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次交鋒
1975年，上海，布魯斯的爵士酒吧。
燈光逐漸昏暗，婉轉的冷爵士樂緩緩流淌，原本笙歌迷醉的氛圍頓時變的寂寥淡然起來，華麗裝扮的客人們默契的止住了交談，舞池內的一雙雙璧人也悄悄落座。
或許是鋼琴手那爽凈明快的獨特指法吸引了他們，又或許是因為小號那深沉的孤獨況味，那樣高潔，那樣幽怨。
燈光瞬間聚焦於舞台上的女歌手。
她頭髮細緻講究地盤起，金色的網紗遮住了她的棕色眼睛，金色禮服上的亮片與身前的立式麥克折射出燦燦光點，她將右手輕輕撫上麥克，猶如深情地撫摩她的愛人，朱唇輕啟——
“Youdon'tknowwhatloveis
（愛情的味道你怎能知曉）
Untilyou'velearnedthemeaningoftheBlues
（除非你能懂得沮喪的意義）
Untilyou'velovedaloveyou'vehadtolose
（除非你深愛着一個人，但不得不放手）
……
Youdon'tknowhowheartsburn
（心灼傷的感覺你怎能體會）
ForlovethatcannotleaVeyetneverdie
（因為愛情不能長存也不會永逝）
……
簡凝倏然感受到一種令人心顫的痛楚，睫毛不停的顫動，彷彿下一秒就要落淚。
愛情啊，確實不能長存，在她的生命中就像流星劃過天際。
愛情啊，也確實不會永逝，在她的心裏就像藤蔓密密纏繞。
不知什麼時候燈光炫目起來，音樂重新變的輕快愉悅，而她卻再也提不起興緻，拒絕了不知多少位前來邀舞的紳士。
“簡凝，怎麼了？”猶如吟唱般動人的聲音響起，正是剛才的女歌手。
“你唱的太好了。艾麗，你……決定跟他去奧爾良了？”簡凝的眼神是熱切的，艾麗是她的摯友，也是用歌聲不斷喚起她人性的特別存在。
“不要這麼失落嘛，他……是我見過的最迷人的男人，我願意跟他回到他的家鄉，為他生兒育女，相夫教子。”艾麗握起簡凝的雙手，同樣熱切地看着她。
兩人對視片刻，簡凝的眼睛漸漸褪去那份熱切。也許這樣也好，那麼她就不用先跟艾麗告別，再過幾年，她就會發現她不會變老。
簡凝回握住艾麗的手，微笑着說道：“艾麗，沒有人比我更希望你過的快樂，你一定要幸福啊。”
2018年，上海，布魯斯的爵士酒吧。
“艾麗，我以為再也聽不到你的歌聲了。”簡凝用極其溫柔的眼神看着已是68歲老婦的艾麗。
歲月在她的臉上刻下深深的印記，灰濛濛的眼睛毫無神采，當年那無暇的肌膚也失去了光澤，一絲即將逝去的腐壞氣息讓簡凝心痛。
艾麗和她的丈夫在美國過的很好，有一個獨棟的房子，有兩個女兒，但是去年夏天的一場車禍讓這家人陰陽兩隔，艾麗雖然活了下來，但卻失明了。
“我想再唱一次，這裏是我曾經遇見他的地方，還好，這裏還在，你也還在。”艾麗的聲音雖然滿是滄桑，但是那份韻味依然存在。
愛人已逝，那酌心的痛，聽者無不動容，甚至有人流下了眼淚。
“凌森，你覺得她像兇手嗎？”藍宸恍然，他不理解這麼年輕的女人為何會露出那樣蒼涼的眼神，那樣寂寥的表情，而且她是那麼美，只不過她的一身裝扮在這個環境下，顯得過於隆重了。
一襲剪裁考究的黑色魚尾及膝裙，描繪出她優美的身姿曲線；眼尾微微上挑，黑色的長直發掖在耳後，小巧的耳垂上鑽石耳環閃閃發亮，和那紅唇交相輝映；精緻的五官，無瑕的妝容，美的像尊雕塑。她極致優雅的搖晃着紅酒杯，讓藍宸的心也跟着紅色的酒液蕩漾開來。
“記住我們來的目的。”凌森一口喝盡濃烈的威士忌，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女人確實十分迷人。
凌森放下酒杯，徑直向簡凝走去，呆楞了一會的藍宸也連忙跟了上去。凌森毫不猶豫的在簡凝的對面坐下，藍宸則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幾乎是慢慢蹭着坐了下來。
