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漢往事
公元前91年,西漢長安城,陰華府宅。
漢朝自宮廷到民間均痴迷校獵,尤其是人與困獸之間的生死搏鬥,而這些人中大部分通常不是自願的,他們都出自於校獵訓練營,被稱為“校獵武者”。
陰華是長安城享有盛譽的校獵訓練營第三代繼承者,雖然他並不是出自士族世家,但由於陰華舉辦的校獵表演,每每都是為了誇讚某位得勝將領,或是歌頌偉大的漢朝武帝,這不僅讓民眾推崇他,更讓王公大臣,甚至是武帝本人對他青睞有加;加之其人又是武帝身邊寵臣江充的門客,身份尊貴不輸有品級的官員。
今夜,陰華府宅燈火大盛,屋中白紗飄動,人影綽綽,擺滿精緻吃食的案幾圍着荷塘一一整齊擺放,上好的陳釀由身段窈窕的伶俐女奴們隨時奉上。
席間的達官貴人們早已微醺,在奢靡之音中,荷塘中心的噴泉水池四周,輕紗薄衫的胡人舞姬搖擺着柔軟的腰肢,腳腕上的銅鈴清脆叮噹,她們或站立或仰躺或跪坐,泉水點點噴洒在她們身上,充滿了誘惑。
而真正讓在場男人們心馳神往的女人,則是江充請來的貴客——玄女凝兒。
她一襲白衣坐在上首席位,百無聊賴地撫摸着一隻通體滾炭綢緞般的貓兒,長長的黑髮垂於身後,未做任何修飾,反而更加凸顯了她墨眸朱唇的絕美容貌。
她是繼李少君、少翁、欒大之後,武帝又一深信不疑的神仙方士,親賜尊號“玄女”,但暗中依然有不屑之人稱其為胡人女巫。還有一則傳言更為離譜,說她是罪臣公孫賀的私生女。公孫賀因巫蠱之案滿門皆斬,此女在七天後突然出現,宮中便傳出了她是死而復生來取武帝性命。因為她出現后,武帝噩夢頻頻,精神一日不如一日,但武帝信她,誰又能說什麼呢。
“江充大人,玄女大人,還有各位在場的貴賓們,你們的到來,令鄙人寒舍蓬蓽生輝。”陰華站在二人身側,恭敬地俯身行禮,然後繼續說道:“鄙人幸得武帝賞識,此次又受江充大人重託,舉辦兩日後的校獵表演,不知道我的安排是否合各位的意。”隨着話語,他指向荷塘迴廊的盡頭,所有的賓客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去,頓時響起陣陣交頭接耳的議論聲。
走來的是陰華最引以為傲的四個校獵武者,他們昂着頭,表情堅毅,牙關緊咬,似乎在忍受着莫大的屈辱。
他們都是匈奴人,在兩國交戰時匈奴戰俘大都被賜給長安的達官貴人們做家奴,身材高大壯碩的又被賣到陰華府上訓練成為校獵武者。而他們願意以命相搏、供人取樂,是因為曾經有奴隸由於表現出色,被武帝親自豁免恢復自由之身。
他們身着皮質的背心和短褲,結實的肌肉暴露在外,閃着金屬般的光澤,手腳被沉重的鐐銬束縛着,在場的人無疑都在想着,當這束縛解除,將會釋放怎樣的野獸!
而真正的野獸是一頭約三米長的老虎,它被關在可移動的籠子裏推到荷塘另一頭,發出一聲巨大的嘶吼,在場的人們興奮了,這就是後天要肉搏角斗場的陣容,人與獸!
凝兒一直都是事不關己的慵懶模樣,直到最後一個角鬥士完全暴露在亮光下,她的眼裏忽地燃起一絲光彩,起身光着腳就走了過去。眾賓客本來正圍着武者們,好奇的摸着他們的肌肉,此時見凝兒走來,都驚訝、默契的退至一旁,難道這高貴的美人竟對這樣的粗野奴隸感興趣?
