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悠悠我心(四)
花溶哪裏想得到呢,這只是剛剛開始……
從電台到演出中心,這半小時的路程,童言一直在低頭打電話。不是她主動打給對方,而是她接手蕭嘆的寵物醫院出了一些問題,需要她遙控處理。
其實這種情況隔個三五天就要上演一次,童言身邊的人都習以為常了。擱以往,花溶頂多罵蕭嘆幾句過過嘴癮,不會真的就恨上蕭嘆。可今天,她卻氣不打一處來。
一把搶過童言的手機,就衝著對方吼:“喂!宋晨東!你到底是不是獸醫啊!你要是個男人,就有點主見,別縫個小口子就找你的老闆!你老闆還有工作,她現在顧不上管你那些雞毛蒜皮的破事!”
宋晨東是蕭嘆當年親自挑選的接班人。自從蕭嘆走後,他就成了恩澤寵物醫院的代理院長。宋晨東,男,28歲,180的個頭,魁梧俊朗,有愛心,喜歡動物。可這樣一位名牌大學獸醫系畢業的高材生卻偏偏是個膽小怕事的主兒。膽小怕事是花溶給磨磨唧唧的宋晨東下的結論,其實在別人眼裏,宋晨東是一位連縫合手術的針的走向都會挑剔的醫生,這在豢養寵物的人的眼裏,那可是實打實的優點。
只是這個優點,花溶此刻是敬謝不敏。
宋晨東被花溶這一嗓子吼懵了。
他不是沒事才打擾童言,只是他剛才收治的狗狗病患太過特殊,他不敢輕易動刀,所以才徵詢童言的意見。
“我……我這不是破事。我找小言是因為‘流浪’的膀胱長了結石,出血嚴重,需要馬上動手術。”宋晨東解釋說。
花溶愕然,竟是‘流浪’病了?
她看着一旁穿着禮服化着舞台妝卻難掩焦慮的童言,張了張嘴,又把手機還了回去。
童言和宋晨東很快商量出結果,立刻為‘流浪’動手術,宋晨東隨時向童言彙報手術進展情況。
花溶沒有再像剛才一樣激動發火,因為她知道,‘流浪’在季舒玄和童言心目中的分量。原本他們就相處得如同家人一樣,後來,更是因為‘流浪’成長為一隻優秀的導盲犬而成為季舒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夥伴。
可這個大傢伙病的也太不是時候了。晚幾個小時多好,哪怕就晚一會兒,等它主人上了台再病也不遲呀。
唉——
花溶在心中嗟嘆道,“我對不住你啊,季主播。”
她悄悄給季舒玄發微信,告訴他這邊的情況,讓他抽空給童言打個電話,鼓鼓勁。可等了好久,車子都到演出中心了,季舒玄也沒回話。
童言緊蹙眉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跟着花溶下車。
洪書童已經提前到了,他前陣子才升為新聞中心的副主任,新官上任,今天來是為參加決賽的下屬員工加油助威的。
花溶看他過來,鼻子裏哼了聲,拉着童言就走。
童言穿着高跟鞋,走路不方便,被花溶用力一扯,差點扭到腳。
多虧洪書童眼疾手快,及時扶住童言,才不至於讓她當眾丟臉。
花溶一看這情形,趕緊丟手,可俏生生的一張臉卻因為羞惱的緣故脹得通紅。
她指着洪書童,氣哼哼地呵責道:“你跑這邊幹嘛!不怕你們新聞中心的人罵你是漢奸!”
洪書童哭笑不得,怎麼他過來關心一下未來的老婆,就成了漢奸了。
知道花溶的心結在哪兒,他看看四周,湊過去,低聲說:“我支持誰,你還不知道嗎?”
花溶翻了個白眼,語氣很不客氣地說:“你不是一向對Anna.慕欣賞得很嗎,你支持她去呀,最好給你捧回個‘金橡’獎,這樣的話,說不定明年你就能扶了正!”
洪書童臉一沉,“過分了啊。”
童言趕緊拉住準備吵架的花溶,她給洪書童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回頭再說。洪書童深深地盯了他家那隻張牙舞爪的母貓一眼,走了。
花溶哼了一聲,別過臉,不去看那個人。
她小聲嘟噥,發泄心中不滿:“拽什麼拽,人多了不起啊。我們的‘師太’還沒來好不好,等‘師太’來了,滅你們一圈!”