簡凝抬起眼睛，平靜無波，但心裏卻升起煩躁之意，艾麗的歌還沒有唱完。
藍宸看着凌森和她默默的對視，誰也沒先打破沉默。忽地，她微笑，讓她頓時生動起來。
她從手包里摸出煙盒，慢條斯理地打開，然後用手指夾起一根煙送往嘴邊，微微向凌森的方向傾斜身體，看着凌森。
凌森直視簡凝，拿出打火機，“吧嗒”，火苗升騰，他為她點燃香煙，一抹煙霧使她更顯神秘。
隨後，凌森亮出警徽，分別指了指自己和藍宸，“我是凌森，他是藍宸，簡凝小姐，我們需要談談。”
藍宸認為，現在的氣氛是十分緊張的。
過去的一天一夜，他們查看了五起案件的所有監控視頻，包括附近道路、便利店、加油站等等，果然都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凌森將這些影像的照片放在簡凝面前的圓桌上。
“能解釋一下嗎，簡小姐。”凌森始終盯着眼前的女人，不放過她任何一個反應，然而她什麼反應都沒有。
簡凝緩緩吸着煙，眯起眼睛，掃了一眼照片，“關於我的事情，你們或許比我知道的還清楚。”
他們當然調查過，華東地區建築業巨頭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半年前突然繼承了一大筆遺產，住在星市的高級別墅區。她持有公司巨額股份，但不管運營也沒有職位，目前為止收購了星市及周邊城市的八家搖滾酒吧，成為華東地區娛樂行業最年輕的女富豪。
“你是說在全國收購酒吧嗎？剛好在這五個地方，剛好你都出現在兇案的發生地，如果說這是巧合，未免太過巧合了，簡小姐。”凌森身子前傾，有些咄咄逼人。
“叫我簡凝。”她將煙熄滅，也將身子前傾，頓時與凌森近在咫尺，“凌森，其實我覺得你更適合用都彭，Zippo的打火機太大眾了。”
言下之意是說凌森很特別嗎？藍宸驚訝的看着坦然對視的二人，距離那麼近，自己都心跳加快了，他們怎麼毫無反應！
“回答我的問題，簡小姐。”凌森微微皺眉，剛才那一瞬間他竟然有些分神。
簡凝臉上露出調皮狡黠的笑容，“是女朋友還是未婚妻送的，讓我猜一猜。”
凌森的眉頭鎖得更緊了，“簡小姐，你這樣迴避我的問題，我能認為，是你心裏有鬼嗎。”
簡凝坐直身體，笑容不變，“其實我根本沒必要回答你們的問題，我們不在警局，更不在星市。”
她說的沒錯，他們現在的行為完全是不符合規定程序的，藍宸給凌森說了無數遍，但他根本不聽，依然我行我素。
“我們發現，受害人的遇害順序是依照他們名字首字母排列的，這些人都是沒能得到法律制裁的連環姦殺案兇手，而他們的名單和詳細信息都屬於高度機密。根據這份名單，第六個人就在上海，簡凝小姐，這又是個巧合嗎？”凌森直勾勾的看着簡凝，但絕不是愛慕，而是一探究竟。
如果說，兇手真的是她，那麼她是如何得知這份名單的？
而她，到底是如何做到剝下一張完整的人皮的？
凌森還記得法醫科的李銘搖晃着肥胖的身體，表情誇張的說了一句話：這就不像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凌森，我欣賞你對工作的熱情。”簡凝略顯無奈地指着台上的艾麗，“我是來看錶演的。”
她太鎮靜了，從頭至尾沒有流露出一點驚慌或是氣憤，眼睛裏的平靜始終未變，就憑這一點，凌森斷定，她肯定與這件事情脫不了關係！
凌森剛準備說話，突然酒吧內一陣喧鬧。
“艾麗！”簡凝輕呼一聲，起身快步走向舞台，將艾麗抱入懷中，制止了想要撥打急救電話的人
她的微微嘴唇蠕動，但卻聽不清在說什麼，然後她用拇指點向自己的眉心，再從艾麗的眉心輕划至心臟，就像完成某種儀式一般！
凌森和藍宸對視一眼，這感覺太詭異了，像有寒風掃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