符號，我根本看不懂，他囑咐我說，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拿出來，葉領導，小沈，我知道你們是好人，這本日記，我這就拿出來交給你們。”說著，楊秀蘭站了起來，向裏屋走去。
不多時，她拿着一本軟麵皮的記事本走了出來，雙手鄭重的遞交到葉楠手裏。葉楠翻看了一下，隨手又把它遞給了沈浩帆，沈浩帆打開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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