童言用手扶着額頭,剛苦笑了兩聲,就覺得鼻子裏一癢,“阿嚏——阿嚏——”
花溶警覺抬眸,童言捂着鼻子,頭仰上天,作勢還要打噴嚏,可就是打不出來。
沒多一會兒,就汪了兩眼淚。
“紙……鼻涕要流出來了。”童言可憐兮兮地向花溶求救。
花溶着急出來,身上沒帶紙,她翻遍全身,就找到一張今晚決賽的節目單。
“將就用用吧,瞎好它也是紙。”怕童言嫌硬,花溶將節目單摺疊幾折,又團成一團,用力揉搓了幾下,遞過去。
童言推了她一把,拋給花溶一個充滿涼意的眼神,然後仰着頭準備上台階。
“喏,紙巾。”
有人適時遞過來一包面巾紙,童言和花溶同時愣了愣,朝那人望了過去。
“Anna.慕……”花溶驚訝地叫出聲來。
沒錯。
突然出現遞紙巾的女子就是即將和童言同台競爭冠軍的慕遠聲。
慕遠聲今晚格外的漂亮。
纖細有致的女性身軀外包裹着一襲金色緊身魚尾晚禮服。她戴着閃閃發亮的鑽飾,頭髮盤成精緻的髮髻,髮髻上插着一支帶有流蘇的發簪,顯得非常特別。
慕遠聲也在打量着童言。
一襲純黑絲絨晚禮服,中規中矩的樣式,沒有花哨的點綴。她沒有佩戴任何飾物,頭髮自然披垂,裙子墨黑濃郁的色彩襯得她膚色凝白如脂,分外動人。這樣近距離地望過來,倒像是看到了一支待放的水蓮花,在暮色中隱隱透出香氣。
慕遠聲不動聲色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金光燦燦,眉頭稍稍一緊,又鬆開。
她朝前送了送手臂,提醒說:“紙巾。”
童言接過去,鼻音濃重地說:“謝謝。”
慕遠聲看着她,“我看你是感冒了,今晚是決賽,你……”
“小言肯定會上台的。Anna主播,你就等着接招吧!”花溶搶過話去。
慕遠聲看了看花溶,又把目光在童言身上停頓了幾秒,而後點點頭離開。
剛走上台階,她忽然轉頭,衝著台階下方的童言說:“舒玄獲獎了,你知道嗎?”
看到童言愕然的眼神,慕遠聲不禁挑眉笑了笑,說:“舒玄沒告訴你嗎?他獲得國際心理大會的傑出青年領袖獎,這是華人在世界上首次拿到國際性大獎。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心理大會上所做的關於戰爭與和平的英文演講,成為今天全美主流新聞網站的頭條。”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慕遠聲故意說道。
童言沒有說話。
場面頓時變得有些冷,花溶想替童言說些什麼,可張開嘴,卻發現她根本沒那個立場。
這些臭男人!
嘴沒個把門的。
看來都是一個德行!
“是他告訴你的?”沉寂許久,未曾發聲的童言卻忽然開口問道。
儘管鼻音濃重到令人揪心,可話里的分量卻一點也不少。
慕遠聲愣了愣,“這很重要嗎?”
童言點頭,目光清湛有神地說:“當然。如果是他親口告訴你的,卻不同我分享,那我肯定不會原諒他。若是不然,那你又憑什麼自作主張,將他未來給我製造的驚喜,變成一場驚嚇。”
慕遠聲被童言噎得說不出話來,最近幾年,這種情況時有發生。起初,她還能自己騙自己,認為童言只是偶爾反抗,偶爾有了脾氣。可是看來,是她錯了。眼前如蓮花般氣質清幽的女子,是真的變了,從骨子裏到外表,從她的眼神到講話的語氣,無不向世人證明,她是一位有着獨立思想,有着堅強性格的女性。
她再不是過去那個在感情上優柔寡斷,不懂爭取的人了。
慕遠聲眼神複雜地看了看童言,也沒回答,就轉身走了。
花溶氣不過,就在慕遠聲背後喊:“哎!你到底怎麼知道的呀!說清楚呀!”
童言拉住花溶,“算了,她肯定是從朋友那裏聽說的。”
花溶看着童言,猶豫了一下,說:“萬一……我是說萬一季主播他……”
“我相信舒玄。”童言直接一句話就把事件定論。
相處三年時光,這是戀人間最起碼的了解和信任。
她相信季舒玄,正如他相信她一樣……
決賽上台前,童言接到宋晨東的電話。
“‘流浪’術中出血嚴重,恐有不測。”
她的頭嗡了一聲,之後就聽到前面的舞台上傳來節奏明快的樂曲。
“夕兮,上台!”
導演叫她的名字。
她怔忡回神,把手機扔給花溶,然後緊隨着前面的人影走上後台的台階。
就在這時,又有人叫她。
“小言——”
她的身子一顫,同前方那道金色的身影同時停步,回身……
幾丈開外,立着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
他像是一路跑着過來,英俊的五官在燈下泛起紅潮,他的氣息不穩,所以大聲呼喚之後,只能用最平常的微笑來鼓勵她。
他朝着她的方向,舉起手臂,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眼睛一瞬間就紅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
看着他的時候,之前慌亂不安的情緒,卻像是一下子得到撫慰,變得漸漸安定下來。
舒玄,你回來了!