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楊樂拜別走榆林,九邊重鎮遭兵圍
夜幕降臨,屋外升起篝火。王自用、高迎祥等義軍首領坐在一起開會。
此時,高迎祥早已經知道了楊樂和高一功結拜之事,倒也沒有說什麼,純當是小孩子們玩耍,算不得真的。
高一功從牆上的乾糧袋裏摸出兩個已經風乾的玉米窩頭,遞給高迎祥一個,然後拿着另外一個,使勁掰開,湊在中間比畫了一下,猶豫片刻,才把小一點兒的那塊含在嘴裏,把大的遞給了楊樂。
高迎祥瞧見了,笑了笑,緊接着嘆了口氣,把手裏的那個窩頭塞到了高一功的手裏。
王自用看了一眼牆上那個乾癟的布袋,黯然說道:“又沒糧了?”
高迎祥點點頭,片刻后,仰天長嘆道:“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咱們陝西省是滴雨未下啊!大樹小草全都旱死了,地裏面更是顆粒無收,官府還要增加賦稅,這……天理何在啊?!”
王自用也抬起頭,仰望着漆黑的夜空,說道:“世道艱難,被逼無奈之下,你我今日才殺死了征糧的官兵,現在我們已經無路可走,聽說府谷縣的王嘉胤軍多糧多,正在招兵買馬,不如,我們投靠他去吧?”
高迎祥思索片刻,看着一天都沒有吃飯的諸位兄弟,重重點了點頭,說道:“好,明天咱們就投奔他去。”
說完之後,他轉過頭對着楊樂說道:“楊小兄弟,對不住了。不是我們不帶着你走,你也看到了,我們過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你沒有武藝榜身,跟着我們,只會遭罪,說不定哪天還丟了性命。我這裏還有些散碎銀子,你帶上他另尋他路去吧!”
“大……哥,你要趕二哥走?”高一功一聽就炸了毛,豁的站起身來,高聲質問。
高迎祥無言以對,他感覺這樣確實做有些不妥。
王自用在一邊勸解道:“一功,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楊樂兄弟細皮嫩肉的,吃不了苦,跟着我們更遭罪。”
其實,楊樂早就聽明白了,他們已經商量好了。他的離開是必須的,他很明白,在他們眼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會白白浪費糧食。但他們不知道楊樂是塊寶,一塊沒有發掘出來的寶。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有些話說開了更好,於是,楊樂抱拳說道:“高大哥,謝謝你們今晚的款待,說實話,我還真不喜歡這些打打殺殺的生活,就算你們不趕我,明天,我也會離開。”
“二哥……你……真的要走?”高一功畢竟還有些小孩性子,說著話竟哭了起來。
“一功,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相信我們會再見面的。”楊樂拍了拍高一功的肩膀。
“你要去哪兒啊?”
“京城。”
宴席不歡而散。
第二天清晨,楊樂趁着高一功睡着的空擋,別過高迎祥,鑽進馬車,悄悄踏上了路途。
他不知道,高一功其實並沒有睡着,但他知道自己留不住楊樂,此時他的心情正應了那句詩:相見時難別亦難。
……
榆林鎮,又稱延綏鎮,地處陝北黃土高原,北瀕我國著名的毛烏素沙漠南沿,位於萬里長城的中段,歷史上素為邊陲重地。榆林鎮是明朝九邊重鎮之一,也是明朝與蒙古人交戰最頻繁的地區之一。為了防備蒙古軍的入侵,明朝政府曾先後在榆林鎮一帶進行數次大規模的修築長城。
榆林鎮距離高迎祥的老家――安塞鎮不過百里之遙,楊樂坐着馬車,大半天的功夫就來到了這座千年古城。
“楊兄弟,我只能送你到這裏,前面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了。”馬夫是個老車把式,看楊樂年輕,對他比較和氣。這馬車自然是高迎祥租來的,所墊付的銀子只夠到榆林。
“謝謝老把式。”楊樂道了謝,別過馬夫,順着進城的隊伍往城門涌去。
楊樂剛要進城,這時,一匹駿馬從南飛速急馳而來,馬上軍士揮舞着通關令牌,大聲喊道:“邊關急令:韃子來了!快關城門!”
