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花馬池茂堅退敵軍
修祠堂府台立人望(1)
喻茂堅再次流官陝西的時候,李隆早已伏法,有王瓊坐鎮,甘肅鎮守軍沒有造出太大的亂子。到了陝西布政使衙門,見一切都算是區劃的清楚,喻茂堅也算是鬆了一口氣。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喻茂堅大開眼界,王瓊不愧是帶兵的好手,短時間內,將甘肅鎮守軍區劃得整整齊齊,補差額、調駐防、修兵器等等。雖然他已經是被貶戍邊的兵部尚書,但是在軍中的威望還在,所以令行禁止。很快就將甘肅鎮守軍整飭的煥然一新。
喻茂堅重回陝西,許多之前的故友還在,況且酷似馬青蓮的吳氏也跟着一起回到了陝西。只是讓所有人意外的是,吳氏卻渾然不認識這些人,包括當初一起放馬的屠嶺等將官。
時至冬月,喻茂堅來到了甘肅鎮軍中,和王瓊商議着下一季軍隊越冬的事宜,而王瓊卻正巧不在軍中。
忽然外面號角連天,三長兩短,吳氏臉色登時變了,忙站了起來,走到了行轅之外,朝着西北眺望,只見平涼城西北的山上,一座烽火台燃燒了起來,濃煙滾滾而起,濃煙蔽日。吳氏大聲說道:“邊塞有異動!”
眼下在平涼城中,喻茂堅是最大的官了。雖然沒有節制兵馬的權利,但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他。偏將屠嶺說道:“喻大人,眼下怎麼辦?”
喻茂堅略想了想:“傳令!擂鼓!”兩個軍卒合力,將一面丈許寬的戰鼓敲響,隆隆的鼓聲像是疾風驟雨一般的在平涼城上空環繞,軍兵們訓練有素的集結在了一起,五品以上的將官們,則在行轅聚齊了。而行轅主帥的位置,卻是空缺的。
喻茂堅是布政使,本沒有節制一方軍馬的權利,所以只好側旁坐。屠嶺等人公推喻茂堅坐了首位,懇切地說道:“喻大人明事理!此乃十萬火急的事情,不能再耽擱了!”
喻茂堅穩了穩心神,坐在了主帥的位置上。這時候,流星探馬已經來到了中駿行轅,一個將佐風塵僕僕地闖了進來,稟說道:“瓦剌進軍邊陲花馬池,來兵兩萬有餘,是輕裝騎兵。還請總兵大人從速定奪!”
喻茂堅目光堅毅,站起來說道:“事態緊急,我們也要便宜從事。現在傳我命令,屠嶺率本部人馬,馳援花馬池!馬家華,尚之越左右拱衛。”喻茂堅不假思索地安排道。除了重兵馳援花馬池以外,紅城子、永昌衛等要害,都派了兵,算是做了一番彌補。但喻茂堅看着桌案上的《甘肅鎮戰守圖略》,卻敏感地發現,金昌衛是一個明顯的缺口。倘若不進行佈防的話,若瓦剌大軍殺進來,蒙古人就會直取甘州,即便花馬池駐着再多的兵,也是無濟於事。想到了這裏,喻茂堅抬頭看了看站在下面的將官,自己已經無將可用了。
喻茂堅左思右想,也拿不定主意,只是皺眉沉思,吳氏見喻茂堅如此,便上前一步問道:“怎麼了?”
喻茂堅嘆了口氣說道:“無將可用啊,金昌衛北邊的缺口,我親自去鎮守了。傳令,軍中剩餘軍兵,由我帶隊,前往金昌衛!”
吳氏大驚失色,忙向前一步:“大人,你是個文官,怎麼能帶得了兵?”
喻茂堅搖頭苦笑道:“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這大營之中,還能有誰去金昌衛呢?”
“我去!”吳氏簡單明了:“請大人傳令,我去金昌衛鎮守便是。我會武藝,也粗讀兵書,去金昌衛鎮守,也好過你文人上陣。”
喻茂堅一時間臉漲得通紅,其實奔赴金昌衛的人選,喻茂堅起初想到的是馬青蓮,也就是吳氏,喻茂堅深深篤定,吳氏便是當初的馬青蓮。可是卻遲遲下不了決心,此刻見吳氏請令,喻茂堅顫聲說道:“當真行嗎?”吳氏卻颯爽地一笑:“如何不行?請大人下令!”