待凝兒在那男人眼前站定,連咆哮的老虎都安靜了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凝兒含笑問道,眼前的男人大約三十歲上下,並不是四人中最健壯的,個子也最矮,儘管如此,身高一米七的凝兒還是需要仰着頭,他幾乎在用鼻孔看她,下巴如刀刻般稜角分明,她用指尖撫摸着他胸前、腹部的一條條傷疤,這都是為了生存而留下的痕迹。
兩聲清脆的鞭響赫然劃破此時的靜默,“回答問題,奴隸!”是陰華示意了看守,即使失去一個優秀的校獵武者,也不能得罪眼前的玄女。
男人悶哼一聲,雙腳沒有一絲移動,他硬生生承受了這鞭刑,終於低下頭,俯視着凝兒,低沉地說道:“阿丹於。”
高挺的鼻樑下是一雙深棕色的眼睛,充滿不屑、憤怒與仇恨,唯獨沒有臣服,也並沒有因為凝兒的美貌撼動一分。
這樣的氣氛讓在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男人恐怕活不了了!
凝兒毫無懼意的與他對視片刻,漸漸露出微笑,踮起腳湊到他耳邊,雙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溫柔地說道:“如果想死,也死在校獵場上。”
阿丹於心中震蕩,當他回神的時候,簡凝已經走向了虎籠,將手伸了進去,他莫名的一陣緊張,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但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人大驚失色、議論紛紛。
那兇狠咆哮的老虎竟像貓兒一般蹭着簡凝的手,她回頭看他,彷彿在挑釁。
2018年,星市,翡翠酒吧。
簡凝閉着眼睛,記憶中的阿丹於和凌森有一瞬間重合了。他們長得並不像,但那種堅毅的眼神卻是一模一樣,而且都對她的容貌無動於衷。
“你為什麼要救他?你可是被他盯的緊緊的”,郁磊語氣不善。
這個叫凌森的警察,竟然能不受他歌聲的影響,準確的說,是他的魂魄不受影響,要麼是因為他已經如同行屍走肉,就像肖澤,即使聽着他的歌依然笑容不變。要麼……如果是第二個原因,他願意小小的讚賞他一下。
簡凝睜開眼睛,看到郁磊的臉上寫滿了不贊同。
“肖澤怎麼樣?你有什麼發現嗎?”簡凝答非所問。
郁磊眯起眼睛,當簡凝不正面回答問題的時候,往往是她非常不在意或者開始在意的時候。他選擇不再追問,畢竟他的心上人還在局子裏接受審問呢。
“他今天晚上是出不來了,警察沒證據證明是他發的信息,他也無法證明他的手機真的丟了,還僵持着呢”,郁磊說著打開平板電腦,遞給簡凝,“但是這個秘密攝像頭拍下來的,可不是那麼回事。”
簡凝看了兩眼,有些難以相信地用眼神詢問郁磊,郁磊點點頭,表示確實是真的。
視頻中的時間正是四個小時前,也就是肖澤去包廂找她確定是否全場免費之前,他正拿着手機發信息,也就是說他的手機根本沒有丟!可是他為什麼要給那四個吸毒者發信息?
“我覺得肖澤在給我們傳遞信息,”郁磊將畫面定格,“你看,他發送完信息后刻意看了一眼監控,這個攝像頭裝在後台隱秘的地方,知道的就我們三個人。”
簡凝點點頭,贊成郁磊的推測,“你是說,有人脅迫他這麼干,他又無法反抗,所以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們。”
“沒錯”,郁磊又打開一張翻拍的照片給簡凝看,是六個人的合照,五男一女,“這是他們同期學員的照片,其中四個就是今天在酒吧被抓的,我想應該去拜訪一下其他兩個沒來的人。”
這個女人是……
“郁磊,我們的麻煩可能不止這兩件事了,今晚我見過她。”
簡凝蹩眉,指着照片里唯一的女人,“就在救凌森之前,但我不是專門去救他的,我是為了這個女人才去的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