眾人聞言,回頭望去,只見幾百米外煙塵滾滾,不知道有多少蒙古鐵騎正往城門殺將過來。眾人一下子慌了神,呼喊着往城裏衝去。
誰都知道被留在城門外面的可怕後果,所以都牟足了勁往前沖,楊樂自然也被擠在其中。
當城門關閉的那一刻,楊樂瘦弱的身體從門縫裏擠了進去,一邊戚戚然的看着身後緊閉的城門,一邊擦着額頭上的冷汗。
“點燃烽火!”護城軍士一聲號令。城牆東側的烽火台瞬間點燃,烈火熊熊燃燒,幾乎照亮了半邊天空。
便在此時,西城牆上的烽火台也轟地一聲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勢猛烈,向著西方更遠處的長城關隘迅速蔓延傳遞。
榆林鎮是邊關重鎮,歷來受韃子掠奪,所以導致民風彪悍,看到烽火台被點燃,百姓們都從家裏湧上街頭,一些青壯年更是自發組成了壯丁,往城門口支援。
“總兵楊大人和府台張大人來了!”有人喊道。
聽見當官的過來主持大局,混亂的軍士和群眾立刻安定下來。
通過下面人群的小聲議論,楊樂得知這位知府大人的全名叫張清,治理榆林縣已有二十年了,所以,他在這裏的威望很高,百姓和軍士大部分都聽他的話。
通過剛才下面人群的小聲議論,楊樂得知這位知府大人的全名叫張清遠,治理榆林縣已有二十年了,所以,他在這裏的威望很高,百姓和軍士大部分都聽他的話。
此時,張清遠頭上戴着忽閃忽閃的烏紗帽,身上穿着紫色麒麟服,急速登上城樓。他面色精瘦,眼睛細小,特別是嘴角上的八字鬍最讓人記憶猶新。
張清遠對着下面壓了壓手,清了清嗓子,說道:“韃子來了,大家都不要慌,有總兵大人和我在,你們就放心吧,韃子是攻不進來的!現在最要緊的是加固城牆防禦,時間急迫,所有的壯丁都要到城樓協助作戰!”
話沒說完,只聽轟的一聲炮響,韃子開始攻城了!
“聽我號令,大家分成兩隊,一隊去南門,一隊去北門。千萬別亂了。”張清遠不斷大喊指揮着。
楊樂被夾在壯丁的隊伍里身不由己的往南門城牆涌去。
南城門上,近千名官兵正神情緊張地注視着城下韃子的一舉一動。南門是正對着南北官道的大門,東西兩門由於是臨山而建,不適合戰馬馳奔,所以韃子很難調集大隊騎兵來攻東西兩門,所以,相對來說,比較危險的還是南門和北門。
此時,南門城外早已經喊殺震天。楊樂爬上城牆,伏着身子從兩個城垛之間探頭往外望去,只見城下黑壓壓的一大片,不知道有多少人馬準備攻城。
就在楊樂觀望的時候,一枝利箭嗖地一聲貼着他的頭頂飛了過去,嚇得他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驚出了一身冷汗。
“太危險了,不行,不能把小命白白丟在這裏,必須趕緊撤!”不怪楊樂不愛國,只怪身體太單薄。先保住小命要緊,他轉過身就匆匆往城樓急奔,也沒有注意到一大隊人馬正簇擁着張清遠以及總兵大人往這邊走來。
“哎呀~”無巧不成書,楊樂和張清遠正好撞了個滿懷,張清遠被撞的一個趔趄,而楊樂倒退了數步,額頭更是紅腫了起來。
“慌什麼?!”張清遠一聲冷喝,他雖是文臣,但任官已久,和韃子不知打了多少仗,已經沾染了不少武官的霸氣,所以這一聲猶如霹靂,震的楊樂耳朵嗡嗡作響。
南城門的把總站在城頭上正向城下觀看,聽到府台大人的冷喝,嚇得一個激靈,連忙奔過來單膝點地,雙手抱拳道:“卑職徐圖參見府台大人、總兵大人”。
“你是怎麼指揮的?他為何亂跑?”張清遠開口質問徐圖。
徐圖是有口難言,他只顧着應對城下的韃子了,哪裏還有功夫注意楊樂這麼個小壯丁。
“學生楊樂參見府台大人、總兵大人。剛才不小心衝撞了大人,請大人責罰!”楊樂學着徐圖的樣子,單膝點地,抱拳施禮。他撞到了楊清遠,總要賠禮道歉。
“道歉?哼!”張清遠十分生氣,不過,待看清楊樂那清秀稚嫩的臉孔時,張清遠的氣頓時消了一大半。他板著臉繼續問道:“你可是學生?”
“是。”楊樂點了點頭。
“今年多大了?”
“十八。”
張清遠點了點頭。他清晰的記得他十八那年,那是他第一次來榆林鎮,也是遇到韃子攻城,他很想殺敵立功,結果卻是在城牆上嚇得尿了褲子。此事很少有人知道,楊樂此刻的模樣讓他想起了從前的自己,所以,他對楊樂的印象大有轉變。
“哈哈哈哈,都說榆林鎮民風彪悍,個個都能上戰場,起初我還不相信,如此看來,連學生都能上城牆打仗,其他人又有何不可呢?張大人果真是治民有方啊!”說話的正是張清遠身側的總兵大人。
現在楊樂還不知道,這位總兵大人正是明朝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楊嗣昌。他曾經提出用“四正六隅”、“十面之網”之策鎮壓農民起義軍,收效顯著。
而他的爹是楊鶴,更是了不得的人物,現任陝西三邊總督。由於這層關係,雖然張清遠和楊嗣昌都是五品官員,但楊清遠必須得讓他三分。
聽到楊嗣昌稱讚自己,楊清遠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
楊嗣昌仔細看了楊樂一眼,把他記在心裏,隨後提議說道:“這裏太危險,你若真想幫忙,不如到下面去運送炮彈吧。”
“是。”楊樂見兩位大人沒有懲罰他,頓時鬆了一口氣。
“徐把總,你帶他去,記住,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楊清遠的語氣有些耐人尋味。
楊嗣昌似乎聽了出來,笑了笑,沒有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