喻茂堅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吳氏,自己猜得果然沒錯,吳氏的臉上,又有了當年馬青蓮的風範。喻茂堅說道:“好!那就派你帶領剩餘的人馬,駐守金昌衛,記住,任何人不準放進來!所有人!按原區劃,鎮守甘肅鎮,諸位要盡心竭力,不能有絲毫的鬆懈,否則甘肅淪陷,半個中原將岌岌可危了!”說完轉身出去了。大營開始活動了起來,按照喻茂堅的區劃,打開了營門,朝着花馬池奔襲而去。
行轅中,只剩下了喻茂堅和吳氏。吳氏看了看坐在正中的喻茂堅,忽然覺得有點異樣,這個文官出身的喻茂堅,此刻卻展現出了一個統帥應有的氣質。運籌帷幄之中,軍兵們有了主心骨,和李隆相比,李隆勇猛有餘,但缺少了些書卷氣,看上頗為魯莽。
喻茂堅在帥案上走了下來,至吳氏面前,鄭重地說道:“刀劍無眼,你要萬分小心,萬一有異動,立刻焚烽火,我立刻帶人去救你。”吳氏聽得內心發熱,這些話雖然是題中應有之義,喻茂堅此刻說起來,卻讓人心裏一暖。
所有的軍兵都按照區劃派了出去,而等待喻茂堅的,卻是更艱難繁重的事情。甘肅鎮左近的軍兵大營,糧草供應不敢稍有鬆懈,探馬隨時將瓦剌大軍的最新動向源源不斷的匯總到了行轅中。喻茂堅不但要催辦運糧草,還要實時調度,佈置防線。而最讓喻茂堅掛心的,則是金昌衛的安危,他最怕的就是瓦剌聲東擊西,進攻的重點在北邊的金昌衛,那裏可就只有一個吳氏在駐守。
在平涼城的喻茂堅,看上去沉穩,實際上也頗有點如坐針氈了。行轅內的青磚,幾乎被喻茂堅踩出溝來,探馬來報,在花馬池與明軍對峙的瓦剌守軍,悄悄地減少了五千,這個消息看似不起眼,但是喻茂堅卻如臨大敵,將鎮守甘州的軍兵全部搜羅了起來。奔赴了金昌衛。金昌衛位於武威以西,北邊是一道高聳入雲的山嶺,中間的豁口就是金昌衛的所在了(注1)。遠遠地看着石頭修築的城牆傲然地矗立在了豁口中,上面旗幡招展,還是大明的旗號。安心了不少,吳氏全身披掛整齊,穿着牛皮韌甲,在城牆上來回巡視着,眼睛熬得佈滿了血絲。將喻茂堅帶的人馬引入了城中,笑着說道:“金昌衛在我手裏,千妥萬當。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你瞧見了沒,兩山之間修築雄城,除非瓦剌士兵能長翅膀飛過去。”
喻茂堅望着隘口以北的黃沙,沉吟說道:“越是這樣,越要小心謹慎。南宋襄陽城也是城牆高大,而蒙元士兵三日攻克,前車之鑒不遠。”當晚,喻茂堅沒有回到行轅,而是暫住在了金昌衛的軍營之中。
吳氏巡城歸來,坐在了喻茂堅的對面,將刀劍放在了桌案上,大大咧咧的脫靴脫襪,舒展着走得發脹的腳。喻茂堅忽然感覺這個畫面似曾相識一般。
此時,巡防的軍兵忽然亂了起來,銅鑼戰鼓敲得山響。站在城牆上的士兵們齊聲高呼:“敵襲!敵襲!”吳氏一躍而起,也來不及穿襪子了,蹬靴仗劍便躥了出去。
喻茂堅也跟在了後面,卻被吳氏一把推了回來:“你老老實實地在營房裏待着,”說罷,消失在夜色之中。
瓦剌軍隊來襲,印證了喻茂堅的猜測。吳氏站在城牆上,望着城下的火把,喃喃地說道:“斷的還真准!準備迎敵!”命令下達,城牆上箭如雨下。瓦剌士兵中箭倒地慘嚎。馬蹄踐踏,一通的亂,經過了短暫的驚慌之後,大漠鐵騎讓明軍見識到了卓越的騎射功夫,他們不再慌亂了,而是策馬在城牆前跑了起來,一邊發著“嚯嚯”的聲音,一邊張弓搭箭射向了城牆,角度刁鑽,又准又狠,前排的明軍將士中箭,慘叫着墜下了城。
在軍營中的喻茂堅坐立不安,他很擔心吳氏的安危,便一咬牙,膽氣旺了起來,沿着馬道爬上了城牆,見吳氏正站在一處隘口上,舉着一人多高的長弓,正專心地射殺着城下的瓦剌騎兵。見喻茂堅上來,秀眉一擰:“你來添什麼亂?”
喻茂堅躲在箭跺內,仔細地觀察了一番:“我們有多少弓弩兵?”
吳氏隨手一箭將出去。一個瓦剌騎兵慘嚎了一聲,栽於馬下,又在箭囊里取出了一隻狼牙鵰翎箭:“弓弩手兩千。”
喻茂堅心下快速地掂對着:“快!讓他們全部上城牆!來兩番齊射!”一支箭飛了過來,在喻茂堅耳畔擦着飛了過去。吳氏一把拉着喻茂堅躲在了女牆后,大聲說道:“弓弩手全部上城牆,沒有問題,但是我們軍中的箭鏃很少,供不上兩輪齊射。再說看瓦剌來犯之敵,也就不到四千,用不着那麼許多。”
此時,喻茂堅也無法向吳氏詳說了。便立眉說道:“照做便是!”吳氏竟然被喻茂堅的氣勢給唬住了,忙傳令下去,兩千弓弩手盡數上了城牆,舉火為號。兩輪齊射過後,瓦剌士兵也損失了十中之四了。齊射的勢頭,嚇破了瓦剌士兵的膽子,又復潮水般的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